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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邻家小女孩

她,只有四岁、是一位印度裔小女孩;她,可爱聪明、小小年纪能够听懂三国语言;她,是邻居家的孩子;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丽莎”。

两年前,我们租住在星岛西部、“杜佛”地铁站附近的一套老式组屋,有幸与丽莎一家成为邻居,由此相识、由此引出不断的回忆。

在我的记忆里,那栋老式组屋如同行驶在绿海中的游轮。虽然“船龄”已有四十年,若从外表来看,依然如同新船那般。每当微风吹过,那数栋排列有序的组屋,犹如在大海中乘风破浪前行的船队,时隐时现。

组屋那长长的走廊好似游轮的侧甲板,任凭一些“小船员”往返操练;组屋每一家的窗户都用隔断“包裹”,犹如游轮的客舱窗、全楼十二层门窗框架使用了相同的材质、运用了相同的色彩装饰,给人以整齐划一的印象。不过,每每有人经过窗前,总会有被人窥视的感觉。其实,组屋内部布局设计还是很合理的,只是,我这个新房客还不适应罢了。

居住地附近有许多学校,尤以新加坡理工学院与一所教会学校最为出名。

还记得,那是我们搬入租住房的第三天早晨,我正在做早餐。忽然,感觉背后门口处有了动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瘦瘦的小女孩趴在门口栏杆处向内张望。

啊,大大的眼睛、略隆起的额头、浅黑的肤色、齐肩的短发,给人以机灵鬼的印象。白色短衫搭配深蓝色短裙,显得是那么的合体,给人以有教养的感觉。这个外国小女孩会是谁呢?

小女孩把手伸入铁栏杆内,不断的舞动着,显然是在与我打招呼。放下手中的家伙,我兴致勃勃的走向门口,还真不知道如何善待这么热情的小客人。

看到我来到近前,小女孩反倒没了动静,只是两手背到背后、用她那双大眼睛愣愣的看着我,并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为了缓解尴尬的局面,我蹲下身、从电视柜上抓了一把从国内带来的糖果,递到小女孩手中。她回头瞅了瞅,然后伸出双手接过糖果,迅速放入上衣两个口袋。

见状,我又拿出一颗糖果并剥开外包装递给小女孩,她接过糖果快速放入嘴里,并把糖果外包装回递给我。然后,她用华文向我说了声“谢谢”。

啊,她居然会说华文,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我马上追问:“你家住在哪里?”她似乎听懂了我的问话,用她那小手向左侧指了指,然后,向我摆了摆手,飞快的跑掉了。

当天晚上吃饭时,我与儿子提起此事。儿子告诉我这个小女孩名叫“丽莎”,是左侧邻居家的孩子,这是一个印度裔家庭。丽莎的父亲是一位职业军人,每周只能回来一次,平时,丽莎都是由母亲带着,有时候丽莎的姥爷也会过来帮助照看。儿子还特别强调:丽莎的姥爷是一位职业军人,专门负责新兵训练,是一位非常敬业的军士长。由于他训练时要求特别严厉,所有的新兵都很怕他。

吃完饭不久,我正在收拾桌子。再一次看见了这位叫丽莎的小女孩,不过,与她同行还有一位胖胖的年轻女士,从亲密程度来看,显然是母女俩。这位母亲隔着铁栅栏用英语向我说着什么,可我一句也没有听懂。只好微笑着摊开双手、并前去打开房门,请她们进屋做客。同时,我去敲儿子的房门,让他出来接待客人。

还没等我敲门,儿子就出来了,原来,儿子已经听到了这位女士的说话。此时,老伴也从另外一个房间赶忙出来,双方相互打过招呼相继落座。儿子用英语与那位女士交谈着,我与老伴听不懂英语,只能坐在旁边看着,通过两人交流的表情揣摩谈话内容。显然,两人交谈得十分愉快。

儿子一面与丽莎母亲交谈,一面向我与老伴翻译着两人对话的内容。从儿子的叙述中得知:丽莎的母亲是代女儿来道歉的。原来,在印度教的教义义中要求:不允许小孩子随意接受他人礼物。否则,视为不敬。

