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扶贫是个系统工程，有规律可言，是慢工，不仅有赖于相关扶贫资金的扶持，更在于一地资源禀赋、市场意识、组织体系建设等因素的联合发力
贵州刺柠吉系列产品上市至今，一年销售额超1亿元，间接带动超2.8万人脱贫增收，并带动贵州刺梨生产加工企业2019年销售额普遍同比提高30%以上
“关键是2020年之后，现行标准下消除绝对贫困、如火如荼的场景归于平静，超常规动作恢复到常态后，贫困人口和贫困地区能否做到可持续发展。”
文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 李亚飞
做到精准脱贫，产业扶贫是关键。
《瞭望》新闻周刊记者了解到，在扶贫攻坚中，不少企业特别是农业龙头企业积极投身到产业扶贫中，贡献了“小果果成就大产业”等一系列可供研究的经典案例，提高了受援地区社会化专业分工水平，实现了企业自身的产业升级，探索出了可造血、可复制、可持续的长效扶贫模式，为创新社会力量参与脱贫攻坚贡献智慧和方案。
学生们在红旗梦想智慧图书馆阅读 中国一汽供图
小果果成就大产业
如今的贵州，除了“一瓶酒”“一棵树”“一幢楼”这三张名片外，又多了“一个果”，即刺梨。
刺梨是云贵高原及四川西部高原特有的野生资源，味甘微酸、酿酒极香，维生素C含量高。
但刺梨之前一直养在深闺人未识，产业化运营几乎为零，直至“136”发展方案出炉。
2018年11月，广药集团接到帮扶贵州发展刺梨产业任务后，随即派人赴贵州了解情况。经多次实地调研，结合自身产业优势，制定了《贵州刺梨时尚生态产业“136”发展方案》，“从资源、产品、资金、品牌、运营等方面全方位打造刺梨产业。”广药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李楚源向本刊记者介绍道。
在产品研发上，针对刺梨生产标准化程度低、口感涩味较重等问题，以市场为导向，提出了与传统刺梨产品不同的研发理念，将刺梨和柠檬进行结合，保留刺梨营养成分的同时，改变刺梨的酸涩口感，开发出了王老吉刺柠吉复合果汁、刺柠吉润喉糖等产品。
2020年4月，广药集团与钟南山院士团队、贵州省呼吸疾病研究所联合成立“刺梨防治呼吸疾病产学研联合攻关组”，致力提升刺梨及其系列产品的科技含量。
在消费者引导上，邀请权威专家对刺梨的营养价值、保健功能等进行深入解读。4月28日，在广州，与贵州省共同举办2020年贵州刺梨产业发展论坛暨刺柠吉2亿元扶贫消费券上线仪式上，钟南山院士就刺梨如何成为贵州脱贫攻坚抓手、维生素C在医学上的重要性等问题进行了解读。
为了促进产品推广，钟南山院士与淘宝TOP主播烈儿宝贝走进直播间，介绍刺梨、刺柠吉，科普维生素C对提高免疫力的作用；邀请李佳琦、薇娅等带货达人直播带货，大大提升了刺柠吉的知名度。
数据显示，贵州刺柠吉系列产品上市至今，一年销售额超1亿元，间接带动超2.8万人脱贫增收，并带动贵州刺梨生产加工企业2019年销售额普遍同比提高30%以上。
广药集团“帮扶贵州刺梨产业项目”入选了国务院扶贫办“2019年企业精准扶贫专项50佳”案例。
“现在刺梨产业成为贵州又一张金字招牌，已是贵州脱贫攻坚的重要支柱产业。”贵州省扶贫开发办公室相关负责人说。
与刺梨同样见过世面的小果果，还有广西马山县沃柑。马山县是东风公司的对口扶贫县，地处广西大石山区，土地石漠化严重，九分石头一分土。
为了把这仅有的“一分土”利用起来，本刊记者了解到，东风扶贫干部进行了大量实地调研，经综合评定后，认为种沃柑非常适合当地发展。
为帮助农户打好产业基础，东风扶贫干部带领当地群众开荒除草、修路架桥，兴修水利设施。邀请农业专家对当地群众进行技术培训和现场指导，为农户破解沃柑种植的技术难题。
两年时间，沃柑开花结果。“之前农户种玉米，一亩地收益不超过500元。改种沃柑后，一亩收益能达5000元。”马山县乔利乡乡长陈国栋说，如今，马山县的沃柑已经远销港澳和俄罗斯、新加坡等地。
扶贫过程更是赋能进行时
秦岭汉中，是汉水源头，独特的气候条件和地理环境适合灵芝生长。
自古以来，灵芝就被誉为人间“仙草”，《神农本草经》将其列为“上品”。
在汉中市城固县，毛连伟种植灵芝已多年，但主要依靠自家扩繁菌种，菌种成活率很低。种植过程依赖人工完成，产量“看老天爷的心情”。
2016年，同属李锦记健康产品集团的无限极与天方健派人来到陕西城固县。他们最初选定六户经验丰富的种植大户作为合作对象，推行“天方健+农户”的扶贫模式，并配套有“基准价+浮动价”等保障措施。但当工作人员上门说明合作意图时，不少人却满是疑虑：这等好事，难道天上会掉馅饼？
