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里,一个男人两鬓斑白,细纹丛生。
他肥肥的大肚腩,正在和勒在它上面的裤腰带做顽强抗争。
周边,鸡鸣声不绝于耳,鸡屎味经久不散。
只见他左手拎着塑料桶,右手持着塑料瓢,和5万多只鸡“迎来送往”。
他走到哪儿,这群鸡就跟到哪儿。
它们争先恐后地抻长脖子,啄食着他挥洒出来的饲料。
(舟舟在江西山村一处养鸡场)
这不过是山野荒郊间,相当平常的一幅画面。
可定睛一看,这个穿着绿色马甲,脸上堆笑的男人,看上去似曾相识。
定睛细看,他,不就是曾经的“天才指挥家”舟舟吗?
那个被各路媒体争先采访过,甚至名气远传到海外的舟舟,如今怎会终日与鸡为伴,穿梭于山村荒野间?
说起他的故事,就像一曲音乐。
“起承转合”四个字,除了最后一个,都占遍了。
冥冥之中,如今的他被安排在这养鸡场里,享受着耳旁响起的天然环绕立体声,倒真有些相配。
中年喜得子,愁苦尽数来
悲苦且饱受争议,是老天给孩童时期的舟舟定下的基调。
而他第一次被人私下议论,是在妇产科的医生和护士口中。
1978年4月1日,湖北37岁的胡厚培和30岁的妻子张惠琴喜得一子,取名胡一舟,小名舟舟。
中年得子的胡厚培,开心地忙前忙后,丝毫没有注意到妻子的重重心事。
原本新生命的诞生,是件大喜事。
可张惠琴,却因为听到医生和护士的谈话,内心悲痛不已。
“哎,你看到了吗?那一床产妇生下来的男娃,好像有点问题啊!”
“可不是嘛,小小的舌头、塌塌的鼻梁、还有宽宽的眼距......这就是典型的唐氏综合征啊!”
“摊上这样的孩子,这家人啊,可有罪受咯!唉,想想也真是可怜。”
默默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张惠琴没敢声张,她把所有的苦一人扛下。
在武汉机车厂医务室工作的她,也略通医学,知道“唐氏综合征”意味着什么。
可看着一旁沉浸在中年得子喜悦中的丈夫,张惠琴实在不敢讲出儿子舟舟的实情。
况且,她从小接受的思想就是:
女人有责任,也有义务为夫家传宗接代,生个健康又有出息的男娃,祖上才有光。
那样,丈夫才有理由更爱自己,婚姻也才更幸福。
再看看舟舟,如果真是一个基因有缺陷的“唐宝宝”,那就相当于是个傻子。
简直是有辱祖宗,太丢脸了!
日后,她和丈夫又怎能在亲戚、朋友面前抬得起头啊!
这时,张惠琴对理想婚姻的幻想逐渐破灭。
自己的价值观,也在不断接受着挑战,精神濒临崩溃。
张惠琴的内心备受煎熬,她被守旧古板的封建思想紧紧束缚,封印得无法动弹。
对丈夫,她不敢说;对朋友,她不能说;对家里的老人,她愧于说。
无苦可诉,无处可讲的张惠琴,一个人默默地在本该享福的月子里消化着这一切。
而她唯一能够缓解这种思想压力的途径,就只有写日记了。
可时间一久,这种事情,又哪里能瞒得住呢?
舟舟满月时,肺炎发作,胡厚培抱着他住进儿童医院。
医生给舟舟做完常规检查后,询问起胡厚培:“这伢是个苕货啊,你还要吗?”
而所谓的“苕”,在武汉方言里,就是傻瓜。
胡厚培听了这话,如同被兜头浇上一盆冷水,怔怔地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医生看到胡厚培的反应,又添了一句话:
“当然,这也只是可能。
是不是先天性愚型儿,你们可以选择去做个基因检测确诊。”
医生的这席话,着实让胡厚培觉得难以接受。
可想想,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他不能不管。
于是,他抛出一句掷地有声的话:
别人可以不管他,我得把他当人。
随后,街坊邻居间,也开始叽叽喳喳地议论。
胡厚培听的心里悲痛,张惠琴更是心如刀绞。
她在日记里写道:
我真想大哭一场,但我又不愿意让厚培看到,怕他见我伤心。
他在我面前谈笑风生,只是强装笑脸,为的是不让我伤心。
可是厚培你知道吗?你越是装得坦然,我就越痛苦........
