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9月29日,国家在北京隆重举行共和国勋章、友谊勋章、共和国荣誉称号颁发仪式,42位功勋卓著人士获上述殊荣。中国终于又回到并重模范和英雄的时代。
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能没有自己的英雄,看看英国人是怎么样对待自己的民族英雄的吧。
漫步英国城市街头,你可随处看到一座座雕像和纪念碑,这是英国各城市的一道城市风景线。无论平时,还是纪念日,如果稍加留意,你定会发现部分雕像或纪念碑前摆放着花环或花束,殷红的绢花或鲜花配以葱绿的枝叶在阳光下随风摇曳,诉说着后人对死者的怀念,无形中又为城市增加了一份肃穆和庄严。
形形色色的人物雕像
雕像主人公可追朔到几个世纪前,主要分为三类:一是英国的王公贵族;一类则是英国历史上的“英雄”,所占比例超过了一半;第三类则是一些宗教人物。而纪念碑则多以两次世界大战为主题,纪念的是在战争中死去的英国儿女。
在英国学习一年,每每走过那些披坚执锐的军人雕像和无名“英雄”纪念碑前,我总要放慢脚步,研读雕像下镌刻的铭文,经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风雨洗礼,雕像和纪念碑上的铜体已发紫,但字迹仍清晰可见。每见到这些城市风景线,我都会想:今天的英国不仅没有忘战,而且还崇尚自己的民族“英雄”。
伦敦皇家广场四周立有一座纪念碑和多座军人雕像。塑像之一是维康特?沃尔斯利、英国陆军元帅,1895年?1900年英陆军总司令。塑像基座上刻下沃氏80年的一生:元帅生于1833年,死于1913年,从军后,沃尔利斯1852年?1853年驻守亚洲缅甸;1854年?1855年驻守克里米亚;1857年印度爆发反抗英国殖民主义者的武装起义时,沃氏率部参加了镇压当地起义部队的作战行动;1860年-1861年,英、法两国发动进攻中国的第二次鸦片战争,沃尔斯利也随英军一起来到了中国战场;1870年开始,沃氏被派往南非;1883年-1885年,元帅又到了澳大利亚驻防,等等。这是一位为英国国王征战了几大洲的英国军人。
威廉·斯利姆的雕像位于政府机关集中的白厅街上、英国国防部前。望着英国首相府和英国财政部,这位被英国人视为“英雄”的军人不知是否想说:“感谢伦敦政治家和金融家还记得自己,为自己立下如此雕像,就是死后,奴也要守望着首相府和财政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斯利姆任英国和英联邦驻缅甸战区军队司令,挥兵力30万,指挥重大战役5次,获胜4次,最高军衔是皇家陆军元帅和大英帝国总参谋长。后人这样描述这位战将:“新加坡陷落后,斯利姆接管了一支可能是历史上士气最低落、装备最差和分裂最严重的军队,但他运用高超的领导艺术,很快把这支军队的士气调动起来,并凭借少得可怜的兵力在噩梦般的恶劣条件下取得决定性胜利。”“斯利姆不仅是位杰出的战略家,而且还是位有人情味和受人爱戴的领导人,他手下的人都叫他‘比尔大叔’。”
与“比尔大叔”并排站着的是另一位英国陆军元帅伯纳德·蒙哥马利。蒙帅1908年毕业于英国著名的桑德赫斯特皇家军官学院,毕业后不久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战争中两次受伤。从1937年开始,蒙帅平步青云,先后任旅长和师长。二战爆发后,蒙帅又率部参加在欧洲大陆的对德作战。1940年底,英军兵败欧洲大陆,当时任师长的蒙帅率部成功地从法国敦刻尔克地区撤回英伦三岛,后来,这些随他回国的部队成了诺曼底登陆战的主力。
