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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述:婆婆不平衡了



1


翁静站在落地镜前试礼服。


隔天公司年会,她要做主持人,还要当表演嘉宾,于是她下午去商场逛了半天,挑了一堆衣服和化妆品回来。


到家的时候,婆婆见她两手拎着一堆购物袋,当时脸色就不好了:“上回买的还没穿完吧,这又买这么多,持家过日子哪能像你这样式的?看看你姐,一个冬天就那两件棉袄来回倒换,她要像你这么过,家早散了。”


婆婆唠唠叨叨追了翁静一屁股,直到她走进卧室才消停,翁静心里有些烦,但脸上没表现出来,她不想破坏心情。


后来她在房间里整理衣服,搭配首饰和鞋子,依旧听得门外婆婆和保姆絮叨的声音。


还是那些车轱辘话,无非就是说她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要不就是说她一天光上个班,到家屁事不干,一点贤妻良母的样儿都没有。




本着赌气的心理,翁静故意换上露出整片光洁后背的礼服,又呼啦一声拉开卧室的门,就那么大喇喇地站在落地镜面前扭来扭去,一边扭还一边喊女儿:“萱萱看看,妈妈好不好看呀?”


果然,婆婆的眼神儿立刻跟着萱萱的小短腿飞到翁静身边,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后,老太太走过来,抱起孙女,说吃水果时间到了。


转身之前,翁静从镜子里看到婆婆翻了个大白眼,她心里竟然有一种变态的爽。




婆婆领着女儿走后,翁静又赌气似的把门关上,然后盘腿在床上坐下,气呼呼地给老公郝晨发信息:“妈怎么老是看不惯我买东西不干活儿,关键我花我自己的钱,也没让她受罪,她怎么就总要操这份儿闲心呢?”


对面秒回:“妈就是爱唠叨,你当刮了阵风吧,我这项目还有大半年完事儿,回去我给你俩好好调剂一下,唉,再牛逼的男人也躲不开婆媳关系啊。”


翁静笑着追一个语音过去:“要不要脸你,这种时候还要夸夸自己,真牛逼你就麻溜儿把这事协调好,我真快没耐心了。”


郝晨乐:“我老婆就是明事理,等着,我这就给妈打电话去。”


避开这个话题,俩人又腻歪了一阵子,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说拜拜。


丢开手机,看着一床的战利品,想着门外婆婆心里的小九九,翁静还是忍不住哑然失笑。



2


说起来,翁静和郝晨的家庭是极其不对等的。


翁静家境殷实,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生意,翁静又是独生女,独揽父母宠爱,从小到大,她的生活都有保姆照料,她就是那个不用沾阳春水的小公主。即便后来家中生意走了下坡路,无法与鼎盛时期相比,可前些年攒下的丰厚家底也足够她维持她眼下的好日子。


反观郝晨,虽说出生城郊,可家里情况一言难尽。


父亲早逝,母亲一人拉扯他和姐姐长大,住的是老旧房子,花一分钱都要精打细算,就连郝晨的大学学费都是贷款来的。


可就是这样大的差距,也拦不住公主下凡的翁静,她愣是从寒酸青涩的郝晨身上揪出来好些优点,诸如有韧劲,肯吃苦种种。




父母不反对是不可能的,可这世上又有多少父母能真的拗过子女?


大学毕业的第四年,郝晨在公司爬到一个小中层的位置,翁静爸妈到底还是松了口,把女儿嫁出去。


订婚时要了十万块彩礼,结婚时又全部给了翁静带回婆家,不光如此,还另给了一套房子一辆车作为陪嫁。


新婚当晚,郝晨搂着翁静深谢岳父岳母的体谅,发誓不会让翁静的生活有太大落差。


他也算说到做到,结婚后工资全部上交给翁静支配,任何事情都以老婆马首是瞻,小两口的生活过得蜜里调油。




变化发生在翁静怀孕之后。


婚后第二年,翁静肚子里揣进了一个小不点,郝晨开心得简直要蹦起来。他捧着手机在家族群里发喜讯,没想到他妈第二天就从老家赶了过来,打电话给他时,已经出了高铁站。


郝晨给翁静打电话,翁静并没有想太多,只当是婆婆高兴,来照顾她,她还开心指挥保姆,把家里的一间大客房收拾出来,给婆婆铺上崭新的被褥和毛毯。


只是现实让翁静叫苦不迭。



3


婆婆入住的前几天还好,翁静嘘寒问暖紧张不已,可没过多久,翁静就发现婆婆总会背着她唉声叹气。


有一回保姆在厨房倒剩菜,翁静看见婆婆在保姆旁边接连摇头:“我这儿媳妇可真不是过日子人啊,这么些菜就给倒了,在我们看来,这还能留着下好几顿饭呢。”


