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3月，美国垂直农业公司Plenty和浆果公司Driscoll’s表示将合作建设一个专门用于草莓生产的室内农场，用上Plenty的CEA技术和Driscoll’s的草莓遗传学技术。与此同时，Plenty的竞争对手Bowery Farming也宣布将在其垂直农场中种植草莓，将于特定零售商处限时推出“双包装”草莓。此外，其他公司，如Singrow、Amplified Ag和Infarm也透露他们正在研究草莓，Oishii则已经出售了其在垂直农场中种植的Omakase草莓。
图1：Plenty农场中的草莓 来源：agfundernews.com
作为领域内融资纪录最高的两家公司，Plenty和Bowery的举动对于行业的发展具有启示意义。2022年1月，Plenty在E轮融资中融得4亿美元，此次融资成为了垂直农业领域里迄今为止最大的融资，其次是Bowery在2021年5月融得的3亿美元C轮融资。
这两家原本做绿叶蔬菜垂直农业的企业为何同时将目光投向草莓？在垂直农业中种植草莓与种植其他浆果、蔬菜有何不同？室内草莓在国内有没有市场？带着这些问题，我们梳理了国外已进入草莓领域的垂直农业公司，分析了种植草莓的适宜性，采访了国内的四位从业者，并给出了一些种植草莓的注意事项。
一、谁在布局设施草莓种植？
人们对于室内农业的疑虑之一是，它只适合种植一定数量、一定种类的绿叶蔬菜，缺乏大规模、多种类的生产能力，对于应对全球不断增长的食物压力并无助益。美国垂直农业公司Oishii则创造性地结合日本古老种植方法与现代垂直农场，依靠蜜蜂处理授粉过程，证明了绿叶蔬菜之外的草莓也能在室内种植。
Oishii在日语中的意思是“美味”，其创始初心在于打破以数量、大小为第一位的水果培育模式，给消费者带来最初的美味的感动。通过在农场中复现日本种植场景中的微雨、凉风、阳光，Oishii打造出一个全年生长的、无农药的、技术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草莓种植环境。Oishii是成功的，它的第一款产品Omakase Barry于2018年推出，主打高端草莓路线，目前售价为50美元8个。Oishii被评价为“唯一一家以商业规模种植草莓的垂直农业公司”，并于2021年3月获得了5000万美元的投资以扩大其垂直农场建设规模。
图2：Oishii草莓展示图 来源：Oishii官网
此外，盯上草莓垂直农业市场的公司还有Singrow、Amplified Ag和Infarm。Singrow是一家新加坡垂直农业公司，致力于摆脱价格高昂的进口依赖，在新加坡这样的热带国家种出草莓；集装箱室内农业公司Amplified Ag在详细分析每一种叶菜种植的细微差别后，预备将其应用于绿色蔬菜之外的草莓；德国垂直农业公司Infarm以种植出所有种类的水果和蔬菜为最终目标，计划在2022年推出草莓、樱桃、番茄等40种新作物。
数据来源：crunchbase
二、为什么是草莓？
要了解草莓用于垂直农业生产的优势，首先要了解垂直农业的优势，即全年生产、无农药、更少的土地和空间、减少高达95%的用水、可控的气候、全球各地种植的灵活性、更少的运输成本等等。这些好处听上去有些空泛，放在具体的场景中却能针对不同需求提供有力的助益。
首先，以新加坡草莓种植为例，草莓的适宜生长温度为15°至25°，对于新加坡这样一个终年平均气温32°的热带国家来说极不友好，因此当地的草莓消费多依赖进口。这样的进口要不就是从澳大利亚、中国、北美等地冷链运输过来的过早采摘的草莓，没什么味道或者泛酸，要不就是从日本、韩国等地空运过来的新鲜美味的，同时也是更昂贵、更易坏的草莓。
