01
7月16日，是我和老公李佩达结婚12周年的纪念日。
他在这个城市里最高档的饭店定了一个最大的包间，请了二十多个亲朋好友。席间除了鲜花蛋糕，还有一袭洁白婚纱。两个女儿作为花童，如同天使环绕在我左右。老公李佩达全程微笑，紧紧地拥着我和女儿。
我在大家羡慕的眼光里，笑得脸差点烂掉。
但谁又能知道，就在前几天，我们这一对别人眼中的恩爱夫妻，还在大打出手，还差点离婚……
我和李佩达是大学同学。虽然他来自农村，但我喜欢他的上进和努力，我不顾父母的反对，坚持要和他在一起。
大学毕业后，他利用勤工俭学攒的钱，加上我软磨硬泡从家里要来的五万块钱，成立了一家软件公司。
开始时公司只有我和他两人，李佩达负责开发与销售，我则是前台小妹，会计，清洁工，有时还需和他一起出去见客户。创业的艰辛不言而喻。有一段时间，我们穷到每天只能吃三包方便面。
我没有看错李佩达，他坚韧，刻苦，不达目的不罢休。我们的公司慢慢走上正轨，几年后公司扩大规模，搬到了市中心的写字楼办公。
之后我们顺理成章结婚。一年后女儿出生，李佩达让我离开公司专心带娃。
女儿三岁半上幼儿园，我准备回公司上班，可不巧的是，此时我又怀孕了。
得知我再次怀孕的消息，李佩达却没有我想象中的欣喜。他有些紧张地对我说：别又是个丫头吧。沉浸在喜悦中的我却满在不乎地说：丫头怎么了，丫头心细，是爸妈的小棉袄，只要培养好了，比男孩子还强。
李佩达却心事重重地说：老婆，这次，我真的想要个男孩。
和李佩达生活在一起这么久，我几乎忘记，来自农村的他，有着根深蒂固的传统思想。他们那里的人，只要没有儿子，就会被人看不起，如果前面是女孩，就会一直生，直到生出儿子来。
女儿出生后，李佩达只要有时间，就陪女儿一起玩，给她讲故事，任由女儿把家里画得乱七八糟，是个再称职不过的父亲。
我以为，受过大学教育的他，早已摆脱了这种旧俗，可没想到，有些东西居然那么顽固，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观念，根本不是你念了多少书就可以改变的。
02
怀孕四个多月时，有一天，李佩达摸着我的肚子，神神秘秘地对我说：老婆，咱们去看看到底是女儿还是儿子。
他托人找了个医生，可以去他那里做B超。
我不想去，觉得男孩女孩都是我的孩子，以我们现在的条件，又不是养不起。
可他软磨硬泡，说都和人联系好了。拗不过他，我还是跟着他去了。
遗憾的是，这次我怀的又是个女儿。
回去的路上，李佩达一直沉默。到家后，他沮丧地对我说：老婆，这个孩子，咱们还是打掉吧。
我一下子惊呆了。孩子在我肚子里，我已经能感觉到它的胎动，这个小生命，它是我们爱的结晶啊，就因为它是个女孩，它就不能选择出生吗？再说，月份已经这么大，拿掉孩子，对身体的损害可想而知。
我气极了，捶着他骂道，这是你的孩子啊，你太狠心了。他任我打骂，抱着头，痛苦地说：老婆，你也知道，在我们村，如果你没有个儿子，即使你赚再多的钱，也会抬不起头。我家就我一个儿子，我不能让我们老李家，在我这儿断了香火啊。
他搂着我，老婆，求求你，成全我吧。咱们还年轻，下一胎一定是个儿子。
认识李佩达这么多年，他对人对事个性极强，却几乎对我百依百顺。家里的大事小事，从买房子到女儿上的幼儿园，都是我做主。甚至我和婆婆因为生活观念不同，有过矛盾，他也从不舍得说过我一个不字。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爱，丝丝缕缕，真挚热烈，现在，从不求人的他却软下来一直求我，想起过往的种种，看着他渴盼的双眼，我终于含着泪答应了。
躺在手术床上，摸着肚子里还在跳动的小生命，我痛苦不堪，一度想中止手术。
手术结束后，李佩达把公司所有业务都交给副总打理，陪我坐了一个月的小月子。
他给我熬汤，陪我聊天，给我讲笑话。我的心这才从痛苦中慢慢恢复。
身体慢慢恢复后，李佩达计划，下一胎，一定要是个儿子。听说酸性食物容易生女孩，碱性食物容易生男孩，他就让我少吃猪肉，多吃土豆，洋葱。我不知道这到底有多少科学依据，但我明白，我爱李佩达，希望真能如他所愿，生个儿子。
为了这次能生个男孩，在备孕期间，李佩达还特意请了一个有经验的老中医帮我调理身体，我一连喝了三个月的中药。
中药的那种苦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但爱他，不就是要成全他吗？
做完手术一年半后，我终于如愿以偿又怀孕了。
看着两道鲜红的杠杠，我却忐忑不安，不知道肚子里的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都什么时代了，还非得他妈的要个男孩，难道你老李家真有皇位要继承？我愤愤而又无奈地想。
李佩达得知我怀孕后，很是激动，一个劲地念叨：这次肯定是个男孩。
