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城市的“食物景观”,你知道多少呢?
同新加坡其他城市景观一样,食物景观(Foodscape)也是经过政府严格规划的。或许就是这样的规划,赋予了新加坡食物种类的多样性,但也限制了味道的可能性……
走向世界遗产的“国民食堂”:小贩中心
在新加坡有一些生活经验的人对“小贩中心”(hawker centre)都不会陌生。小贩中心,又被称为“国民厨房”,“社区餐厅”,是新加坡人饮食生活和文化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丨Clementi Food Market(Don Low)
小贩中心从何来
小贩中心,顾名思义,就是小贩的集合地。这名字还有一段历史。在19世纪初期的新加坡,街头小贩沿街叫卖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知名的社会学家Chua Beng Huat回忆起当年,曾说道:当时最开心的事情,便是和小伙伴一起去买棉花糖(cotton candy)、虾饼(shrimp biscuit)、或是叻沙(laksa)…… 这是那个年代新加坡人的集体记忆。但如今幸存的,恐怕只有乌节路和新加坡河畔等地的街头冰激凌。然而,随着这些商贩的年老退休,不知道这个风景还能持续多久。
丨20世纪初的街头小贩
(National Archives of Singapore)
街头小贩流行的年代,也是新加坡城市空间无序失控的时期。中心区成为居住的集中地,面临着严重的拥挤和环境问题。从1960年代开始,政府开始建造公共住房,疏解中心区压力。1970年,政府宣布所有的小贩将不能继续在街道上贩卖。随着公共住房的建设,政府在全岛建设小贩中心,意在为这近25000家街头小贩提供更清洁可控的工作环境。
今日小贩中心
小贩中心的设计大致相同,在一个有顶的开敞空间里,纵横排布著一家家店铺 。有统一的水电供应,卫生人员,政府定期的清洁维护……最初,由于很多小贩中心和供应新鲜肉菜的市场相连,因此只是在上午营业,售卖早餐。后来随着人们外出就餐需求的增加,小贩中心也不断向着中餐、晚餐拓展,也随之开了冷饮、果汁等店铺——你可以在这里解决一天的饮食。
丨小贩中心(The Strait Times)
如今,全岛有110处小贩中心,大多位于邻里中心,也有少数分布在商业区和休闲区的:Lau Pa Sat和Maxwell Food Centre 在游客集中的中心区;East Coast Lagoon Food Village毗邻东海岸,有便宜的价格和奢侈的风景;Tiong Bahru Food Centre则在一片中产阶级化的街区里持续提供平民化的食物。
丨Lau Pa Sat 老巴刹
(Tourism Information & Services Hub)
在小贩中心进餐,被认为是“纯正的新加坡体验”,成为游客热捧的活动之一。我也常常喜欢扮成游客的样子,享受在不同小贩中心吃晚饭:吹着傍晚的凉风,浸在各种食物的香气中,听着老人们相聚闲谈……那一刻,你可以静心感受到这个城市的味道和温度。
丨Dover Cresent(Don Low)
小贩中心将走向何方
小贩中心的繁荣,得力于政府的规划控制,更是勤劳的小贩们的贡献。小贩中心的业主,多是中老年的一代。其中的隐忧不言自明:随着上一代人退休,年轻一代是否愿意接班?是否持续有新的劳动力注入?本地小贩是否终将被外来移民所取代?
为及时保存这一文化,新加坡政府今年3月向世界文化遗产组织(UNESCO)提交了一份申请,申请“小贩文化”(hawker culture)作为一种文化遗产(living heritage)。若申请成功,新加坡的小贩文化将与比利时的啤酒文化, 中国的皮影戏和韩国的泡菜等一起进入世界文化遗产列表。
注:在小贩中心(hawker centre)之外,在新加坡很常见的还有食阁(food court)——多在建筑物内,有空调,多由连锁餐饮店组成;咖啡店( kopitiam)——早期位于村落(kampong)中心,提供咖啡、茶,如今也提供正餐,但规模较小贩中心要小得多。
不断缩小的厨房空间,
新加坡人还做饭吗?
厨房的变迁
随着政府小贩中心面积的不断增加,政府组屋的厨房面积却在不断缩小。我所住的屋子建于1980年代末期,有着非同寻常的6米进深的大厨房,甚至可以分隔一部分用于晾晒阳台。如今却总听到搬进新屋的朋友抱怨,厨房太小,两个人进去便施展不开了。观察1980年代至今的组屋户型,不难发现,厨房面积几乎是每十年缩小一半。
丨1980s-2000s厨房面积变化
(红色标记为厨房区域)
Is Anyone Cooking?