而此时,胡厚培理性的一面,优先于伤感占据头脑的上风。
他不甘心自己的儿子,就这样被定论成别人嘴里的“傻瓜”。
他每天较劲似地泡书店、找文献,想证明舟舟有可能是个“医学中的奇迹”。
可白纸黑字上面,印出的结论十分一致:
这病,没法治,也没法逆转。
看到摆在眼前的“证据”,胡厚培准备妥协。
但深陷在“做母亲的悲哀”中的张惠琴,还想再试一试,用基因检测给儿子一个真正确定的结果。
不过,基因检测的价格昂贵,夫妻两人只好四处借钱筹措资金。
最后,他们带着舟舟的血样,前往湖南长沙医学院做检测。
那时,长沙正值冷秋,阴风萧瑟、霾雨飘摇。
胡氏夫妇相互依偎,看着窗外的秋雨,心情也铺满铅色。
转而看看也就30岁刚出头的张惠琴,因为舟舟的事,变得头发花白,容颜早衰。
妻子这般模样,胡厚培看得心疼又难过。
而时间也不顾夫妻二人的焦急与迫切,慢悠悠地才走到眼前来。
结果一出,内心激动到手抖发颤的胡厚培,端着检测报告仔细打量,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信息。
“基因变异综合症”,短短6个字,就像6记流星锤一般,轮番对夫妻二人的内心,施以猛烈重击。
没错,儿子舟舟,的确是个愚人节出生的愚型儿。
(纪录片《舟舟的世界》片段)
失望、绝望、痛苦......一切极致悲伤的词汇,都难以刻画出他们心里最真切的感受。
生活,就是这样,比电影来得更出人意料,因为它更真实,所以也更显残忍。
1978年,那个连唐氏筛查方案都还没被医学界提出来的时代,孕检程序十分简单,更别提预防“唐宝宝”出生了。
时代带来的悲剧,张惠琴并无意识。
面对检测结果,她默默给自己戴上“对不起丈夫”的思想桎梏。
而这样的枷锁,沉重且深入骨髓。
生活多波折,逼近最低谷
1978年9月28日,长江边的汉口滨江公园。
一个身穿红色尼龙衬衣,怀抱孩子,眼神恍惚、满眼泪光的女子,正呆坐在江边的八角亭里。
她的心思随着江波起伏,摇晃不定。
虽说是秋季,但清晨的江风,略显冷冽。
女子身子单薄且孱弱,在江风的吹拂下,瑟瑟发抖。
而她身旁,是两瓶已经开封的安眠药,它们静静地等待着主人的开启。
远处,一个神情紧张、火急火燎的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亭子里的女子,急匆匆地跑过来。
他一把将女子揽入怀中,用自己宽阔的胸膛,温暖着怀里浑身冰凉的女子。
一如当年,两人热恋时,相约八角亭,一起花前月下的场景。
可年年岁岁人相似,岁岁年年心不同。
女子已然没有当年陷入热恋时的欢喜,她带着颤抖的哭腔对男人说:
“厚培啊,我......对不起你!有舟舟,我实在没脸见人啊!老公,真的对不起......”