在交谈中,儿子告诉丽莎母亲:我们老两口都非常喜欢小孩子,也许是这个原因才会送糖给丽莎的。丽莎母亲听后十分高兴,并回应道:“女儿也非常喜欢这位中国爷爷”。哈哈,这段翻译过来的内容我爱听。

说话间,丽莎与母亲用母语说了些什么,丽莎母亲点了点头,丽莎竟离开原地、绕开茶几飞奔扑进我的怀里。啊,这个举动太出乎预料了,丽莎真真切切地扑在我的怀里。那感觉,如同年轻时抱儿子那般,不过,还是有所不同。看着老伴吃惊的眼神,她肯定是羡慕死了。

这时,老伴起身拿起茶几果盘内一根香蕉,扒开外皮递给丽莎,丽莎这次没有接、而是回头看向母亲,得到母亲点头默许后,丽莎才接过老伴手中的香蕉。然后,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同时,抱住老伴的额头给出一个香吻,此时,老伴恐怕也乐晕了。老伴把丽莎揽入怀中,生怕被我抢去紧紧搂住。看到此情景,儿子与丽莎母亲都笑出声来。

通过儿子的翻译还得知,当天白天丽莎母亲有事出去,特意请丽莎的姥爷前来帮助照看。可是,这位姥爷早起就喝了酒,到家后就打开电视机、拿起麦克风尽情唱起歌来,自我陶醉与其中,早把看孩子任务忘到脑后。这下子,可把丽莎气坏了,也就此任性了一把。她赌气跑到门外,见到我这位中国爷爷希望能与其玩耍。可惜,我没有领会丽莎的意图。

人们说,缘份可遇不可求。这位印度裔小女孩居然把我当成了“知己”。那么,地域、辈分、种族都不能成为阻碍我与丽莎成为朋友的羁绊,这还真不可思议。

哈哈,儿子与丽莎母亲的交谈依然在继续着。儿子再次告诉我:丽莎母亲准备给他介绍一位印度裔女孩,问我与老伴是否同意?我让儿子转告丽莎母亲:我们没有意见,只要儿子同意就行。这时,丽莎哈哈大笑起来,一下子把我给笑懵了,不知道因为什么。丽莎母亲连忙向我们解释:丽莎听懂了刚才的对话,她觉得这事挺有意思的。还有,丽莎所在幼稚园是用华文、英文交叉教学的,一般常用华文丽莎都能够听懂,只是说起来不太标准而已。

说到这里,嘴里一直没有停下吃东西的丽莎再次笑出声来,以至于嘴里吃的东西都喷了出来。也许,她是因为母亲的认可感到自豪吧。

接着,丽莎母亲又说起带孩子的艰辛。儿子翻译这段内容时,我看到老伴眼角有了泪花,也许,是丽莎母亲的叙述引起了老伴的共鸣。同时,丽莎母亲还提出内心的疑惑:为什么中国的父母会不远千里来帮助子女照顾孙辈,这已经在新加坡不算新闻了。在新加坡的马来裔、印度裔、当地华人都是自己带孩子,或者雇菲佣照顾孩子。

对于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毕竟,我们来到新加坡不久,儿子没有结婚更没有孩子,我只好用中国传统观念做出解释。没想到,这个观点,居然被丽莎母亲认可了。

时间过得真快,两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这对母女起身告辞,丽莎显然还没有玩够、迟迟不愿意离开。临行前,丽莎表示要给大家唱一首中国歌曲,得到大家的欢迎。在母亲的鼓励下,丽莎演唱了中国儿童歌曲《两只老虎》。虽然咬字不是很清楚,动作表情还是很到位的,显然是得到了老师的精心指点。难得,一位印度裔小孩子会用华文演唱歌曲。

