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16日,我把帆船大白停进了希腊圣托里尼的美丽港口。这是我第25次来这座小岛了,却可能是第一个中国人开着中国帆船进港。
从4月中旬在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出发算起,时间已经过去近半年。我从欧洲大陆的西端绕到南端,跑了将近7000公里航路,总算快要到达亚洲了。不知不觉竟然走了这么远,想想还有点不可思议。
从瑞典到希腊的全部航线
航海之前我一直在搞旅游,在欧洲当过导游,在毛里求斯也开过旅店。当我有了帆船航海这个念头后,就跑去美国学了半年船,紧接着卖房借钱买了这么一艘帆船。当时的想法很保守:把船开到欧洲南部某个漂亮的海边驻扎下来,接家人过来继续搞旅游谋生。
后来随着不停发布航海日常的视频,越来越多人关注到我,慢慢就开始有收入了,加上我一路上带游客体验帆船生活也能挣到钱,一切都上了轨道,甚至我还开始接广告。
航海这条路,我终于走通了。
带游客体验帆船生活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把船开回国。
欧洲已经航完,接下来是亚洲和非洲,有很多非常棒的国家,像塞浦路斯、黎巴嫩、埃及……虽然中东地区局势有些动荡,尤其还有索马里这样海盗出没的地方,但说实话,我的期待远大于担忧和恐惧。
想象一下,我也许会是第一个独自驾驶帆船穿越亚丁湾的中国人,如果能完成这件事,这辈子就没有遗憾了。
亚非区域的航行计划
不过进入亚非航线之前,准备工作一定要好好做,尤其是亚丁湾的危险跟我航行过的任何海域都有根本性不同。
在希腊停留的两个月,我一边带游客赚取路费,一边为亚非航段尤其是亚丁湾的行程做准备。具体要做哪些准备?其实我也没什么概念,毕竟一个人开着小帆船,单枪匹马闯亚丁湾的疯子,整个地球上可能都找不出几个。
首先是上网查资料,了解亚丁湾水域海盗活跃的近况,是否有恶性事件发生以及伤亡情况,如果遭遇袭击,我能够采取哪些相对有效的保命措施等等。
在网上基本上2008年之后就没有海盗伤人的报道了,但显然索马里海盗问题始终没有彻底解决。没有报道,也许只是暂未发生影响过于恶劣的事件而已。
我决定找其他海员打听一下,看能不能有别的收获。在航海圈子里,海员之间的交流是非常有用的,尤其在经验丰富的老海员那里往往能得到很多很有价值的情报和建议。
大白停靠在圣托里尼的小港口,隔壁是一艘来自新加坡的帆船,大家一来一往就熟络起来。我跟新加坡船主聊到我的航海计划,没想到他竟然就有过索马里的经验!
我赶紧问他该注意些什么。
向新加坡船长请教过亚丁湾的经验
首先为了保障国际航行安全,索马里区域有多国组织的海空力量为来往船只护航,其中就有我们中国的海空军编队。如果你在亚丁湾航行时遇到有飞机飞过,不管是来自哪国的空军,他们都会通过无线电呼叫你,询问情况。
同时,各国军舰往返于亚丁湾特定航段,专门护送在这里航行的货轮。遇到他们也可以通过特定频段呼叫对方进行报备,让他们知道你也在这片海域航行。
不过对于我们这样的帆船来说,最有实操意义的还是看天气。
跟普通海域上大家期待适航的好天气不同,在亚丁湾反而天气越恶劣越安全,因为这种时候海盗就不会出来。风平浪静才是最危险的时候。
亚丁湾
其实海盗中多数都是渔民,所以我最想知道的是如果真的遇见他们,是否有反击的可能。由于弄不到武器,我还考虑到在安保公司雇两个保镖随行,至少他们有枪。
新加坡船长告诉我反击几乎没有胜算,就算有武器,没受过专业训练的普通人也很难击退海盗。雇佣保镖价格十分昂贵,倒不如直接托物流公司把船运到印度,我坐飞机去取船成本更低。
换作是他,则更倾向于绕道太平洋避开亚丁湾。总之单纯为了冒险去做这件事,在他看来不值得。
但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做了。航海这条路既然走了这么远,亚丁湾说什么都要闯一次。