怀孕四个多月时，果不其然，李佩达又动员我去做B超，我果断拒绝了：李佩达，你好歹也是念过大学的人，不知道生男生女都一样吗？不知道生男生女都是男人说了算吗？这次，你要是敢动我肚子里的孩子，我跟你没完。
03
看我这么坚决，李佩达没有再勉强我。夫妻一场，他也知道我的倔强和坚持。
预产期到后，我剖腹产，生下二女儿。
当护士把哇哇哭着的女儿抱到面前，赞叹地说：看，多漂亮的一个小姑娘时，我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知道，她并不符合爸爸的期待。
虽然整个月子里，李佩达忙前忙后，照顾我很是尽心，然而，他的失望和失落却写在了脸上。
他常常偷偷跑到楼顶抽烟，也时常看着安静睡着的婴儿发呆。
生孩子前，他曾说，婆婆为了给我坐月子，在家养了很多土鸡。可孩子生下来后，婆婆不见影子，那些土鸡我自然也没吃上。
我不在乎吃不上婆婆的鸡，可我在乎的是李佩达的感受。
小女儿慢慢长大，蹒跚学步，呀呀学语，越来越可爱。李佩达在家时常常背上背着大女儿，怀里抱着小女儿。我看着他们父女三人玩笑打闹的样子，幸福如水蔓延。
我以为，他会忘了那些执念。
但我没想到的是，小女儿刚满两岁，他便又提出让我再生一个的想法。
生下小女儿后，我的身体变得差了起来，常常觉得腰酸乏力，稍微咳嗽一声，就会尴尬地漏尿。刀口处每到阴雨天便隐隐作疼，去医院检查，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每个人体质不同，产后身体情况也不尽相同。
那时我已34岁，再生的话，除去是高龄产妇，怀孕过程中会增加很多潜在的风险。更重要的是，两个女儿，对于我的生命体验来说，已经足够。我不是生育机器，不想我的人生除了生孩子，再也没有其他的内容。
他劝我，说，现在科学这么发达，这次咱们直接去做试管婴儿，能选择性别，不用吃那么多苦。我身边好几个老总就是这样干的。
可我知道试管婴儿对一个女人的摧残程度，无休止地打针，前三个月基本在床上度过。且不说我现在已经有两个孩子，就是没有孩子，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有勇气承受那一系列的折磨。
见我听不进去，他又打起了感情牌，老婆，我现在在事业上已经没有别的想法了，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儿子。你能忍心让我带着这遗憾过一辈子吗？
我生气地说：“你遗憾，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试管婴儿对女人的身体伤害有多大你知道吗？”
他嘟囔道：“别的女人能做，你为什么就不能做？为了我，你就不能牺牲一下吗？ ”
可你，又为我作出了什么牺牲呢？你了解我的身体状况，关心过我的感受吗？我质问道。
李佩达蔫下来，不再说话。
自从表达过不再要孩子的想法后，公婆和李佩达老家的亲戚开始轮番上阵做我的思想工作，无外乎是李佩达现在事业做的好，有个儿子，能继承他的公司和家产。
我不胜其烦，更换了电话号码。又拿我身边的人做例子，对李佩达说：我表姐家也是两个女儿，一个在新加坡大学上学，一个香港大学毕业后出国，你看，女孩子不比男孩子差。
可李佩达却不置可否。
我知道，在李佩达的心中，儿子渐渐变成了一种执念。这种执念横亘在我们中间，成了一根咽不下吐不出的刺。
04
婆婆70岁生日，李佩达带我和两个女儿一起回家给婆婆过生日，宴会上，李佩达大伯家的堂哥带着酒意推着自己6岁的儿子说：兄弟，以后我们家这二小子就跟着你了。你那么大的家产，总不能给了外姓啊。
婆婆也跟着掺和：达呀，不是妈说你，这孩以后就过继给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呐。
都什么时代了，还给我整这一出。我还有两个女儿呢，这是逼我继续生还是真的开始盘算我的家产了？我大声说:李佩达，你自己可是有两个女儿，你今天要是敢答应要别人的儿子，我就跟你离婚。
之后，我带着两个女儿，拂袖离去。
那天晚上，我越想越气，不由哭了起来。我在他一无所有时嫁给他，退出职场，为他生儿育女，我打掉孩子，全心全意对待他的家人。这一切，只是因为爱他，而不是因为我懦弱。
可现在，如果不是他的默许，他的家人敢这么做吗？他曾许诺要照顾我，爱我一生，可现在，他自己却变成了捅向我心口的利刃。
过继的事不了了之。我以为，李佩达会消停下来。
但几个月后，公司与我关系很好的的一个老员工却偷偷给我打电话：姐，李总怎么回事啊？你们不是有孩子吗？我听说，公司副总出价五十万，正在为李总物色年轻漂亮的姑娘做代孕妈妈。
我一听，愤怒到无语。
