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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丸小国新加坡,凭什么成为疫情后最适合投资国家?


活力之源。



6月19日,新加坡金沙剧院,罗大佑开《安可曲》演唱会,两千多歌迷欢声如潮。


湿热的海风被挡剧院之外,剧院背后,“川字型”金沙酒店上灯如金鳞。楼顶花园内,外国游客举起红酒,远眺着紫色摩天轮。


4月,新加坡摩天轮重新转动,5月,赛马场恢复运营,6月,城市灯光秀亮起,一片荧光星海。7月,最后一家停业的五星酒店开门迎客。


商场进门的打卡机器被拆除,街头类似健康宝的“合力追踪”二维码被撕掉,手机里装了两年的疫情追踪APP,终于隐退。


芽笼的红灯区亮起暧昧灯火,牛车水的烧烤摊前有了排队人群。警局时隔许久后,终又收到派对噪音投诉。


金融公司员工称大楼变得吵闹,餐馆老板说入职就有奖金,新加坡的房租连涨4个月,排队太多,租客看照片就交定金。


机场的核酸检测点被撤去,超百万国际游客涌入,旅行社重新忙碌,桌面上签证文件堆积如雪原。


在柔佛海峡,千米长堤连着新加坡和马来西亚。尘封口岸打开后,有人回到阔别两年的家乡,兴奋地亲吻土地。更多新加坡人则奔走相告:又可过关加便宜汽油


重启的新加坡活力四射,A-lin和罗大佑相继来开演唱会,下半年还有贾斯汀比伯、五月天和周杰伦。


跨国企业更早布局,4200家公司将亚洲总部设在新加坡,阿里、腾讯、字节均在新加坡设区域总部,并掀起抢人大战。


全球超200余富豪在此设家族办公室,其中含桥水基金、戴森、Facebook和谷歌创始人。有神秘富豪一次性买下20套豪宅单元,斥资超5亿人民币。


5月,李嘉诚在新加坡开设办事处,寻找投资机会,这是其投资公司在香港外,设立的首个海外办事处。


新加坡银行的外资资金已达历史最高点。两年前,全球顶级商业期刊评选《疫情过后最适合投资的国家》排名,新加坡居首。预言正在实现。


一切实现得并不容易。疫情之初,新加坡学习中国经验,全国推行口罩,关闭娱乐场所,快速采购疫苗。


当年4月,新加坡封城计划开启,名为“断路器”:国门关闭,举国居家,禁止堂食。


巨大的会展中心被改建为方舱医院,白色挡板分割区域,送药机器人穿梭其中。


方舱外,新加坡国民要按照身份证尾号择日进出,失业导游换上红色polo衫,化身“安全距离大使”,沿街巡查。有人辱骂顶撞大使,入狱16个月。


两个月后,封城结束,新加坡仍陷肃杀之中,商场人流稀少,出租车司机沉默寡言,地铁有人举牌提醒噤声。


咬牙自救的新加坡航空,推出空中漫游。飞机原地起飞再原地降落,带一些憋不住的游客飞天一圈,假装旅游出国。


扫码追踪和电子打卡相继到来,新加坡防疫政策频繁调整,最密集时规则每日一变。


网民调侃称,面对疫情,中国是严防死守,欧美是近乎躺平,而新加坡是仰卧起坐:在封闭和开放间反复切换。


去年夏天,德尔塔入侵,新加坡研判形势后,调整方向,谨慎开放。


此后,新加坡经历了多轮疫情考验,最危急时九成病床已满,医疗系统面临崩溃,但放开计划并未停止。新加坡财长称,防疫不光要保护生命,也要保障生计。


进化中,新加坡发明了灵活的健康分流制度:轻症和无症状者可自检后居家,最快72小时转阴即可解除隔离。


7月15日,新加坡日增病例过万,然而生活一切如常,狮城新闻网上自媒体写道《日增过万,So What 那又怎样?》


奥密克戎高速进化的今日,任何国家都难言疫情走向,然而总理李显龙说:


不是所有决策都正确,但新加坡从过程中学会了调整,持续学习、持续优化。



新加坡曾是一个被抛弃的国度,如同漂进大海的弃儿。


1965年,马来西亚发布公告,新加坡被驱逐自立,民众尚在街头庆祝,总理李光耀却面对记者沉默二十分钟,最后他说:


新加坡不是自然形成的国家,而是人为的。眼前困难重重,生存机会非常渺茫。


那年的新加坡,人口200余万,国土面积仅685平方公里,相当于北京五环。土地之上,黑帮纵横,毒品泛滥,数万人失业,甚至淡水都要向邻国购买。


活下去成为新加坡立国之本,新加坡缺乏自然资源,李光耀定下策略:倾举国之力开放招商。


他发动国民绿化城市,改善环境,从各国移植热带植物,比如野生肉桂树。总理扫地的照片频登报纸,新加坡穷尽所能给访客留下印象。


城市之外,新加坡改建了一片鳄鱼出没的荒草沼泽,命名裕廊工业区。李光耀和幕僚则化身推销员,满世界招商。


他们奔走在欧美的摩天大厦,许多企业连新加坡在哪都不清楚。李光耀随身带着地球仪,努力展示南洋中微小的点。


跨国企业兴趣不足,新加坡豪赌承诺:8年内不能收回3倍或4倍投资的利润,新加坡愿加价6%。回购股份。


惠普和通用电气相继进驻新加坡。此后,成衣、纺织、玩具等企业开进工业园,炼油厂和钢厂也开始轰鸣运转。


开放后8年,新加坡年均GDP增长12.7%。当初抛弃他们的马来西亚人,蜂拥到这弹丸之地打工。


这个奇迹故事的内核,是灵动务实。


新加坡根据国情不断调整施政,细到统一全国空调温度,不浪费每滴雨水,以及不修自行车道。李光耀说,热带骑车上班影响工作效率


新加坡人将其称为精细管理,李光耀说:


我们的生存原则很简单,新加坡必须比本区域其他国家更有组织和效率。


财政富裕之后,新加坡倾尽全力发展教育,全民普及英文,并设立国家奖学金,鼓励青年去发达国家留学。


1978年11月,邓小平访问新加坡,夜谈时他问李光耀:中国要改革、要发展、最重要的问题是什么?


李光耀回答是教育。他称打破思想桎梏后,中国会发展很快。


那次考察,老人在裕廊镇山顶种下一颗苹果树,并远望裕廊工业区。楼宇憧憧,上方蒸腾着热浪。


归国一个月后,报纸上登出《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讲话。


而在1992年那年奔腾南下的列车上,老人说:要向世界学习,特别要向新加坡学习,要做得比他们更好


“裕廊工业园”成为全国特区雏形,新加坡前副总理吴庆瑞则被聘为中国沿海开发区经济顾问。


九十年代至今,大批中国官员前往新加坡学习考察,公积金制度、车牌拍卖均参考自新加坡。


南洋理工大学设立了“市长班”,而新加坡领导人称,截至2015年,中国来培训学习的官员已超5万人。


培训课业繁重,不及格需重修,休息日时,中国学员还会到大街小巷实地观察。


新加坡从不掩饰和中国的渊源,街巷间常见条幅“讲华语,是福气,别失去”。



2015年3月23日凌晨,李光耀病重去世,终年91岁。


葬礼日,新加坡暴雨,无数民众依旧走上街头送别。前排人收伞,方便后排观瞻。


灵车缓缓驶过他一手打造的国度。新加坡已是全球第二集装箱港,全球第三大商品中心交易中心,全球第四大高科技产品出口国。


它占据了全球三分之一助听器市场,五分之一半导体市场,全球收益最高的十大药物,有四种在新加坡生产。


当年李光耀宣布独立时,新加坡国民人均500余美元,辞世时为5万余美元,翻了一百倍。


而在他生前身后,争议也从未停歇。


年轻人反感威权政治,讨厌政府包办,新加坡推行教育分流,小学考试便能决定终身。顶尖学生成长为社会精英,而更多人则成为技术工人。


年青一代在社交网络上愤怒留言“他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吗?”


森严的社会等级,让新加坡内卷折叠。2012年,新加坡基尼系数为0.478,已超贫富差距警戒线。当年全球机构调查中,富裕国家里新加坡民众幸福感最低。


精英人士说着标准英文,开着兰博基尼,能从电梯开进高层公寓。而底层人则挤在狭小的租赁组屋内,驱赶着来路不明的蚂蚁蟑螂,共享着狭长走廊。


这个追求效率不养懒人的国度,没有失业保险,没有最低工资,生活成本居高不下,在街头巷角,随处可见白发满头却依然工作的老人。


李光耀去世后,在新加坡生活多年的英国记者沃尔顿称,新加坡在新世纪面临的挑战,不会比过去的50年更轻松。


然而新加坡人对此并不担忧。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所长郑永年称:新加坡模式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社会发展不断调整


以赌场为例,李光耀曾称“要开赌场,除非跨过我的尸体”,然而2010年,看到英国和瑞士开办赌场后,他改口称:世界已经改变,如果我们不变,我们就完了。


那年大年初一,新加坡撕掉贴了40年的禁赌封条,开办圣淘沙赌场,博彩业每年带来60亿美元收入。


而被诟病已久的教育制度,也被提上改革日程,全面改革时间设在2024年。


圣淘沙的鱼尾狮,耸立24年,曾是新加坡国家标志,然而为了新规划,政府仍下令拆除。没有什么不能改变


李光耀晚年说,新加坡从诞生起就要解决无数问题,所以要一直保持务实的头脑。


2013年,他在最后一本书中,回忆起和邓小平的那次见面。晚宴上,邓小平祝贺他们拥有一座美丽的花园城市。


李光耀回答说:


你们完全可以做得比我们更好,怎么说我们都不过只是福建、广东等地目不识丁、没有田地的农民的后裔,你们有的却尽是留守中原的达官显宦、文人学士的后代。


邓小平沉默不语,李光耀接着写道:


“他返回中国后,说服人民需要向世界开放经济。这是中国历史上开始兴旺的时期,是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中国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