说完,她瞬间哭成个泪人,情绪久久安定不下来。
可她不知道,她的丈夫从来就不曾怪过她半分。
反而十分庆幸,她还没有吞下那两瓶足以致命的安眠药。
看着怀里的妻子,男人再次收了收抱紧她的臂膀,说:“我们都没错,只不过,不凑巧。”
后来,儿子舟舟的病,更加成为夫妻二人谁都不愿谈及的禁忌。
张惠琴也在“自杀事件”后,变得沉默寡言、郁郁寡欢,而且,眼睛还时常红肿。
每天被妻子的悲伤情绪笼罩着,胡厚培也不是没想过,要不就这样听天由命、破罐破摔。
可想起自己的身世,胡厚培着实放弃不了舟舟。
1岁就丧母的胡厚培,原本姓叶。
但是因为家中实在贫穷,父亲在他4岁那年,以4担稻谷的价钱,把他便宜卖给了河对岸一户姓胡的人家做儿子。
读书到初二年级,胡厚培的养父也去世了,他一面读书,一面照顾养母。
他体验过生活的苦,更体验过没有亲生父母关爱的凄凉感。
就这样,在苦罐子里泡大的胡厚培,对舟舟起了怜悯之心。
他不能让舟舟还没体验过世界的美好,就这样被父母遗弃,失去来自家庭的关爱。
想到这里,胡厚培在日记中写道:
我反复想过,如果我没有一个聪明,而且可以寄托希望的儿子,那就意味着我在人际关系中丧失重要的筹码;
如果在别人的眼中,我只有一个‘苕货’儿子,我这一生都要付出沉重代价。
越到老年,我就越是以弱者的面目出现!
眼下,舟舟简直没有生存下去的丁点儿理由,但是怜子的情绪却偏偏缠着我并占了上风。
舟舟是无罪的...让他夭折,让他自生自灭,我做不到。
面对悲惨的遭遇,上天留给人们的只有最后两种自由。
一是对待遭遇的态度自由,二是对生活方式的选择自由。
(舟舟父亲胡厚培接受采访)
胡厚培经过一番彻悟,最终决定,不仅要让儿子好好活下去,还要让他成为“唐宝宝”队伍里,能够接受良好科学教育的人。
舟舟两岁前,父亲胡厚培精心对儿子进行早教,而且成绩斐然。
与其他同龄“唐宝宝”相比,舟舟的词汇量明显强于别人。
他在两岁时,就掌握了200多个汉语词汇。
这样的成果,让胡厚培十分自得。
为了检验出更多的教育成果,胡厚培带舟舟来到武汉市福利院,让他与同龄的智障儿童进行一场大比拼。
虽然测试结果不错,4项测试里面,舟舟能有两项表现突出、更胜一筹,也有一项属于平手状态。
可在生活自理能力方面,舟舟却远远逊色于福利院的智障患儿。
胡厚培此刻意识到,光让舟舟掌握花拳绣腿的文化能力,还不足以让他长久存活下去。
毕竟能够自己动手吃完一顿饭,自己洗漱穿衣,控制好自己的大小便。
这些实际性的行为能力,才是生存的基础。
如果舟舟小时候没学会,长大了不仅可能遭人嫌弃,还得仰赖他人照顾,很可能任人鱼肉。
所以,自打从福利院回来,胡厚培就开始给舟舟加强自理能力的训练,开始为他日后自己生活打基础。
而此时,胡厚培给舟舟铺下的后路,不止于教育。
他跟妻子商量,要不再生个孩子,承担起照顾舟舟后半生的责任,这样他们也能更加放心。
妻子同意后,胡厚培也向自己的工作单位申请了生二胎的指标。
就在1981年,从出生就被定下任务的舟舟妹妹出生,取名张弦,随母姓。
夫妻两人分工带娃,胡厚培主管舟舟,张惠琴主管张弦。
此时,舟舟3岁,本该是上幼儿园的年纪,可没有幼儿园愿意接纳这个“智障儿”。
胡厚培没办法,只好让舟舟跟着自己一起,每天上下班。
同时,多学些本事。
可谁也没想到,这样的安排,反倒为舟舟的生存,提供了一夜成名的机会,和强有力的保障。
而舟舟也在靠近长江的艺苑小区,那个一个院子里包含6个表演团的地方,度过了自己快乐的童年。
(表演团大院)
原本觉得日子应该也就在这种不富不贵、平静无澜,但也不会再有大起大落的状态下,持续滑行。