为了消除大家的后顾之忧，无限极和天方健邀请当地数十户药农代表到广州参观公司总部，并承担全部费用。短短三天的参观后，大开眼界的药农们吃下了定心丸，信心大增，返乡后与天方健签署了合作协议：按照天方健中药材种植管理模式要求，灵芝菌种实现统一生产和供应。
农谚说，种子不好，丰收难保。为解决传统菌种扩繁过程中产量低、品质退化问题，无限极着手联合专家解决优质菌种问题，邀请上海农科院、广东微生物研究所等科研单位加入扶贫队伍，联手研发新菌种，并对现有菌种进行提纯复壮，改变了产地现有菌种退化严重的现状。
相关专家还走进田间地头，为农户提供高效的生物农药、病虫害防控方法，技术帮扶补齐药农技术短板。在这种交互式学习、培训和生产中，药农的种植技术迅速提升。
“我们最核心的帮扶措施，是为农户无偿提供中药材种植管理模式的培训和认证。”无限极媒体事务总监张前说，专家到田间指导；企业列出可施用农药清单，让农药残留和重金属超标问题得到解决。
“以往，药材种植分散粗放，全凭感觉和经验，不仅产量低还会导致有效成分含量不足，难以达到《中国药典》要求。农民更难以从广种薄收的经营模式中受益。”城固县扶贫办相关负责人说。
通过中药材种植管理模式认证后，药农可借助一整套现代化、规范化和标准化种植方法，大幅提高中药材产量和质量。
“我们在全国19个省份建立了40个中草药种植基地。”张前说，以往农民在市场中处于产业链底端，可在无限极眼中，他们是核心伙伴。通过龙头企业的持续赋能，农民完全可以成为影响企业供应链的关键一环，在产业扶贫中干出名堂。
在产业扶贫中，得益于企业持续赋能越干越有劲头的，还有贵州黔东南州雷山县望丰乡三角田村的李通平。
现担任雷山云尖茶叶公司生产副总经理的李通平，和茶叶打交道已有10多年了。提起茶叶加工，李通平深有感触：“之前种茶没有大企业带动，村民管理的茶园参差不齐，合作社也基本以售卖茶青为主，自制茶叶因为品质、市场等因素，往往砸在手里，合作社里很多茶农都把种下去的茶树拔了改种其他农作物。”
2018年4月，吉利集团帮扶雷山县，捐赠2000万元，流转茶园2000多亩，新建拥有5条现代化茶叶生产线的雷山云尖茶业公司。吉利集团向杭州市申请为雷山县捐赠白茶苗390万株，现已全部完成栽种并成活，并和浙茶集团合作，引进了龙井、九曲红梅的绿茶、红茶加工工艺，不仅丰富产品品类，更提高产品品质。
李通平说：“吉利还导入了先进的企业管理理念，我在公司里学到了很多之前没有接触过的知识。跟着大企业，老茶叶长出新花样。”
广药集团刺柠吉饮料生产线 广药集团供图
品牌优势转为扶贫动能
“产业扶贫的抓手和载体是市场经营主体，特别是农业龙头企业。”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张晓山认为。
在产业扶贫中，龙头企业如何把企业优势转化为扶贫动能，在贫困地区培育可持续发展产业，提升贫困群体发展的内生动力，一直是中茶公司开展产业扶贫思考并试图解答的问题。
本刊记者了解到，在茶产业脱贫攻坚方面，中茶积极发挥产业优势和技术优势，强化品牌输出，把挖掘、扶持贫困县茶叶资源作为精准扶贫切入点，提升品牌附加值。
疫情发生以来，作为全国重要的绿茶、红茶和青砖茶产区，湖北春茶的采摘、加工、销售、流通和出口等都受到影响。
为解决湖北茶叶产销困境，中茶打响支援湖北茶产业第一枪，于3月10日与6家企业签订意向协议，分别从五峰县、长阳县等地，采购恩施玉露、五峰毛尖等湖北名优绿茶约2000吨，把“猴王”牌小包装产品与湖北主要名优绿茶相结合，开发上市了湖北名优茶产品“猴王玉露”“猴王毛尖”和“猴王五峰毛尖”，适应快消渠道流通、符合日常消费需求、满足方便取饮，通过品牌拉动助力湖北名优茶走向全国，推进湖北茶产业复苏。
为做好茶产业扶贫工作，中茶精选全国各国家级贫困县名优茶产品，通过“中茶+”的合作模式，建立“中茶”品牌与区域名优茶的品牌合作关系，派遣专家团队优选陕西紫阳富硒茶、贵州黔南州都匀毛尖等优质茶叶资源，打造中茶扶贫茶系列产品，实现中茶标准化和差异化的统一。
中茶还总结了一套“品牌整合+标准输出+渠道共享+模式复制”的合作标准模式，结合自身先进的生产加工技术设备、遍布国内外市场的销售网络渠道、茶叶专家团队、品牌影响力等优势，以“买当地、卖当地”为基础，建设“中茶”区域公共品牌市场通路，并在中茶电商、中茶全国门店等多渠道推广销售，把企业优势转化为扶贫动能，通过中茶品牌背书，促进贫困县茶产业振兴。