且不说找代孕是犯法的，就算真有姑娘愿意替他生儿子，这个儿子到底谁养？他把我当成了什么？在他心中，一个未知的儿子，是不是就可以凌驾一切之上，甚至我们十几年的感情？
当天晚上，李佩达回来后，我让保姆带走两个孩子，直接开口问他：听说你准备找代孕？他脸一红，说，我就是在酒桌上喝多了，随口说了一下，谁知道副总那个事儿精，真去干了？又抱怨道：让你生，你又不生，以我现在这样的条件，有多少姑娘上赶着给我生，我都不干。找个代孕其实也挺好，孩子生下来就跟她两清，你也不用受罪了。
我一下子把手里的茶杯朝他身上扔去：李佩达，你真够无耻的！
我没有想到，为了想要儿子，李佩达居然无所不用其极到了这种地步。
那天我们争吵得很激烈，甚至动了手，我拿起手头能拿到的一切东西往他身上招呼，他也毫不客气地踢了我一脚。
我看着他恼羞成怒的样子，忽然万念俱灰，眼前的这个男人，已不再是那个在地下通道里为我揉脚的少年。现在，他可以不顾我的身体，不管我的感受，任性妄为，那么有一天，为了更大的利益，他是不是还会牺牲掉我？他口口声声说没有我，就没有他的今天，可随着财富的积累，他恐怕早已忘了早年时我和他一起打拼时的情景了吧？
冲动之下，我向李佩达提出了离婚，并拟定了详细的离婚协议，两个女儿一人一个，公司财产及所有家产全部平分。李佩达却拒绝签字，他说我太小题大做。
我的爸妈和两个哥哥得知我想要离婚后，纷纷劝我，李佩达不赌不嫖，对你和两个孩子都没得说。他这么大家产，想要个儿子继承，也是人之常情。即使不想生，你也得劝着他哄着他，别跟他对着干。
已经懂事的大女儿得知我要和爸爸分开，怯生生地问：妈妈，那我跟着爸爸还是妈妈？
这话，问得我心口一疼。
冷静下来后，我想，且不说我们夫妻多年，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基础，离了婚，对两个女儿的成长，又有多少益处？李佩达从一穷二白，到现在成长为一个有品位有魄力的精英男人，这其间，耗费了我多多少心血？我不甘心把自己一手培养出的优秀男人就这样拱手让人。现在的他，事业有成，正当壮年，又有财富加持，一旦离婚，他很容易就可以找到更年轻漂亮的姑娘来代替我。而我，年华不再，离婚后，很难再找到像他那么优秀的男人。
何况，除了要儿子这一点，我们在其他方面都很合拍。我们很谈得来，即使结婚这么多年，也没有相互厌倦，李佩达常年健身，我们在床上也无比契合。更重要的是，他虽然想要儿子，但对两个女儿的爱却一丝也没有少给。
05
仔细考虑过之后，我约李佩达坐下来认真地谈谈。
我真诚地说：老公，我特别能理解你想要儿子的这种想法。但现在，一是我的身体条件不允许，二是，我真的不想再生了。除了孩子，我也想要有自己的生活。
李佩达也说：老婆，我从来没想到要离开你和两个女儿，我只是有些不甘心。
我说：咱们的两个女儿不可爱吗？她们带给我们的快乐和幸福感不比男孩子差啊。
李佩达沉默了。
我趁热打铁：如果你还想跟我们娘仨好好过，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几个条件。第一，此后不要再跟我提生儿子的事。第二，二宝也上幼儿园了，我要回去上班，业务我现在已经生疏了，我就还管财务吧。第三，公司的股份给我30%，跟了你这么多年，我想要个保障。
李佩达听了，有些疑惑地问：老婆，你是不是对我还有些不放心？你可以去问问，在外面，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我笑笑说：夫妻这么多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安心而已。
我不知道李佩达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我的解释，总之他答应了。
事实上，我骗了李佩达。经过这些事，我无法再百分百信任他，我不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生儿子的执念，还是心存侥幸还要想其他的招？我必须要有能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的能力，否则，一旦他出尔反尔，我的未来，就全靠他的一念之差。
我不是在揣测人性的恶，而是需要做到万无一失。
选择和李佩达继续生活在一起，对于我来说，已不是纯粹的因为爱，而是经过权衡和比对的结果。他早已不是我的白月光少年，而我，也不再是他心口的朱砂痣，但我们有之前漫长岁月积累下的情感基础，有两个可爱的女儿作纽带，有盘根错节的公司利益在纠缠，有了这些，足够让我们这艘婚姻的船，能从容经历任何的滔天巨浪和暗礁险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