可生活磋磨你的时候,从来不会跟你打好招呼,让你好有个心理准备。
1994年,舟舟的母亲张惠琴,在武汉医院查出罹患胰腺癌。
化疗费用高昂,一次就要6000元。
张惠琴不想再加重丈夫的负担,可病该治还得治。
于是,她决定拖着病体,一人身兼3职,贴补生计。
虽然身子骨不怎么好,但她每天凌晨天没亮就会起床。
到厨房熬好满满一锅银耳汤和稀饭,热腾腾地摆在白领们上班的必经之路上。
趁着上班前,赚点小钱。
下班后,她又会到一家私人诊所里做兼职,有时得忙到深夜11点,才能回家休息。
省钱,成了张惠琴每天必须考虑的事情。
所以,她经常一天只吃一顿饭,而那顿饭还是售价仅仅1元的热干面。
长此以往,她的病越来越严重。
而这也让她回到那个楼高在7层的家时,越来越费劲。
一家人的生活,窘迫又灰暗。
前路渺茫,一切都是未知的样子。
天无绝人路,人有逆天时
不过,即使生活困苦,胡厚培也不曾抱怨过什么。
他每天还是照常带着舟舟,去团里上班。
胡厚培的工作岗位,是乐队的大提琴手。
他坐在高板凳上弹奏的时候,舟舟也会熟练地搬起小椅子,安安静静地坐在父亲身旁。
有时实在无聊,也会摇头晃脑,模仿台上指挥的模样比划比划。
或者,干脆离开父亲身边,到隔壁的5个团里串串场子。
而其他团员,也早已习惯了这个“痴呆儿”的存在。
不但不觉得他烦,反而有时还教他些自己的绝活。
本以为,舟舟的生活会这样一成不变下去。
可惊喜,总会在不经意间出现。
1995年的一天,一众人来到武汉歌舞剧院拍摄纪录片,主角本该是一位贝斯手。
不过,由于那时国有单位正在转型期,乐团的工资月月都给不够。
领着极低薪水的乐手们,生活的幸福感本就不高。
再加上现在只能拿到60%的工资,他们的演奏,毫无激情。
而他们拉出来的音符里,很明显,投入的感情也只有60%左右。
这让导演张以庆大失所望,纪录片的效果如果按照这样的状态,成片效果也一定不好。
正在他发愁的时候,一个19岁傻男孩的状态,引起张以庆的注意。
角落里的男孩身穿绿色T恤,激情四射地挥舞着手里的铅笔,
他跟着音乐的节拍,有模有样地模仿着台上指挥的动作。
(纪录片《舟舟的世界》中舟舟在角落指挥)
对比起激情和专注度减半的乐手们,张以庆突然灵感乍现。
他决定,要拍一部不一样的纪录片。
他要用影片,记录眼下这个最弱但却最张扬、最富有激情,也最温暖的“痴呆儿”的真实生活!
下定决心后,张以庆立马去征求男孩父亲胡厚培的意见。
而胡厚培答应得十分痛快,还附上了自己的心愿:
把舟舟的故事拍好,让他们这些残疾人,也能得到社会上更多人的关爱。
得到舟舟家长的首肯后,张以庆赶紧安排人手进行拍摄。
别看只是记录一个人每天的日常生活,幕后工作可不简单。
为了让纪录片显示出震撼的效果,杂音绝对不能有。
而想要达到这一点,必须得给舟舟配上质量不错的微型话筒。
用于拍摄的微型话筒时价昂贵,要8000美元。
而舟舟的自理能力,又不是那么好。
所以,每次舟舟上卫生间的时候,无论大号小号,摄制组的人都得陪着他一起去。
甚至还得帮他提裤子、系裤带。
整场纪录片的拍摄,耗时10个月。
而这10个月的拍摄素材,最终被张以庆团队一帧帧筛选,剪辑成了54分钟的纪录片《舟舟的世界》。
说实话,哪一帧被剪掉,张以庆都得心疼一阵。
因为这样的题材,放在那个年代,简直就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怎么发,都得火。
(纪录片《舟舟的世界》导演:张以庆)
果不其然,就像纪录片里,最经典的那句台词一样:
人不能一辈子无人喝彩。
舟舟的故事,自从1998年5月26日首次放映后,通过张以庆这个得力的推手,从湖北台一路火到国外。
而舟舟的父亲胡厚培,也经常接到来自唐氏综合征患者父母的电话和信件,他们积极讨教胡厚培的教养经验。
眼看着好事一件件接踵而至,胡厚培高兴过一阵。
可1998年10月18日发生的事,胡厚培怎么也忘不掉。
那天,胡厚培随着乐团,来到中国地质大学演出。
而舟舟依然是“放养”般地,独自一人在商场玩。
一位郭姓女士,看到舟舟临近饭点还在商场逗留,也没家长来找他。
她出于好心,就领着舟舟回家吃饭。
就餐过程中,舟舟突然肚子绞痛,疼得厉害。
郭女士见状,也慌了神,赶忙把他送进武汉市第六医院。
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这是急腹症,得手术切除坏死的部分。
正在这个紧要关头,胡厚培联系不上。
于是郭女士就在手术单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这次手术给舟舟带来的,不是身体的康健,反倒增添了更多的痛苦。
原本舟舟从小控制不住自己大小便的毛病,被胡厚培的精心训练,调整得差不多了,已经好几年没有犯过。
可随着他的这次手术,一段大网膜被切除。
出院后,舟舟好几次肠梗阻病发。
严重的时候,甚至会从口中吐出大便。
胡厚培虽然没有怪罪好心人,但他始终觉得,这次的切除实在没有必要。
他无奈四下求援,来到律师事务所,找专业律师咨询,想要起诉医院。
可律师对胡厚培说,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拿到医院2000元的赔偿。
而他还得花费高昂的诉讼相关费用,实在不划算。
胡厚培听完专业人士的解答,心灰意冷,但也只好作罢。
不过,也真是应了那句话:天无绝人之路,人有逆天之时。
1999年1月14日晚上,胡厚培接到时任中国残疾人艺术团理事长刘小成的电话,邀请舟舟参加8天后的残联举办的新春晚会。
这次登台,实属舟舟首秀,演出地点不在舟舟的老家武汉,而在北京保利剧院。
当时在场的,还有外国使节,而舟舟的节目被安排在最后压轴。
不过,这样的大事,舟舟心里毫无压力。
最终演出十分成功,他也很有大师风范。
那次出演过后,舟舟的人生路径,也渐渐从平凡的那只赛道,一下越轨到通往成功的快速路。
给舟舟戴上“音乐奇才”和“天才指挥家”高帽的文章,一瞬间蜂拥而至,舟舟的名号也开始霸榜报纸的头版头条。
甚至,武汉市残联还对胡厚培提出,要为舟舟在市民广场塑一座铜像。
不过,头脑清晰,着眼于长远的胡厚培,婉言谢绝了这样的安排。
他心里明白,对于舟舟这样的智残人士,出名只是一时的浪潮,他还配不起塑铜像的规格。
时势造天才,累赘变依赖
人红是非多,有人捧,就自然有人觉得酸。
质疑的声音,慢慢从专业的音乐人圈子里,滋生出了嫩芽。
我国著名的指挥家郑小瑛,就曾在《音乐周报》上公开指出:舟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指挥家”。
与其说舟舟在指挥,倒不如说他在迎合着音乐“跳舞”。
卡拍子还行,但要说登大雅之堂,那火候还差得远。
但面对质疑,父亲胡厚培从来就没有遮遮掩掩。
自始至终都坦荡承认,舟舟不过是模仿能力强而已。
他并不懂谱,也算不上什么指挥家。
作为一名搞音乐的专业人士,胡培厚心里十分清楚:
所谓指挥,必定是个音乐全才,识得了乐谱、品得准音律,有着强大而深厚的乐理知识底蕴。