图3：新加坡Singrow草莓 来源：Singrow官网
因此，对于新加坡这样的东南亚国家或地区来说，想要吃上好吃的草莓，发展当地的草莓种植十分有必要，加上近年来疫情对于供应链的破坏，室内农业的便捷性越加凸显。
其次，相对于其他水果，无农药这一优势在草莓上能得到更好的发挥。“Dirty Dozen”是美国Environmental Working Group（EWG）公益组织每年评选出来的受农药污染最严重的水果和蔬菜名单，草莓作为“Dirty Dozen”榜单上的常驻第一名，有其室内种植的必然性。2021年Dirty Dozen完整排名如下。
- 1.草莓
- 2.菠菜
- 3.羽衣甘蓝，芥菜
- 4.油桃
- 5.苹果
- 6.葡萄
- 7.樱桃
- 8.桃子
- 9.梨
- 10.甜椒和辣椒
- 11.芹菜
- 12.西红柿
对于这些农药残留多，难以通过清洗完全去除残留的水果、蔬菜而言，垂直农场种植不失为好的选择。
第三，尽管种植草莓成本高，但草莓本身也具有高附加值。在草莓垂直农业的起步阶段，昂贵的技术要素带来了昂贵的草莓，适合做高端市场。除了售卖水果本身，草莓也能结合酒、点心等食物做产品，Oishii的草莓便是如此，其浆果可以搭配各式各样的酒品、酸奶、牛肉片、沙拉、馅饼、茶品、慕斯蛋糕等等。随着更多的室内农业公司入局草莓，普通消费者也将能吃到新鲜美味、价格实惠的草莓。
图4：草莓食谱 来源：Oishii官网
第四，当室内农业的技术变得更加成熟，企业转向品种的多样性是垂直农业发展的必然方向。垂直农业要想发展壮大起来，不能只靠种得好绿叶蔬菜。当我们谈论垂直农业是种植业的未来时，我们希望这种模式可以覆盖所有的水果和蔬菜，因为不仅是叶菜面临土地干旱、短缺这类问题，所有农产品都是。因此，我们也可以看到，除了草莓，垂直农业公司还想在未来做更多的尝试，做辣椒、葡萄、蘑菇等等。只有这样，垂直农业才是有生命力的，可以壮大起来的种植模式。
三、国内可否借鉴，4位专家这样说
谈论了垂直农业公司入局草莓的现象和原因，我们很快会想到一个问题：说了这么多好处，那国内能否借鉴这样的草莓种植模式呢？室内种草莓有哪些注意事项？在分析之前，我们先来看看四位从业者怎么说。
（按采访时间排序）
- 国家电投江洲电投生态科技公司，销售总监陈世琳
在国内的众多水果品类中，草莓货架期短，在超市摆放可能不超过3天；种植成本高昂；容易腐烂。当它进入盒马这类高端生鲜超市，若摆上100盒，损失率能达到10%到15%。在国内，草莓更适合做礼品市场，若要放在市面上和普通温室水果做价格竞争是毫无优势的。
草莓植物工厂在日本是高投资高回报的项目，因为日本存在着这样一个高端草莓高频次消费市场。而在中国，按照每周一次，一次花费200-300元购买1公斤精品草莓的复购人群，非千万级人口大城市不足以支撑项目的持续运维。
植物工厂的投资和地方产业政策和市场需求的结合度很高，如畜牧业区的牧草植物工厂，中草药种植区或康养基地的中草药植物工厂，千万级人口城市的近郊叶菜植物工厂和育苗工厂。作为一二三产高度融合的项目载体，植物工厂在中国面临着技术化路线选择，产业化方向等众多问题，商业化运营和模式打磨还需要更多的政策引导和市场检验。
- 江苏省农科院，从事设施农业研究的副研究员鲍恩财博士、从事草莓研究的副研究员陈晓东博士
草莓一般在9月份种植，在春节前后大量上市，4、5月份退市，所以顾客消费草莓的时间比较短暂，但人们对于草莓的需求是全年性的，在设施条件下种植可以满足草莓的全年供应和品质稳定。
草莓与其他水果相比，自带流行属性和焦点属性，容易被作为热点炒作，这是其一。其二，草莓的附加值比较高，可以卖出高价，对于设施农业这样高成本的种植模式而言，选择草莓可以保证成本和收益的平衡。