回国后,蒙帅升任军长,后又担任军区司令。1942年8月,英军在北非地区连吃败仗,很快有被逐出北非的可能,局势十分危急。蒙帅走马上任英军驻北非第8集团军司令,与德国将军隆美尔巧施周旋。阿拉曼战役中,蒙帅身先士卒,一举打败有“沙漠之狐”美称的德将隆美尔,英军开始在北非立住脚跟。英国人开始关注这颗将星。
随后,蒙帅又率英军与美军一起参加西西里登陆战和诺曼底登陆战。西西里登陆战,蒙帅打得不如美国将军巴顿漂亮,让美国军人羞辱了一把,但到了诺曼底登陆战,蒙帅则成了登陆地面部队第21集团军群的总指挥,而此时的巴顿则在英国本土扮演着假进攻者。战后,蒙格马利官至大英帝国参谋总长、西欧联盟常设防御组织主席和北约盟军副司令等职务。
这只是几座雕像的故事,同样英国人立下的纪念碑也值得一谈。
朴茨茅斯的纪念碑
南部港城朴茨茅斯、英国最大的海军基地,在当地一座高大的建筑物——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纪念碑上,我发现了中国“青岛”(TSINGDAO)字样,同时刻在纪念碑上的还埃及的苏伊士和比利时的奥斯坦德等地名。不用问,这些都是英军当年出征过的地方,英国人以此来纪念当年前辈的征战。再往下,纪念碑四周还雕刻着在一战阵亡的军人名字,从军人的生日到阵亡的时间,从服役的部队到来自哪个村庄,后人都做了一一的记录。
我参观的当天正值炎热的7月,纪念碑的基座上放着几束没有干枯的花束或一个小花圈。这里是英国人常来的地方,从摆放在这里的鲜花或绢花看,纪念碑并不寂寞,一年四季,都有英国人来此凭吊。
当老者带着后代来到这里时,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是怀念死去的先人,还是悼念为大英帝国献身的“英雄”?我无从猜想,但当看到“青岛”(编者注:作者曾在青岛服役多年)两字印在英国人的纪念碑上时,心中却升起一团难忍的羞怒。想当年英军、美国兵和其他国家的大兵耀武扬威青岛街头,想起百年前灾难深重的中华大地,数万万中华儿女、数千年的中华文明挡不住船坚炮利的殖民主义者的入侵,作为世纪之交的军人,我们绝对没理由再让别国把中华地名雕刻在他们的纪念碑上:青岛不行,香港不行,澳门不行,台湾更不行。
站在英国人的纪念碑前,我眼前又浮现另外一幕:某月某日某国军舰访问青岛,不知无意,还是有意,舰艇编队竟在进港时不按国际惯例挂旗。当现场的中国指挥下令撤离欢迎队伍时,该舰又乖乖把旗挂了起来。一场无言的交锋就在降旗和挂旗之间悄然发生。我不想说该国的编队指挥员想重演数十年前其祖父在青岛港演过的不按国际惯例行事的闹剧,但一个曾周游列国的大国海军犯如此低级错误是不是太不应该?时过境迁,今天的中华民族已不再是铁蹄下的国度,因为她有强大的人民军队。还是那句歌词写得好: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那猎枪……
英国“英雄”的反思
不知英国人怎样看这些“英雄”。住足雕像和纪念碑前,心情总有些无法形容。不可否认,这是个没有忘战的国家,是个崇尚“英雄”的民族。但这些“英雄”只是为英国打天下的“英雄”,而不是其他国家的“英雄”,“英雄”有其民族性和阶级性。以前面提及的维康特·沃尔斯利将军为例,他算是英军历史上少有的战将,一生有大半时间在战马背上度过。但对其他国家来说,这位将军能否算作英雄?回答是否定的,至少当年被英军征战过的印度、中国、澳大利亚和非洲等国家都不会把他比作“英雄”,而是其他。
二战“英雄”陆军元帅蒙格马利同样是位倍受英国人尊重的将军,然而解秘的文件表明,蒙帅有着极强烈的种族主义倾向。二战结束后,蒙格马利一口气出访非洲11国。故地重游,面对天翻地覆的非洲原野,蒙帅心情复杂,回国后便向政府提出“必须给每个(非洲)殖民地注入新鲜血液,同时还要向非洲送去许多有头脑的勇敢者”的报告,主张在非洲建立以白人占主导地位的社会结构。这就是蒙帅提出的“宏伟计划”。