不仅是一个乐队的灵魂,更是一位优秀的统筹。
能用自己的思想诠释音乐,并能合理安排各音部的节奏、速度和强弱。
最终,统领整个乐队。
而舟舟,他什么也不是。
(舟舟全情投入在指挥中)
虽说舟舟对于指挥语言的把控还算不错,指挥的灵气也有。
但压根就不懂乐谱的他,还远远配不起“乐团灵魂”这4个字,更别提统筹好乐队。
舟舟的指挥里,揉进去的不是乐章。
而是一群早已把乐谱烂熟于心的人,献出来的一份“不嫌弃”的爱。
乐队成员陪舟舟玩,舟舟用自己的表演,逗人一乐,换得掌声。
这,就是真相。
但那时,支持舟舟的舆论声浪,远盖过这些质疑和真相。
因为,在人们的印象里,“指挥家”本就是那个什么都不会,只是在表演的舞台上,拿根“筷子”瞎比划的人。
再者,人天生就有好奇心。
一个“痴呆儿”不仅能指挥庞大的乐队,还能登上大型交响乐的指挥舞台,得到一众外国使节的认可。
这事听着就新鲜有趣,当然要好好“抬举”一番。
而如果说人性里自带的猎奇属性,是舟舟“崛起”的必备条件。
那当年有限的传播途径,更是“天才舟舟”这个名号强有力的保鲜剂。
那时候,纸媒和电视台这样的传统媒体正当红。
1999年2月的时候,QQ的前身才被腾讯公司刚刚开发出来。
而且还为无法盈利愁得发慌,更别提加速信息传播的效率了。
和现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相比,“天才舟舟”的一炮而红是应该的。
而“谎言”没有当即被揭穿,也是时势和人性一手造就的。
那时的舟舟拖着“唐宝宝”的身躯,披着“天才”的皮囊,一跃成为时下最红的“人造明星”,甚至颇有一番经久不衰的意味。
不过,相比带给全国观众快乐,舟舟的“指挥舞”解决得最实际的问题,是他家里的窘迫。
从1999年3月开始,父亲胡厚培就带着21岁的舟舟接商演。
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出场费也从一开始的2000元每场,到单场5000元——直接翻了一倍还多。
中国各个省会城市,那自不必说,是舟舟商演重要的出席场所。
而好一点的地级市,不出一年的时间,也基本被舟舟踏遍了。
在西藏和新疆的演出,更是让舟舟的出场费一路飙到最顶峰:3万元每场。
而且,一次走穴,就是3、4场地演。
(舟舟指挥抓拍)
然而,1999年的时候,巡回商演对舟舟而言,带来的不单纯是商业的经济价值。
更是他作为智残人士生存的一份可靠保障。
当然,里面还囊括着母亲张惠琴抗癌救命的钱,和妹妹张弦上学的费用。
那时,舟舟也不再是只会添麻烦的“大包袱”,反倒成了家中不可或缺的“顶梁柱”。
后来,四处走穴的舟舟,时过一年,再一次接到演出邀请:
2000年5月19日,出席中国残联主办的慈善募捐晚会义演。
不过这一次,演出地点从北京保利剧场,变成了人民大会堂。
场所规格升级,参演人员的咖位更是夺目:毛阿敏、刘德华等等歌坛大腕齐聚一堂。
演出当天,前美国州长施瓦辛格更是亲自牵着舟舟的手,一同迈进人民大会堂。
可这,还不是最耀眼的。
因为舟舟传奇的音乐人生,和场上出色的表现,施瓦辛格被眼前这位智残人士深深感动。
在演出结束后,当即决定捐款15万美金!
按照2000年美元兑换人民币汇率来算,这个数字相当于120多万元人民币。
放在那时,用这些钱,买下一套620多平方米的超豪华别墅,都是绰绰有余的。
舟舟的地位,可见一斑。
于是,有人开始推测:在国内发展得风生水起的舟舟,好日子也该到头了吧。
这位“人造明星”再怎么出彩,难不成还能火到国外?