然而,住房发展局并不是无端的缩小厨房的面积,而是基于越来越少国人做饭的事实进行的调整。新加坡国立大学社会系Vineeta Sinha教授曾提出一个问题:“新加坡人还做饭不?”(Is Anyone Cooking?)在文中,她给出了很耐人寻味的解释:
一方面,随着女性进入职场,越来越少人进行日常烹饪——这种重复的、沉闷的、辛苦的、耗时的劳动。尤其是在新加坡这个终年高温的热带岛屿,厨房工作就更显得艰苦。加上遍布全岛的小贩中心以及咖啡店、食阁、快餐店、餐厅提供了全天候的、各个消费层次的餐饮,在外就餐成为了很多家庭的日常。
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人将烹饪视为一种社交或是消遣活动。或是在假日朋友聚会的时候小试身手;或是参加烹饪班,去学习不同种族的菜肴,以此作为一种休闲或体验,而非认真学习这一技艺。
丨烹饪课(Travelzoo)
调查表明,因着实践的减少,一多半的新加坡人表示对自己的烹饪技术很不自信;也越来越少有家族代代相传的“拿手好菜” 。Cooking这个事儿越来越远离日常的行为,而成为一种艺术或是娱乐。
Who are still cooking?
在外出就餐文化极盛的新加坡,中国新移民应该是个例外。从小习惯了妈妈的味道,走出国门总觉得外面的食物无法满足味蕾。虽然之前很少下厨房,然而很多人都会自觉发扬光大祖国的烹饪文化,并巧妙融入当地特色,而练就成为烹饪能手,也成为四邻八乡厨房利用率最高的群体。
丨中式餐具 (pickpik)
家庭烹饪量的多少直接体现在燃气用量上。组屋住户每个月都会收到一张账单,上面有你的水、电、煤气消耗量和社区平均值的对比,以敦促人们节约能源。以哪哒的家庭为例,在这个户均人口超过四人的住区,我们两口之家月燃气费竟然常常高于每户平均值!(下图中,灰色线为社区平均;浅蓝线是政府建议用量;深蓝点是哪哒家用量)
丨哪哒家近半年燃气用量
开启南洋美食新篇章:巴刹寻宝
巴刹,新加坡版菜市场
巴刹,就是新加坡版的菜市场,英文叫 Wet Market(小贩常常以水洗地)。这个名称源于1970年代初期,用以区别于有空调的超市。事实上,巴刹的大规模出现也和1960年代公共住房的建设以及街头小贩的取消有关。最早的巴刹是建于1950年的Tiong Bahru Market,随后便是 Chinatown 和 Little India 片区,以及早期的政府组屋区的市场(如 Queenstown和 Toa Payoh)。想必是因为炎热的天气,为了保证新鲜,大多的巴刹一般到上午十一点钟的时候鲜菜、肉、海鲜摊位就关门了,而干货的售卖还会持续到下午。
在我居住的老社区,巴刹很有了些年头。菜、肉、蛋、海产、鲜花、水果、干货都分门别类,很有规模。除了大部分由华人经营的店,也有个别印度人五颜六色的香料铺,马来人挂满香蕉和蕉叶的小摊,体现著这个多种族城市的特色。
丨巴刹食材种种 (eatbook.sg)
空降的食材
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的蔬菜并不是来自于城市的郊区,而是一水之隔的大马和印尼,或是更远的澳洲、北美。事实上,在1980年之后,农业在新加坡国民经济中所占的比例就很小了。到了2010年,这一数字已经降到了 GDP的 0.5%,全国只有 1% 的农民。还记得一位我很熟悉的卖肉大爷回忆起,70年代的时候很多家还是自己养猪的,后来政府渐渐的取消了种植业和养殖业。虽然是环境所迫,但终究有几分遗憾。近些年,个别的观光农场兴起,也只为给成长在这里的孩子们有一点点农业的体会吧。
从食物风景变迁可以窥见城市的社会、经济和文化变迁。随着全球化不断冲击着地方性的食物文化,我们该如何挽留一点点属于曾经的味道?当忙碌的生活麻木了我们的味蕾,我们又该如何让自己保持对美味的敏感?
封面:honeycombers; 封底:Gwen P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