我还打算联系中国大使馆看能否得到一些帮助。中国公民在海外遇到任何困难或者危险,都可以向大使馆求助。
* * *
卫星地图显示穿过苏伊士运河进入红海后,码头就非常稀少。
码头对于船只十分重要,比如完成物资补给以及船的维修保养,都是在码头进行的。我之前一直在欧洲航行,帆船运动在欧洲很普遍,因此码头数量众多、设施配套齐全。
大白的定时保养和一些小问题的检修,此前我都是到码头找帆船代理商来做,以后这些工作恐怕都要靠自己完成了。
帆船保养主要包括发动机和船体两块。
发动机如果不是出现故障,一般也就是更换机油,在欧洲找人工换一次要50-80欧,如果是Diesel官方服务,则要80-120欧,算下来小1000块钱人民币。
我上网查了一下操作流程发现特别简单,把废机油抽出来,再把新的灌进去就行。我拖朋友从国内带来一个电子泵,自己实操了一遍,过程基本顺利。
更换机油
除了换机油外,只要保证发动机的燃油系统、进排气系统、冷却系统、润滑系统和海水泵能够正常运行,基本上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做到这一点,我需要购买能够替换的各种零部件,以及必要的维修工具。
到哪里去买齐这些东西呢?那就要求助我的“希腊通”朋友——边大哥了。
我和边大哥在网上认识,他来希腊已经二十几年,在雅典著名的法里奥区开了一间购房移民方面的咨询公司。我想知道是什么吸引他留在希腊的。
边大哥
边大哥告诉我,首先希腊是个非常包容的国家,每年的游客甚至比本国人口都多,在这里不会有在别的一些国家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第二是岛多、漂亮,这点也是我最喜欢希腊的地方。希腊有3,096个岛屿,其中169座有人居住,每座岛都有自己的特色。我甚至想搞个旅游项目,就是专门在希腊探岛。
第三,消费便宜,跟国内差不多。
接到我的求助后,边哥立即联系到一个在发动机维修店工作的朋友,带我一次买齐了所有装备。
跟父母团聚,前往土耳其
东西都置备好了,送完几波上船的朋友,接下来我将接到两位最重要的客人——我的老爸老妈!两个月前回成都续签证,跟他们匆匆见了一面,当时说好等我把船开到希腊,一家人好好团聚。
10月27日下午4点,爸妈的飞机落地圣托里尼,我和两个朋友开车去接机。我们会在圣托里尼玩一天,接着开船去土耳其,在那里度过一周假期。
跟父母团聚
圣托里尼除了那些为所有人熟知的景点外,还有一个我无意中发现的秘密基地——一间酒窖。
这个酒窖修在山坡上,从路边看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石屋,进去之后先要下很长一段旋转楼梯,紧接着——整个圣托里尼的无敌海景就在眼前毫无预兆地炸开!记得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里理所当然成为我带爸妈体验的第一站。
到酒窖正好是日落时分,跟家人坐在美丽的海滨悬崖喝上一杯小酒,在经过长久艰辛的航海之旅后,这种感觉超级美妙。
惊艳的酒窖
第二天,我带他们在伊亚小镇闲逛,看了看蓝顶教堂、火山断崖,之后找到一家视野开阔的屋顶餐吧品尝当地特色的烤鱿鱼和茄盒。已经过了旅游旺季,游客很少。
跟爸妈在圣托里尼
晚上回到船上,老爸忙着刷甲板,老妈翻出给我带的四川特产——6只手撕兔,还有6公斤的挂面,这些挂面就是我之后在亚丁湾的口粮。
我做了几个家常菜,炒白瓜、青椒炒牛肉和青口蘑菇汤。小时候最爱下馆子,反而长大了就想吃家常菜。
晚上6点之后趁风力减弱,我开船驶离圣托里尼的港口,前往希腊最东端的科斯岛。在那里办完离欧手续,我们一家三口就要去土耳其潇洒了。
* * *
经过近20小时的航行,10月30日下午2点过科斯岛出现在视野中。连同插着希腊国旗的岛屿还能看见的,是更远处轮廓模糊的陆地,那里就是土耳其的领土。