登上辉煌殿,名扬海内外
别说,这话还真不禁人念叨。
在人民大会堂的那次义演过后,2000年9月,舟舟被美国前总统肯尼迪的妹妹,邀请到美国演出。
而演出的地点,设在美国卡耐基音乐厅——那个世界顶级音乐家才有机会登上的国际性舞台。
和舟舟合作的乐团,同样也是来头不小。
是备受赞誉的美国十大交响乐团之一:辛辛那提交响乐团。
(辛辛那提交响乐团)
乐团的音乐家们表示,并不介意被舟舟这个不专业的指挥家“领导”。
毕竟一场演出下来,乐团赚到的,远比舟舟的出场费要高得多。
到了演出当天,相比主角舟舟,台下的父亲胡厚培,反倒更激动,也更紧张。
激动的原因有三:
一来,他一个“科班”出身的低音提琴手,这辈子也没“攀上”世界顶流音乐厅演出的高枝。
可他智商也就30左右的“傻儿子”,却成功站上了如此傲人的舞台,说不自豪那是假的。
二来,像这样的辉煌和成就,可以说是他辛苦养育儿子多年,最好的反馈、最亮的勋章。
三来,这次的演出,算是用一种无声的方式,给当年看不起儿子的那群人,一记有力的反击。
他的腰杆子,越来越直;底气,越来越足。
不过,和激动相伴的,还有两大顾虑。
一是害怕舟舟演出失利,舞台上出现令人尴尬的纰漏;
二是担心舟舟控制不住自己大小便的“隐疾”,出现意外情况。
所以,在演出开始前,胡厚培多次提醒舟舟,不管有没有,都要去趟卫生间。
对比情绪复杂的胡厚培,舟舟反而十分放松。
他笑眯眯地安慰起父亲,让父亲相信他,一定可以成功。
终于,演出开始,舟舟身着缎面翻领燕尾服,内穿雪白色衬衫。
脸颊下黑色的蝴蝶结,反射着这座顶流音乐厅泛出的华丽微光。
和舟舟那副嵌着眯眯眼的“呆傻”形象对比起来,更显耀眼夺目。
这身专业而又优雅的行头,无一不彰显出舟舟此刻的辉煌。
只见舟舟右手扬起指挥棒,示意近100人规模的乐团起奏。
随着音乐声起,他的右手捏着指挥棒舞动自如,左手配合乐曲收放有序。
低音时侧脸俯身,高音时激昂挺立;
曲调欢腾,扬手推高,曲调舒缓,压手微摇。
一曲终了,收势、转身、鞠躬,掌声如雷,轰动全场。
台下的胡厚培望着此刻的舟舟,掌声里夹杂着对儿子的肯定,他眼里的泪水泛起微光。
就在那个瞬间,台上的画面似乎蒙上了星芒滤镜,带着闪耀的特效。
刹那之间,在胡厚培的脑海中,恍惚有个声音像回音般不断重复:
舟舟就是个正常人,从来就不曾病过!
片刻,他才回过神来,起身去后台找舟舟。
不过,对于父亲的这些心思,舟舟不懂,演出带来的名和利,舟舟也毫无意识。
在整场演出结束后,领导人亲自接见来参演的人员。
其他演员都是伸出手来,等待和江主席亲切地握手。
可舟舟不同,他不管那套。
在他心里,只记得父亲对他的嘱咐:见到江爷爷,请他签个名。
轮到和舟舟握手时,舟舟从兜里掏出一个准备已久的蓝色小本,示意江主席签个名。
看到这一幕,江主席先是一愣,缓缓神最终还是给舟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美国的20多天时间,不演出的日子里,舟舟更是回归孩子模样:
跟着父亲四处旅行,陪着住家的大狗努比开心玩耍。
甚至还去爱荷华州前州长家里作客,被美国牛仔带着,在马场纵马驰骋。
辉煌、快乐、有人为伴,舟舟那时的生活,恣意得不像话。
报道舟舟的杂志、媒体更是中文外语全都有,名气根本挡不住。
回国后,舟舟走在街头也总能被陌生人认出来,有时还会被粉丝拉着,请他签名。
而父亲胡厚培,也总会被大小组织,邀请去给“唐宝宝”的家长讲解育儿心得,传授教养经验。
给一个又一个蒙上灰暗的家庭,带去光亮,播撒希望。
此时,谁也不知道这位“天才舟舟”能红多久。
或者,还能创造出怎样与众不同的未来。
这是“舟舟奇遇记”的上半部分,明天继续为大家解读下半部分,就在这里,不见不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作者:朱小鹿&工藤馨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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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朱小鹿博士,是90后,也是武汉大学博士,新加坡国立大学博士后。
主业一门心思搞科研,副业用零碎时间写稿。
用动人的笔触,写走心的真实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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