在国内，如果想要以垂直农业的方式种植草莓，选择的地方必须是消费水平较高的城市。垂直农场做出来的草莓，价格可能比传统种植高出好几倍，因此需要在一线城市附近种植。去年，江苏农科院在连云港设计了草莓天瀑的项目，采用升降式的基质栽培，成熟的降下来，不成熟的升上去，既提供了采摘空间，也具有新颖性。
图5：草莓天瀑 来源：受访者
- 宣城市赐寿植物工厂有限公司、中国植物工厂网创始人，余锡寿：
草莓不一定是行业的下一个风口，采用智能设施和智能植物工厂集成技术生产农产品才是农业发展的下一个竞争战场。
我国设施农业虽较国外起步较晚，但发展很快。从规模上来说，2021年我国农业设施规模已经达到6200万亩以上，智能植物工厂到2021年底已经达到428家；从立体栽培装备来说，我国农业植物栽培设备已出现了近百种，不仅有大量的平面多层立体栽培设备，还有更为先进的圆柱式、方柱式、塔式、垂帘式、两面式、金字塔式和多面体式等多种栽培装备；从栽培技术来说，我国不仅有基质培、水培、潮溪培，还釆用更先进的雾培技术，水、肥利用率达到98%以上，实现了水、肥、气三者同补，资源更省、生长更快、成本更低、品质更好。
未来智能植物工厂应用将呈现普及化、规模化、产业化、数字化、高端化，未来植物工厂将无处不在，这是农业未来的发展趋势。
四、是风口，也是未来
可以看到，垂直农业是未来的方向，而草莓作为种植作物的一种，优势和劣势都很突出。优势在于流行度、焦点性、高溢价，劣势在于成本高、货架期短，难以大规模地面向普通消费者。因此，如何衡量优势与劣势，如何衡量成本与收益，是想要入局草莓垂直种植的企业必须考量的问题。结合以上的内容，笔者归纳出了以下几点注意事项：
因地制宜。是否采用垂直农业的方式种植草莓需要依据当地的气候、土壤等地理条件判断，与此同时，选择这个“地”也很关键。垂直农业的优势在于它可以利用其便利性达到“在消费者身边种植”。以Amplified Ag为例，其创始人Andrew Hare表示，公司集装箱农场布局宗旨是尽可能接近消费点，这样可以让生菜更加美味、营养和安全。
图6：Amplified Ag农场 来源：Amplified Ag官网
垂直农业的可控气候并非一劳永逸，需要创造性地结合育种等技术。以新加坡Singrow为例，即使处在可控的温室，Singrow仍然开发了更适合东南亚的热带气候的草莓品种，使其能够在高达28°的温度中成长，原因在于室内环境的冷却成本昂贵，此举可以将能源消耗减少最高40%。
给自己定位，明确消费场景。是要做高成本的最佳风味的草莓，还是做观光旅游的采摘草莓，还是选择牺牲风味、着力大规模生产的普通草莓，草莓受众的消费水平如何，如何打造品牌，如何与国内的高端食物品牌联动，都是需要考虑的问题。
垂直农业对技术要求高，从育种、培育到收获、采摘，企业需要了解国内技术在各个方面的成熟度。以采摘为例，Bowery于2022年2月收购了机器人公司Traptic，Traptic是一家利用AI、计算机视觉和机器人技术采摘作物的公司，机器人的使用将加速垂直农业内草莓的商业化进程。与国外相比，我们在机器智能采摘的研究与应用还在起步阶段。
最后，让我们回到一开始提出的问题，为何垂直农业公司纷纷将目光投向草莓？Plenty、Bowery、Singrow、Amplified Ag、Infarm都透露出对于草莓的兴趣，笔者认为除了草莓相对于其他水果的特殊性，例如自带网红属性之外，更意味着在绿叶蔬菜之外，垂直农业进军室内种植难度更高的作物的决心。从叶菜到草莓，再到葡萄和辣椒，正如Infarm公司想要种植出所有种类的水果和蔬菜，室内农业将迎来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