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态平和方能产生静气,独立静思方能消除杂念,坚守寂寞之道方能生境。随着不断感悟先贤们所达到的境界,我也尽力在传统技法的规矩方圆中摸索自我表现的尺度和自由度……力图在画中注入中国艺术的精神之魂。”王明明如此阐述他的艺术观。
6月7日至6月19日,由国务院参事室、中央文史研究馆、中国美术家协会、北京美术家协会、北京画院主办的“意飘诗外——王明明古诗意画百开册页展”在北京画院美术馆展出。展览汇集了王明明所创作的古诗意册页共一百幅,其创作时间自2006年至2019年历时十三年之久。王明明近十米长的唐诗宋词三百首小楷手卷也同时展出。
退休后的王明明难能可贵地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创作时间,也终于得以静下心来制订不同题材的构思与计划。他自言:“在传统的规矩中另辟蹊径是一件苦差事,倒也是个乐在其中的挑战和修行。‘古诗意画百开册页展’乃是我退休后的首次个展,也将会是我艺术生涯的一个崭新起点。”
展厅现场
展厅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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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画意诠释诗词经典
据王明明介绍,这套册页是用清代墨和宣纸来创作的,纸与墨本身的火气早已散尽,非常适合表现古诗意的主题。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王明明曾经将清代的丈二匹的纸送给谢稚柳先生和新加坡的潘受先生,他们都爱不释手。王明明自己用起来也非常珍惜。“这种纸和墨运用起来最大的特点就是,每一遍的晕染层次能非常清晰地落在纸上,又能除去浮躁与火气,画面会产生平静之气。”
白居易《琵琶行》诗意图 王明明 71cm×30cm 2012年
在展厅当中,一边读诗,一边赏画,被自然与诗意环绕,耳边又传来泠泠古乐之声,的确让人忘却喧嚣,心境清凉。白居易的《琵琶行》,李白的《月下独酌》,苏轼的《行香子·述怀》,王维的《桃源行》,李清照的《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一首首经典名作被艺术家用巧妙经营、细致呈现,既不脱离原诗本意,又融入画家自己的理解,真正做到“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王明明坦言,这套册页的创作对他而言是对于中国古诗词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深入学习过程。如何理解一首诗中的背景与诗情并转化为画的意境——这不是简单的转换,而是对古人经典诗词在理解基础上的在创造,非常富有挑战性。
“比如画张旭《山中留客》的诗意,反复推敲,最后是我是把色墨泼上去以表现它的‘春晖’‘晴明无雨’和‘入云深处亦沾衣’的意境。此诗不能以勾线表现,必须要通过画面呈现湿度和意境。”王明明举例道。
在另一些作品中,他以大胆的留白去体现中国文学艺术中所强调的“虚灵”之境。正如诗词中讲究“意在言外”“不落言筌”,绘画中也以留白达到“以无胜有”、升华主观意蕴的效果。
刘禹锡《秋词其一》诗意图 王明明 71cm×30cm 2014年
在画刘禹锡的《秋词》诗意时,为了体现“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王明明曾几易草稿。最后,他将秋天的斑斓树木放在画面最下端,只露出树梢,左上角一只仙鹤优美展翅,落款在画面右侧下方,除此而外全是空白,奇而险的构图,却给人飒爽秋日“空灵开阔之感”。
但诗意画并不是诗的图解,王明明说,“每个画面与诗的对应,都需要深思熟虑,既表达诗意,又要强化写意画的特点。”在画陆游最著名的一阙词《钗头凤·红酥手》的时候,他几经构思,最终放弃了对人物的表现,只以满园春色反衬沈园的空寂,留给观众想象与回味。
传统是艺术的“源头活水”
在这套百开册页创作中,王明明打破人物山水花鸟的题材界限,在构思上下功夫、在构图中找特点,强调笔墨的和谐而减弱墨白对比,以用笔为主晕染为辅来达到散淡、空寂、幽远、旷达、超逸之韵;强调空白的运用、虚实相生的手法、起承转合的构成、以及落款印章对于画面整体相得益彰的作用。
张若虚《春江花月夜》诗意图 王明明 71cm×30cm 2018年
王明明说:“我毕生的艺术追求在于雅俗共赏,希望能让更多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人能够理解并产生共鸣。”他从不追求艺术上的标新立异,因为如果单纯在新奇上下功夫,可能会导致感官刺激后的食之无味。“我崇尚的是平中见奇,平淡中的不平淡。中国画需要远观得体、近看有味,笔精墨妙地表现出中国意境。”
朱熹《观书有感 》诗意图 王明明71cm×30cm 2016年
在画朱熹《观书有感》时,他塑造了一幅青山淡远,竹林茅舍的天然精致,茅舍前面一方清澈的池塘,一股山泉从深山中迤逦而来,为池塘注入源源不断的活水。在王明明看来,“为有源头活水来”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解释。“这首诗我强调用简洁平淡的画面表现出来,观众既能通过读诗理解其内涵,又提升了对画的理解,相得益彰。”
王明明从“神童”到职业画家的六十余年创作生涯中,亲历了二十世纪中国画变革创新的过程。他始终认为中国画有其独特的基因、表达方式和艺术规律,他期望通过自身的探索和研究寻找中国画形而上的美学规律和传统的本源。
“几十年来,我们在批判传统中发展中国画,样式多了,视野开阔了,中国画的边界拓宽了,但中国画的基因与特色被弱化,被其他画种所改造。画种的同质化越发严重,写意画的传承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王明明谈到这里忧心忡忡。他认为,所谓超越传统是一个误区,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高峰,是无法超越的。而后辈艺术家只有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创造出具有本时代特色的高峰,这也是中国画传承的特点。
在工作中“入世”,在绘画中“出世”
在“古诗词百开册页”中,有不少为归隐题材,比如苏轼的《行香子·述怀》,辛弃疾的《贺新郎·甚矣吾衰矣》,陶渊明的《归园田居》等等。“几时归去,做个闲人”,“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如此潇洒旷放的诗意,在他笔下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辛弃疾《贺新郎·甚矣吾衰矣》诗意图 王明明 71cm×30cm 2019年
画画是王明明的“本业”,但他却做了三十年的行政工作,担任很多社会职务,主持画院工作十八年,笑言画画反倒成了“业余”。他谈道:“我是幸运的,改革开放四十年中国的飞速发展,使我在退休时实现了个人抱负,把北京画院及美术馆打造成了以年龄结构合理的领导班子为核心,结合年轻画家及研究团队,高效的行政团队、专业的美术馆团队的公益机构。”他在工作中一直采用积极入世的态度,认真履职,推动社会发展。
而在创作与生活当中,他则坚持“行寂寞之道”。王明明说:“艺术家的精神自由非常重要,在绘画和书法中,我追求超脱、静与自由的状态,通过作品表现‘出世’的境界。”
南都记者 黄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