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刘惠
“为了确保在危机中持续运转，我们的经济必须要准备好应对制裁。”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3月1日在“阿玛纳特”党非例行代表大会上如此说道。也是在这场会议上，哈执政党“祖国之光”在经历“一月事件”（2022年1月初哈萨克斯坦爆发大规模抗议活动）后正式更名为“阿玛纳特”。
3月9日，托卡耶夫再次就乌克兰局势表态。他在应邀同德国总统施泰因迈尔通电话后宣布，哈方宣布决定向乌克兰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并且托卡耶夫强调所有国家都必须严格遵守《联合国宪章》的规范和原则，乌克兰危机的起源相当复杂，应寻求新的外交机会以和平解决。
中亚五国（哈萨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中，哈萨克斯坦目前在俄乌局势中的表态及处境颇具代表性。自俄罗斯总统普京2月24日宣布对乌克兰进行“特别军事行动”以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俄制裁不断加码，与俄罗斯往来密切的中亚国家既要顾及俄方感受，也担心本国经济不可避免地受到制裁波及。
“在经济上，这对中亚地区来说是充满挑战的时期，我们在很多方面都依赖俄罗斯市场。”位于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的风险分析人士丹尼亚尔·科斯纳扎罗夫（Daniyar Kosnazarov）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数以百万计的中亚移民劳工在俄罗斯赚钱养家，我们依靠俄罗斯作为中转枢纽进出口大量商品，从奶酪到坦克。这种重度依赖短期内无法改变。”
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研究学院的高级研究员拉法埃洛·潘图齐 （Raffaello Pantucci）告诉澎湃新闻：“除俄罗斯、白俄罗斯之外，中亚可能是因西方制裁而遭受最大损失的地区。这些国家似乎没有太多的选择空间，只能继续寻求‘平衡术’，尽管他们会发现实现这一目标变得更加困难。”
中亚经济面临反俄制裁冲击
在一个经济全球化的时代，西方对俄的严厉制裁正在对中亚经济体造成附带损害，且中亚国家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据哈萨克斯坦新闻网站Tengrinews.kz 3月10日报道，俄罗斯金融及货币市场的动荡正在其邻国的经济领域掀起波澜，吉尔吉斯斯坦未能幸免。近几周来，吉货币索姆兑美元及欧元的汇率已连续下跌。西方对俄挥舞制裁大棒之前，85索姆可兑1美元，而如今100索姆仅可兑换1美元。
吉尔吉斯斯坦独立经济学家乔洛耶夫（Kuban Choroev）分析称，外汇市场是吉国经济中最为脆弱的部分。由于卢布大幅贬值，吉尔吉斯斯坦在俄务工人员向吉国内的汇款额显著减少。而吉国内食品和商品价格不断上涨，通货膨胀率高达13%左右。为遏制此种势头，吉央行已将基准利率提高至10%。
在哈萨克斯坦，围绕本国货币的“坚戈存款保卫战”同样已经打响，具体举措包括该国央行在2月底将基准利率上调至13.5%。据哈国家银行行长皮尔马托夫（Galymzhan Pirmatov）3月10日介绍说：“最负面的地缘政治风险已经成为现实。我们正在评估针对俄罗斯的制裁对哈萨克斯坦有何影响，并确保哈萨克斯坦的金融和物价稳定。”
据哈通社3月1日消息，托卡耶夫当日主持召开 “阿玛纳特”党非例行第22次全国代表大会时表示：“我在安全会议上召开了一系列工作会议，并向政府下达了在制裁争端急剧升级的情况下确保我国社会经济的可持续发展的具体工作指示。为了确保在危机中持续运转，我们的经济必须要准备好应对制裁。”
哈国家经济部部长阿勒别克·库安特洛夫同日在会见媒体记者时就经济增长、反俄制裁对哈萨克斯坦的影响以及国家计划实施情况等问题做了回应，他同样坦言地缘政治形势对哈萨克斯坦经济发展“影响可能非常大”，反俄制裁或许还会加强，哈政府正在研究应对危机的计划。
美国《时代》杂志网站10日报道指出，在塔吉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三国政府正在为高失业率和预算短缺做准备。季节性移民劳工是这些国家至关重要的经济生命线，去年这些国家向俄罗斯输送了780万劳工，大大减少了国内的失业率，并缓解了公共服务的压力，同时允许劳工家庭购买基本必需品。
公开数据显示，身在俄罗斯的本国移民劳工汇款占据塔吉克斯坦国内生产总值的30%，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的28%，以及该地区人口最多的国家——乌兹别克斯坦的12%左右。与此同时，吉尔吉斯斯坦80%的能源，特别是石油产品以及大部分汽油、柴油燃料，均进口自俄罗斯。能源丰富的哈萨克斯坦通过俄罗斯港口出口其三分之二的石油供应。