从海图上看,科斯岛和土耳其之间最近的地方只相隔2.7海里(4公里左右),非常近。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到亚洲了啊!4月份还在世界尽头一样的斯德哥尔摩,现在竟然已经回到了我大亚洲!心里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
土耳其的轮廓
科斯岛不是一个特别有名的旅游胜地,但它面积很大,仅次于罗德岛,所以我还蛮期待的。
入港前,我通过VHF呼叫控制室,告知对方帆船深蓝7号正在港口外等候。其实船只跟飞机入港的流程还挺像,都要先呼叫塔台,等待下一步指示。
一般较大的港口会设置等待码头,有的则没有。但不管有没有,最好都先问一下,随便闯进去可能会造成一些麻烦。
很快,码头里开出一艘引导艇给我们带路。对比之前在雅典的港口,科斯岛倒显得正规很多,应该是跟土耳其近,所以有很多国际航行的船只出入。
引导艇
要办的手续其实不复杂,带上船的注册资料去海岸警卫队清关,给船员名单盖章证明我们三个人要离境,之后去移民局盖个移民章,最后盖个财产证明的章,证明我缴纳了在希腊的全部税费。
同样的手续我们到土耳其的图尔古特雷伊斯又办了一次,全部大功告成。
图尔古特雷伊斯是土耳其重要的军事要塞,扼守这个国家在地中海沿岸的整个区域,我们找到一片小海湾抛锚。傍晚时分对岸传来一阵古兰经的诵经声。随着中东之行的开始,这样的诵经声还会伴随我很长一段旅程。
世界最强救生衣
在船上还不到一周,我爸已经代替我化身老韩船长。在尝试过掌舵、刷甲板、通厕所之后,他决定挑战航海最难的部分——钓螃蟹!
老韩船长
可能还有人不知道吧?我这一路被螃蟹羞辱的故事。这次老韩船长登场,作为我们家运气最好的一位,我决定贡献出我在西班牙买的火腿当饵,看他能不能帮我一雪前耻,成功捕到一只土耳其的螃蟹,就算螃蟹抓不到,龙虾也行啊。
结果蟹笼在水里挂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拖出来一看,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连西班牙火腿对螃蟹都没有吸引力,那还有什么能诱惑它呢?我和螃蟹的恩怨还在继续……
又没抓到螃蟹
11月4日,我们搭飞机从土耳其西南部前往伊斯坦布尔,游览著名的蓝色清真寺、圣索菲亚大教堂。
伊斯坦布尔原名君士坦丁堡,是一座非常特殊的城市,它以博斯普鲁斯海峡为界,跨越了欧亚两片大陆。作为东西方文化艺术交汇点,伊斯坦布尔的氛围非常包容且多样,是我特别喜欢的一座城市。
虽然是一座国际一线城市,但这里的消费还是很划算的。很多年前我来土耳其,当时里拉跟人民币的汇率还是1:2,现在已经降到1:1.25左右了,消费水平跟国内差不太多。
在他们城市的街边能看到很多卖鲜榨橙汁或者石榴汁的小摊,一杯果汁20块钱左右,而在圣索菲亚大教堂所在的街区,小酒店一晚也才两三百块钱。
伊斯坦布尔
临走前一晚,老妈不知道从那里翻出来一把针线,在我的救生背心前后各绣了一面国旗。平常他们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挺担心的吧。毕竟下一次见面,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半年后了,在马尔代夫。
老妈绣国旗
6号上午,我送他们到机场,两个人还要去捷克玩一圈然后回国。等我到了埃及还会停留比较长的时间,那边局势相对安定,到时候把老婆和女儿接过来团聚。穿越苏伊士运河进入红海之后,见他们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下回预告
下一站是塞浦路斯,我停留的最后一个欧洲国家。在那之后,我将彻底告别欧洲,正式进入亚洲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