作为国家农业产业化重点龙头企业，恒顺醋业在产业扶贫开发中运用先进的管理经验，先后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四师、三峡库区云阳等地投资建厂，并对高品质要求一以贯之。为做好“从农田到餐桌”全产业链食品安全管控，公司建立了3万亩水稻生产基地、5000亩蔬菜生产基地、1000亩生态农业发展基地，依托恒顺食醋产业化联合体在平等互利基础上，构建“龙头企业+基地+农户”“龙头企业+合作社+家庭农场/农户”的农业产业联合模式，为当地农民提供了直接就业机会，累计带动种植户约2.7万户，种植面积为7万亩。
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帮扶地方开发的枸杞种植基地 无限极（中国）有限公司供图
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荣获锦州义县“脱贫攻坚先进个人”荣誉称号的王大鹏，今年36岁，从2018年3月起，成为华晨汽车集团派驻辽宁省锦州市义县城关街道关家屯村第一书记。
谈起自己两年多的工作经历，王大鹏说，扶贫要长久，需要依托产业，通过产业带动群众以勤劳的双手脱贫。
王大鹏通过走访调研，决定成立关家屯村首个村集体企业。他向华晨汽车集团申请了资金，成立专门生产汽车玻璃水、防冻液的企业，并以城关街道第一书记产业园为依托，充分整合沈阳汽车圈人脉资源，打通供产销一体化服务。半年内，村企营收达到了3万元，并为困难户提供了3个固定生产岗位，以及若干临时岗位。他开发了18个销售渠道，并在辽宁交通广播975电台推广。
如今，在华晨集团党委的支持下，关家屯村13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全部实现如期稳定脱贫。在整治了村屯环境后，又成功申报并开启“美丽乡村”建设项目。
谈起未来，王大鹏说：“有了产业，村子就能富裕，就业就有岗位，脱贫就有保障。”
高原边缘，山多地少，凤山县曾集老、少、山、贫于一体，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也是广西壮族自治区深度贫困县。
2013年以来，在定点帮扶凤山县开展脱贫攻坚工作中，中国一汽加大了帮扶投入力度。2013年以来，凤山县累计减贫近8.2万人，平均每年减贫1.2万人，贫困发生率从2015年底的25.73%下降到2019年底的1.46%。
5月9日，广西正式宣布批准凤山县等21个县（市、区）退出贫困县序列，至此，中国一汽对口帮扶的吉林镇赉、吉林和龙、西藏左贡、西藏芒康、广西凤山已全部实现脱贫摘帽。
“关键是2020年之后，现行标准下消除绝对贫困、如火如荼的场景归于平静，超常规动作恢复到常态后，贫困人口和贫困地区能否做到可持续发展。”张晓山表示。
这种忧虑，不仅仅来自专家学者，还有受援地区的群众。
面对这样的顾虑，中国一汽党委书记、董事长徐留平在6月16日中国一汽-凤山县脱贫攻坚座谈会上说，当前脱贫攻坚工作艰苦卓绝，收官之年又遭遇疫情影响，各项工作任务更重、要求更高。为巩固凤山县脱贫攻坚成果，将在以往帮扶基础上，继续严格按照党中央要求，坚持扶贫力度不减，防返贫力度不懈，保持现有帮扶政策总体稳定，扶上马送一程，坚决做到“四个不摘”，全力推进全面脱贫与乡村振兴有效衔接。
如期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并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迈进，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在农村，最广泛最深厚的基础在农村，最大的潜力和后劲也在农村。
张晓山认为，中国有世界上最多的农民，有世界上最大的农民消费群体。如果农村消费不足，农村市场就无法启动，经济增长也就缺少坚实的基础。
业内专家认为，需要继续因地制宜，把培育产业作为推动脱贫攻坚的根本出路。产业扶贫要下真功夫、慢功夫、硬功夫，力戒形式主义。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只要啃下产业扶贫这个最难啃的硬骨头，乡村振兴就会大有希望，双循环就会更通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