当1999年初报纸公布这一解密文件后,英国各界一片哗然。约翰·蒙格马利,一位退役上校、元帅的远房亲戚、英国反奴隶制组织秘书长称,文件的公布将影响50年来的英国形象,“会对种族关系带来不利的影响。”蒙帅的传记作家汉密尔顿也认为,蒙帅的战略睿智为整个民族所牢记,但问题是,“蒙帅在政治上是彻头彻尾的无知,毫无疑问,他是一个种族主义者,确信雅利安人的观点(即人类有优劣之分)。”
我不完全赞同这位传记作家的结论。但应当承认,蒙帅不仅有绝对高明的军事天才,而且还有政治头脑。作为军人,蒙帅在二战中攻城掠地,盟国军人中很少有人能与他相比;作为政治家,二战结束后,蒙帅数访中国,与当时的中国领导人结下友谊,为推动中、英关系正常化做出了贡献。但为什么这样一位军人能在战后不久提出带有种族歧视的“宏伟计划”?答案并不复杂:是蒙帅内心深处效忠大英帝国的军人传统和白人优等的种族意识驱使他提出这一计划。这也正是蒙帅的悲哀。
对“英雄”,英国人有自己的视角和取向。1998年2月出版的英国《焦点》杂志推出自己评选的十大军事统帅。他们是:二战期间英国的斯利姆、德国的隆美尔、苏联的朱可夫、一战期间德国的福贝克、美国内战期间的格兰特、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的威灵顿、法国的拿破仑,还有两位是西班牙的莫尔伯勒公爵和古代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这是英国人的“英雄谱”。不能说《焦点》评出的10位军人在世界战争史上没有名气,如拿破仑、朱可夫等。但仔细想一下,“英雄”的味道有变。这不是对“英雄”不敬,而是对“选举人”的偏见有看法。10位军事统帅中除欧美白人外,似乎其他地方再没有人懂得战争了,而排在第一位的斯利姆将军二战中只在缅甸战场指挥英军作战,排名第二的威灵顿将军只因打败了拿破仑才一举成名,他们对战争直至人类社会的进程没有产生决定性影响。而并列第二的德国隆美尔则是蒙格马利将军的败将,不知何故却坐上了第二的位置。
直到准备离开英国前不久,在伦敦的英国海洋博物馆贸易厅中,我才完全解开了英国崇尚“英雄”之迷:直到本世纪初,一个岛国占了比其国土大150倍的海外殖民地,统治了占地球五分之一的人口,靠的是那场工业革命所奠定的物质基础。而把这种雄厚的物质基础变成称雄世界现实的则是英国商人和英国军人!
鸦片战争是最好的例子。当英国商人向中国输入鸦片被中国政府拒绝后,英国政府(实际上在商人的鼓动下)立即派出了舰队,远涉重洋,用坚船利炮打开了清政府封闭的国门。而后在军人枪炮的支持下,英国商人又继续他们在华的鸦片贸易,军人与商人的对话构成了大英帝国崛起的一切。正因如此,英国政要和商人才出资和圈地为他们立下了如此雕像和纪念碑。假如没有军人,18、19世纪的英国就是有了工业革命奠定的物质基础,也不能称雄世界各个角落。英国人崇尚“英雄”是因为这些“英雄”为大英帝国争得如此“利益”,为国王立下汗马功劳。
回国后,我久久思考着在英国雕像和纪念碑前的经历,在如此商业化的英国社会,英国人对“英雄”的崇尚出乎出国前的想象。而报纸刊登的一则消息又引起我的不安。
一位西方来华留学生问中国同学,如何看雷锋等民族英雄?大学生道:“雷锋已过时。”留学生说,不尊重自己民族英雄的人让人看不起,说罢扭头而去。
我不认为这是当代主流,但如果一个民族连自己的英雄都不敬仰,那还有什么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