上床休息后,老伴翻来覆去睡不着,硬是拽着我聊丽莎今天的表现。是啊,她走路时昂着头,给人信心满满的样子;她乖巧懂事,特别讨人喜欢;她懂得礼貌,总能给人带来欢乐;她总是喜欢写写画画,将来学习肯定差不了。哎,我们这是怎么了,竟然讨论起别人家的小孩,自己都搞不懂了。不一会,老伴话锋一转,再次说到当年照顾儿子那些事。

说实话,儿子出生那段时间我们真的很辛苦。我是三十多岁结婚的,居住地离各自单位都很远。有了儿子后,双方老人都帮不上忙,老伴每天带儿子上下班确实不容易。那时候的条件不如现在,老伴每天6.30分就要出家门(夏季走到通勤站点得30分钟左右,冬天走到通勤站点得40分钟左右),坐车到单位还得25分钟左右。每次冬天将儿子送到学校托儿所,老伴的棉衣都湿透了。每天上午、下午两次送奶各有30分钟,来回行走得15分钟,每次喂奶只有10分钟左右时间。特别是看到儿子眼泪里的泪花、恋恋不舍的样子,老伴真的不舍得离开啊。记忆深刻的还有:一次冬季下班,由于抱着儿子行走时走神,没有发现雪下面有冰层,一失足将儿子扔了出去。老伴膝盖摔伤,半个多月无法下地。哎,这些事真的不敢回忆了……

这位印度裔母亲感叹带孩子难,毕竟还有老父亲帮助带啊,又可以每天用汽车接送。

愉快的见面之后,两家走动多了起来。此时语言上的障碍,丝毫不影响两家的沟通交流。

周日中午,我们全家包饺子。老伴特意给丽莎包了东北特色的韭菜鸡蛋馅饺子,煮熟后装满两大盘,让儿子趁热送了过去。

结果,儿子去了好半天才回来。原来是丽莎硬是把两盘饺子分成三份:一份留给父亲吃,一份留给母亲吃,一份少些的留给自己吃。儿子被丽莎的举动感动到了,一直等到丽莎吃完饺子才回来。

不久,我对新加坡的雷雨有了新的认知。没想到,新加坡不仅雷雨频繁、而且雷声特别大,可以达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一天夜里,我硬是被震耳的雷声惊醒。雷声之巨如同在耳边爆裂、心脏随之颤抖,我有生第一次被吓到了。老伴比我更甚,两只手使劲抓住我的胳膊,眼睛瞪的老大,嘴里不断发出“啊啊”的长音。

这时,我们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老伴立即下床打开房门跑出去,我也只好跟着跑出去,这时真切的听到了丽莎的哭声。显然,她也是被雷声吓到了。丽莎母亲不停地安慰,丝毫不起作用,丽莎的哭声更加撕心裂肺。老伴迅速走到门口,两手抓住栏杆探出头,我只好由后面搂住老伴的肩头,不停地安慰。毕竟,丽莎不是自己家的孩子,况且我们现在不是在国内。哎,我能够理解老伴此时的心情,老伴已经把丽莎当成自己的孙女看待了。我们发出的动静,惊动了儿子,儿子出来安慰母亲。同时说明:不能因此打扰到邻居的生活,那是犯法的。

这一夜,暴风雨一直没有停止,惊人的雷声此起彼伏;这一夜,我与老伴也是战战兢兢无法入睡;这一夜,时不时还能听到丽莎的哭声;这一夜,我明白了对丽莎的牵挂已然成为永远。

不久后,儿子与我们说了一件事,这件事让我们兴奋不已。丽莎母亲给我儿子去电话,称其单位需要加班一周,老父亲在军营脱不开身,希望我们能帮助到幼稚园接一下丽莎。

哎,我们可以把丽莎带到家里照看,亲身体会一下当爷爷奶奶的感受了。为了照顾好丽莎,我还特意让儿子向丽莎母亲询问印度民族饮食习惯、忌口食品。对此,儿子表现出明显醋意。当然,儿子明白我与老伴这么做是变相催促其抓紧找女朋友。