随着卢布兑美元汇率暴跌，这些中亚国家将面临政府和家庭层面预算崩溃的双重压力。加上美国总统拜登3月8日宣布美国将停止从俄进口石油和天然气、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10日表示计划让欧盟到2027年不再使用俄罗斯的石油及天然气，西方给俄罗斯的压力层层加码，与俄经济和能源合作密切的中亚国家同步受压。
“中亚各国严重依赖本国在俄移民劳工的汇款。然而，侨汇的价值已然因卢布贬值而下降，这些移民或许也会突然发现眼下在俄就业较此前更为困难。”潘图齐分析指出，中亚各国与俄紧密相连，对俄制裁必然让中亚的经济活动陷入受限的境地，而这些国家并没有太多选择空间，因为采取与西方一致的的“反俄”立场不是一个可行的选项。
科斯纳扎罗夫强调说：“我们必须坚持多方向的外交政策，并呼吁制定国际准则来保持甚至加强中亚与世界上所有大国，包括西方国家、中国、俄罗斯、土耳其、印度等国的关系。”他认为，为了在今天生存，中亚作为大国“夹心”必须务实，而非站队。
中亚就乌克兰问题表态“两难”
莫斯科时间2月21日晚，普京签署总统令宣布承认乌克兰东部的“顿涅茨克人民共和国”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独立，截至目前，中亚国家对这一决定的态度很是微妙。
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是乌克兰东部与俄接壤的两个州，苏联解体时，该地区随着乌克兰的独立告别了俄罗斯，但普京否认了俄乌相关领土边界。然而，中亚国家近三十年来的主权领土与乌克兰一样始于苏联解体。
考虑到这一点，普京特别于24日出面强调，俄罗斯现在尊重、以后也将尊重独联体国家的主权，直接回应中亚国家关切。普京还称30年来俄罗斯一直试图就北约不东扩达成协议，但却受到欺骗、施压和讹诈。俄罗斯无法感到安全，也无法发展和生存，因此对乌克兰实行“特别军事行动”。
此后，中亚国家陷入“两难”境地，领导人们有限的表态十分谨慎。莫斯科方面曾称，吉尔吉斯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领导人已对普京表示，他们支持这项军事行动。但吉和乌国家通讯社在处理相关报道时仅称双方“就乌克兰局势交换了意见”。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2月28日在与中亚多国外交部长举行的视频会议上谴责俄罗斯攻击乌克兰，重申美国支持乌克兰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中亚国家的外长们同样没有公开响应，而是试图保持“中立”。
“塔吉克斯坦和土库曼斯坦总体上保持了沉默，哈萨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试图置身事外，只有吉尔吉斯斯坦领导人较为明确地表明向俄靠拢。”潘图齐观察说。吉总统扎帕罗夫2月26日在与普京通话后表示，乌克兰方面应对新明斯克协议的失败负责，他支持俄罗斯方面为保护顿巴斯平民而采取的果断行动。
截至目前，哈领导人仍没有在乌克兰问题上“站队”。托卡耶夫3月9日与德国总统通话后称，所有国家都必须严格遵守《联合国宪章》的规范和原则。乌克兰危机的起源相当复杂，应寻求新的外交机会以和平解决冲突局势，以免对平民造成进一步损害。他还表示，哈萨克斯坦准备向乌克兰公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包括药品和其他必要产品。
德国方面表示支持哈萨克斯坦的现代化政策。双方还确认说，两国关系稳步发展，这得益于哈萨克斯坦总统2019年12月对德国的正式访问。据哈通社消息：“我国元首（托卡耶夫）邀请德国总统在他方便的时候访问哈萨克斯坦。邀请被欣然接受。”
“哈萨克斯坦无疑将试图继续寻求外交‘平衡术’，但其会发现实现这一目标变得更加困难。”潘图齐分析指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托卡耶夫在今年早些时候呼吁俄帮助解决哈国内问题，这暴露了他与俄紧密的联系，以及在诸多方面对俄的依赖。”
“托卡耶夫会尽力避免被卷入其中。我们看到，他在大多数情况下都尽量避免对所发生的事情进行评论，无论是谴责还是赞扬。他如今可能觉得自己欠了俄罗斯的人情，但他也知道哈国内各界对（乌克兰）发生的事情极为担忧。”潘图齐进一步解释道。
对于哈萨克斯坦而言，俄乌局势带来的挑战出现在一个敏感时期。今年1月，哈国内爆发暴力骚乱和政治动荡，造成至少225人死亡。当时托卡耶夫第一时间请求以俄罗斯为首的集安组织派兵入境支援。“一月事件”平息之后，哈国一直在努力重建投资者的信心。
科斯纳扎罗夫则认为，哈萨克斯坦或其它中亚国家与乌克兰不具可比性，乌克兰在俄罗斯边境的另一边，北约的扩张根本没有覆盖中亚，中亚国家也不可能成下一个乌克兰。但正如“一月事件”所显示的那样，中亚国家蕴含其他风险，即政治不稳定。
“克里姆林宫将继续向周边伙伴发挥安全提供者的作用，帮助中亚政治精英巩固权力。”科斯纳扎罗夫分析指出，而中亚国家必须务实地面对西方制裁并寻求减轻其影响，“对我们来说，一切都是为了生存。”
（实习生侯丹玮对本文亦有贡献。）
责任编辑：胡甄卿 图片编辑：蒋立冬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