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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以鬯:一个不读书的人,偏说世间没有书

今天书评君要推荐的书,是刘以鬯的《酒徒》。刘以鬯先生1919年出生于上海,2018年在香港病逝,享年九十九岁,他的一生见证了20世纪中国诡谲的历史,半世漂泊,也折射出20世纪中国文人的境遇与无奈。

《酒徒》,刘以鬯 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8年7月版

许多读者是通过王家卫知道刘以鬯的名字的:在《花样年华》片尾,王家卫用字幕的形式感谢了这位给自己带来无数灵感的文学家。刘以鬯的小说不但提供了王家卫《花样年华》和《2046》的创作灵感和人物原型,更是其中不少迷人金句的原作者。“所有的记忆都是潮湿的”,《2046》里这句经典台词就来自刘先生的小说《酒徒》。

《酒徒》是刘以鬯最重要的一部小说,也被学者推为华语文学第一部意识流作品。刘以鬯在书里大胆地尝试了现代主义诗歌的风格,让作品从一开篇就显现与众不同的气质:“生锈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烟圈里捉迷藏”。

刘以鬯一直是一位求新求变的作者,他坚持好的小说“一定是要有新的意味的”。事实上,《酒徒》不仅是一部小说,还是一部谈小说的小说,借笔下人物之口,刘以鬯写下了自己对乔伊斯、普鲁斯特、沈从文、张爱玲等中外大量作者的文学见解,使作品颇具重写文学史的价值。

刘以鬯。

刘以鬯行文华丽而追求变化,他不仅追求语言的新更尝试着形式上的新,在他的很多短篇小说中,我们不难看见刘以鬯写作的“实验性”,《对倒》中追求文字对称的建筑美;《寺内》的“反小说”尝试;《打错了》中玩弄叙事的文字游戏……有人说他“以一己之力开创香港现代主义”,这绝不是夸张的论断。

严肃文学在香港一直没有很好的生存土壤。就像《2046》里梁朝伟饰演的作家周慕云只能靠写不入流的武侠甚至情色小说度日那样,《酒徒》的主人公“我”本来是一位对文学颇有热情的青年,却在大陆战乱流离香港后,变得日渐沉溺酒精;“我”平日里靠写自己看不起的通俗小说度日,喝了酒就大谈自己的文学观,抒发对文学衰落和现实的不满。在描绘这般不满时,刘以鬯的语言充满锋芒毕露的诗性:“一个不读书的人,偏说世间没有书。顽固的腐朽者,企图以无知逼使时光倒流”,对香港文坛更是刻薄,“我做了一个梦。香港终于给复古派占领了。所有爱好新文艺的人全都关进集中营里接受训练”。

这“因处于苦闷时代而心智不十分平衡的知识分子”形象,也颇像是那个时期刘以鬯的个人写照。在商业社会的香港不得志,刘以鬯又从香港辗转到东南亚,办了数份报纸,又几度失业。只是小说里的主人公无力对抗现实,只能依靠酒精;现实中的刘先生却滴酒不沾,他在纪录片里提到那段时光:白天写挣钱的文字,晚上写自己的文章;对这样收入尚可维持的生活倒并无太多抱怨。从新加坡归来后,刘以鬯长期担任香港报纸的文学刊物的主编,提携和鼓励了一批有志于创作的青年,香港文学的代表也斯、西西等人也在其中。几十年笔耕不辍,用自己对年轻人的不断提携对抗着现实,可见一代报人的文学情怀。

记忆的潮湿在于记忆总是有温度的,而现实则有些冰冷。飘零在外的刘以鬯至今心心念念南京路上的家里留给自己的大宅,年轻的他将这宅子用作自己杂志的编辑部,他做过姚雪垠和徐讦的编辑,也见过张爱玲。

六七十年后,在一部名为《1918》的纪录片中,刘以鬯依然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当时上海的下午,自己固定坐在饭店喝下午茶,等待那些希求发表文章的作者找上门来。这是属于旧时文人的风流,只是这份风流在《酒徒》里,变成了诸多复杂酸涩的况味。

作者丨余雅琴

编辑丨李永博

校对丨翟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