其实,儿子已多次向我们说明:国立大学电子及电子工程专业没有几位女同学,攻读博士学位压力挺大,只能等学业有成后再找女朋友了。哎,这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可是,又有哪位当父母的不是急着抱孙子呢。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我与老伴真正体会到了照顾孙女的乐趣。两个人忙的屁颠屁颠的、累得躺倒床上都不想起来,还相互埋怨相互嫉妒着,这就是所谓的“忙着且乐着”吧。

尤其是第一天,儿子特意提前回来,带我们找到那家幼稚园。与老师说明情况,老师已与丽莎母亲沟通。儿子带丽莎到附近的一家小饭中心、找到一个印度裔开的档口,为丽莎点了一份手抓饼,儿子陪着一块吃。看着丽莎用手抓饭,还真的有点不适应。

丽莎看到我与老伴没有吃饭,用英语向儿子说明。儿子告诉她我们回家吃。儿子又告诉我们:丽莎谢谢爷爷奶奶为她提供的美食。哎,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在回家的路上,丽莎告诉我,她在幼稚园已经习惯吃华人口味饭菜,也会使用筷子,不必再领她到小饭中心去吃饭了。听了丽莎的话,我反而担心她是否能够吃惯我做的东北菜。当我向丽莎询问想吃什么时,丽莎竟幽默的说:“随便啦”。哈哈,我怎么感觉丽莎变成东北人了。

到家后,我不知道安排丽莎做些什么,儿子与丽莎交流后告诉我:她自己带了玩具,不用我们操心了。随即,她便在茶几上摆了许多玩具,自己挪来挪去的玩了起来。

还是儿子明白丽莎的习惯,儿子去煮了杯咖啡递给她,她边喝咖啡边玩玩具。如果这样,看孩子还挺容易了。

第二天晚上,我给丽莎酪了油饼;第三天晚上,我给丽莎煮了手擀面、配上鸡蛋卤;第四天晚上,我给丽莎做的是咖喱鸡饭;第五天晚上,我给丽莎包了韭菜馅盒子。看着丽莎笨拙的使用筷子,看着丽莎大口大口吃饭,我比自己都高兴,丽莎真给我面子。

看孩子都像看丽莎那样就好了,省事还开心。就连平时不喜欢孩子的儿子,都知道关心丽莎的饮食问题了。

自此以后,每星期丽莎都要到家玩一次,不仅要吃我做的饭菜,还一定要老伴陪她玩玩具,一段时间后,老伴都成为玩玩具的高手了。

一年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我们与儿子共同购买的组屋也批下来了。经过简单装修,我们就要搬到“荷兰村”的新家。临近搬家,我与老伴的心情都不是太好。为了调整好心态,老伴与儿子商量,找一家好点的酒店请丽莎一家吃一顿,主要还是想与丽莎最后亲近亲近。但是,丽莎母亲执意请我们一家吃饭,我们只好答应丽莎母亲的宴请。

说实话,那顿饭谁都没有吃好,特别是老伴。只顾着照顾丽莎吃饭,自己基本上没吃。对此,我完全能够理解,此时的老伴只是想与丽莎多待一会,至于吃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当然了,帐必须由我来结。

搬家后,新的环境没有改变老伴的心境,也没有从原有的情绪中走出来。有时候,还要拽着我走上两站地去看丽莎,借口却是散步。儿子其实了解母亲的心思,时常把丽莎的小视频转给母亲、把丽莎的近况告诉给母亲,这种情况一直延续至今。

回国后的那段时间,由于要照顾90多岁的岳父岳母,每天总是不停地忙活,这才迫使老伴收回思念的心思。可是,只要是儿子来电话,老伴就会情不自禁的询问起丽莎的近况。特别是这次疫情爆发,老伴更加关心丽莎的身体状况了。

也许,丽莎这孩子与我们前世有缘;也许,是上天安排我们与丽莎在新加坡相遇。丽莎临别时那声:“爷爷奶奶多保重”依然萦绕在耳边。

天上的白云,请捎去我们对丽莎小朋友的思念;天上的白云,请转告丽莎小朋友:中国的爷爷奶奶永远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