再后来,婆婆管的越来越多。


翁静梳妆台上的化妆品她要管,说瓶瓶罐罐抹着像妖精;翁静的衣服和鞋子她也看不惯,说买那么多也穿不完,腹诽翁静是不是属蜈蚣的,哪有那么多脚;翁静动不动和闺蜜约饭,婆婆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说她一天到晚不着家,一点都没个孕妇样。


更无语的是,婆婆说这些时,总爱拿郝晨的姐姐出来做对比,让翁静哭笑不得。




本着不想让郝晨难做的心理,翁静都是忍着婆婆的唠叨,结果没想到婆婆竟然变本加厉。


女儿出生后,翁静因为耻骨分离严重,受了好大的罪,卧床到第七天才勉强下地走两步,婆婆一边搀着她一边念叨:“怀身子的时候让你多吃你不愿意,结果没力气生,你看看这罪遭的,还住月子中心,你姐生两个都是我伺候的,现在不也好好的,这地儿费老钱了。”


听的翁静一阵烦躁,差点和她吵起来。


所幸后来这两年,郝晨都尽力从中调停,每次听了婆婆的唠叨后,翁静都能从他那里获得安慰,于是看在男人的面子上,翁静也并没有和婆婆再正面起冲突。




可是一年前,郝晨单位在新加坡新设了一个办事处,要和当地一个客户联合开展新项目,郝晨作为总指挥被派过去常驻,那之后,翁静和婆婆之间的灭火剂就没了,俩人之间的关系总是剑拔弩张。


婆婆一下就恢复了从前的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很多次都当着翁静的面说她不像个贤妻良母。


还有好几次,翁静忍无可忍怼回去,婆婆就拉出郝晨的姐姐来给翁静立榜样。


就好像这次,翁静多买了几件衣服,婆婆就跳出来说姑姐多会持家,企图以此来打压翁静。


翁静无语,一整晚都没再和婆婆说一句话。



4


第二天一早,翁静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爬到她床上,她猛然一睁眼,原来是女儿萱萱。小家伙奶声奶气:“妈妈,奶奶说你懒,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翁静原本被萌化的心一下又烦躁起来:“是奶奶叫你进来的?”


女儿睁着大眼睛点头,又伸手去拽翁静,翁静气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抱着女儿冲到客厅,和正在帮保姆拖地的婆婆撞了个满怀。


翁静努力调整语气,可还是带了抱怨:“妈,你这么早让萱萱叫我干什么?我今天晚上年会,要很晚才结束,现在不睡饱了,晚上要没精神的。”


婆婆瞟她一眼,手下动作没停:“什么年会八会的,年根儿底下,洒扫除尘的正经事不干,非要穿那露胳膊漏后背的衣服出去吃饭喝酒唱歌跳舞,谁家过日子女人像你似的,半晌午了还不起床,一天净懒着享福了,没个女人样!”




空气里的火药味渐渐弥漫,翁静的耐心也终于被磨灭干净,她不耐烦地抓了两把头发,转身回房间换衣服,又拎上前一晚就准备好的衣服和化妆包,气呼呼地出了门。


强忍着不开心,翁静梳理好自己的心情,坐进车里后,她给郝晨打电话。


郝晨可能是在忙着,那头没人接,翁静只好先开车去公司。


好在公司的快乐氛围驱散了翁静心头的阴霾,她快快乐乐地主持了年会,表演了独舞,结束后还和几个同事去吃了烧烤,凌晨三点才到家。




进了门,屋子里静悄悄的,翁静怕吵醒其他人,就打开手机灯悄悄摸进了自己的卧室,从衣柜里翻找睡衣打算洗澡,却突然有敲门声。


打开门,是保姆阿姨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碗姜汤:“这是你婆婆临睡前交代我弄的,说你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穿了件薄外套,年会又都是露胳膊的,肯定要受冻。”


翁静接过姜汤,保姆阿姨接着说:“静静,你别看你们家老太太啰嗦了些,可她心不坏,她大概就是苦日子过多了,见不得你大手大脚。”


翁静木然,直到保姆阿姨转身走开,她还没回过神。



5


洗过澡吹完头发躺到床上,翁静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就想着保姆跟她说的话,困意来袭时,她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快五点钟了。


想到下午还要去单位对账,翁静逼着自己闭上眼睛,恨不得念阿弥陀佛把自己哄睡。奈何努力了好一会儿都没效果,更要命的是,她听到客厅里有窸窸窣窣地声响。


左右是睡不着,翁静干脆起床,想去厨房倒杯水喝,结果一拉开门,就看见婆婆穿戴整齐,正在客厅里抹眼泪。手上捏着手机,看样子是刚打完电话。




婆媳俩就那么互相看着,气氛有些尴尬,后来是翁静打破沉默,她咽了下口水:“那个……妈,你怎么起这么早?出什么事了吗?”


婆婆眼泪汪汪的:“没事,就是心疼你姐了。”


翁静不解:“姐出事了?”


“那倒没有,就是她太苦了,这大冷的天,她得起老早准备那些馅儿,手上那口子坏了好好了坏的,看着难受。”


翁静了然,姑姐两口子是做早餐店的,每天半夜两点就要起来和面剁馅。夏天还好,寒冬腊月就受罪了,原来婆婆是为这个难过。


后来又是长久的沉默,翁静看着婆婆愁眉不展,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她试探着问婆婆:“妈,其实你老说我一天啥活儿不干,不是真心的吧?”




婆婆像被吓了一跳似的,脸迅速蹿红,如同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不安地绞着手指头。


翁静接着说:“妈,你总找我麻烦,其实是因为看到我就想到姐姐吧?你拿她会过日子和我比,其实也是在拿我享福和她比,是不是?你就是觉得,为什么同人不同命,凭什么我能过得这么舒坦,姐姐就得苦哈哈的。


“妈,其实你是希望姐姐能和我过一样的日子的,对吧?哪个当妈的不希望自己女儿过上吃喝不愁还有人照顾的生活呢?”


这话一下就戳到了婆婆心里,翁静话音刚落,婆婆就落下泪来:“我……我就是不服气,凭什么我闺女就得受罪,我还怕你过惯了这样日子,以后越来越看不上郝晨,所以我就忍不住唠叨你,想着你这性子能被我磨点子下去。”


看着婆婆颤巍巍的样子,翁静无奈苦笑,心头的郁闷却迅速消散。



6


翁静拉着婆婆走进卧室,从她衣柜里挑了好些吊牌都还没拆的衣服出来,还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找了套护肤品,打包好后,她跟婆婆说:“妈,等下吃过早饭咱们把这些给姐姐寄过去。”


婆婆吃惊地看她,她笑:“反正我也穿不完,姐姐身材和我差不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姐姐做早餐店,辛苦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咱们穿衣打扮可以不落人后啊,最起码吃喝不愁还能漂漂亮亮的活着。


“你别看我到家就摊着玩手机,那是你没看到我在公司里拼命,穿十公分的高跟儿鞋,脚磨破了都还得笑着,呐,我给你看看。”


说着话,翁静就蹬掉拖鞋,把脚伸到婆婆面前。脚踝处贴着好几张创可贴,有两处伤口大的,还隐隐看出红肿。


婆婆疑惑:“那不是你爸给你找的公司吗,还要受这罪?”


翁静笑:“妈,我爸只负责把我送进去,能不能留下来,能不能挣大钱,都得看我自己努力,我还得受人管,说起来姐姐可比我自由多了,至少她没老板管她呀。”




婆婆又对着翁静的脚瞅了几眼,然后扭身就走,边走边念叨:“你等着,我房间里有那个喷雾挺好用的,我给你拿来。这脚穿鞋得多疼啊,回头我给你那高跟儿鞋都缝一个小软垫儿,就不会磨脚了。”


看着婆婆瘦瘦小小急匆匆的背影,翁静嘴角漾起一丝得意的笑。


正好这时郝晨发来信息,说他这两天在船坞里修船,手机没信号,问翁静打电话有什么事。


翁静捧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只回了几个字:你老婆出息了,回头再跟你细说。


是啊,能自己出手解决婆媳矛盾,可不是出息了么?


在前一晚保姆给她端了姜汤,并说了那些话之后,翁静的脑子里其实就开始回想起婆婆对她的一切。




虽说婆婆总唠叨她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但唠叨过后,还是尽心尽力照顾她。孕期陪她产检一次不落,生产后,尽管月子中心有营养餐,婆婆却还是打电话回老家,问谁家有老母鸡,让给她留着,说是儿媳妇体虚得补。


后来翁静复工,家里有保姆,可婆婆还是把带孩子的活儿全揽了去,把孙女当成眼珠子疼.如今女儿快三岁了,晚上和翁静一起睡的次数一双手可以数过来,其余时间,都是婆婆在带。


翁静明白,她可以说婆婆是为了她儿子才对孙女尽心尽力,可不管怎么样,那也是她女儿,婆婆也就是帮了她,她必须承这份儿情。


至于婆婆的唠叨,不过就是一个母亲对自己闺女的心疼,进而衍生出对儿媳妇的一种不平衡,为了让婆婆心里那架天平恢复平衡,翁静愿意拿自己的生活卖惨。


反正婆婆也不会知道,她的脚确实是因为高跟鞋磨人才受伤,可她的工作并不要求她一定穿高跟鞋,而且工作也不像她说的那么困难,毕竟她爸的老关系,对她还是格外宽容的。


让婆婆知道儿媳妇儿和亲闺女一样不容易,老太太心里才会平衡,这个家才会安宁。


毕竟她们也没有大矛盾,不用斗成乌眼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