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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逸山:马来西亚政治运作真相可畏

一些读者近来向我反映,撰写有关马来西亚政论性质的文章时,有需要“这样‘露骨’吗?”当然,他们肯定是出自于一番好意,不想我被“以言入罪”“中事情”。坦白说,在资讯发达的现代社会,在一地发表的文章,几乎马上会传遍四方,包括直达一些可能认为文章内容有点“敏感”的人那里,而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来追剿作者,是易如反掌的事。

我当然必须“安抚”这些友好长辈,告诉他们无须过于为我担心。以我十几年的写作经验,写东西肯定有分寸,如何点到即止,让读者心领神会就好,这方面我还是有一套的。最重要的,当然是必须实事求是,把自己多年观察政治的心得坦白但巧妙地分享;把一些政治表象与“皮影戏”撇开,让读者理解当地政治的真实运作,而不被一些宣传鼓动的伎俩所蒙蔽。

我当然不是愤世嫉俗,而是自几乎懂事以来,就经历过许多“刀光剑影”的政治过招。多年来这些政治戏码不断重演,之后到美国念书时,也亲身理解到真正的民主政治运作方式;再后来自己进入马国政治体制内,几乎在最核心转了一大圈,所以看出一些常见的“模式”,也就不妨与读者分享了。

我当年应该才十岁左右吧,老家东马沙巴就发生了惊天动地的政治变动。身为联邦执政联盟国阵成员党之一、在沙巴执政了九年的人民党,在州选阴沟里翻船,意想不到地只赢得几个州议席。才成立几个月的团结党意外赢得刚好过半议席,理应上台执掌州政权。不料就在州选结果公布当晚,有人径自进入州长官邸,威逼州长签署委任其为首席部长(沙巴的真正行政长官),造成宪政危机。

当时任马国首相的马哈迪医生身在国外,署理首相职权的副首相幸好还算是位有民主素养的政治家,在争执不下几天后,当时(就联邦层次来说)是反对党的团结党,才顺利合法地接管州政权。但过后的几星期,有人竟然动员外来人士搞示威游行,喊打喊杀地经过我就读的小学前的大马路,好像还有炸弹被引爆。校方赶紧把我们集中反锁在礼堂里,后来还停了好几天课,真是心惊胆跳。

即便那时我年纪还小,却已留下了深刻印象,起码知道假如一个自认为应该永远执政者,有朝一日通过民主选举被推翻的话,过程未必是和平的,极有可能颇为动荡,严重的话还会是血腥的。西马人闻之丧胆的513事件发生时,我还没出世,但沙巴30多年前那场政治风波,已经足够让我体会到政治的斗争极为残酷,许多时候还会殃及池鱼。

这些是重话了,有没有略为“轻微”一点的政治变动例子呢?当然有。沙巴当地的一些媒体界朋友告诉我,在我离沙旅美的那段时间里,沙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政治变化,加入又退出国阵的团结党,其州政权最终还是被国阵采用各种明的暗的招术所取代了。

其中他们最为津津乐道的是一位政客的轶事。话说在那政治上瞬息即变的“光辉岁月”里,某位政客在早上召开记者会,严辞谴责某个敌对的政党为民族的败类。记者如是抄录下“精彩”发言后,回到报馆即行撰稿,准备次日刊登。

不料同一天该政客再次召集记者,谓有重大消息宣布。大家纳闷地再次赴会,心想还有什么会比早上的严辞更为精彩。原来宣布的是他正式加入那个早上才被他指为败类的敌对政党,以继续其政治斗争、“更好地服务人民”云云!

类似令人目瞪口呆的政治“跳槽”,在马国政坛上层出不穷,套句本地话来说,“习惯了就好”。

如上述的团结党,在反对派的政治田野里浪荡了近十年,最后还是重新加入在联邦执政多年不变的国阵,理由应该也是为了“更好地服务选民”。而当时仍然是马国首相兼国阵主席的马哈迪医生,虽然之前曾批评团结党为“芒刺在肉”,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重新接受团结党的加入。

至于马国朝野各政党的内部斗争,以及同一政党联盟里的友党之间,此起彼落的明争暗斗,更不在话下了。就拿选举时找候选人来说吧。如该选区已肯定由某个政党上阵,在该党里争取代表上阵的某准候选人(尤其是在该区“耕耘”多年者),如果最终不被委托上阵的话,轻者可能会“扯”被钦点的候选人的“后腿”,如拒绝动员在该区的选举拉票机制等。

重者呢,不获上阵者甚至会宣布退党,成为独立人士候选人或加入另一政党上阵来搅局,即便是胜算不高,甚至会导致主要敌对政党坐收渔人之利也在所不惜,非得要钦定候选人败下阵来才甘愿。

至于友党之间,假如相互争夺某个选区的上阵权,最终未获上阵的,同样也可能不发动自身的选举机器来为友党助选,有者还会暗地里支持某位独立人士,或甚至主要敌对政党的候选人,因为唯有上阵的友党未能卫冕,该选区在下一届选举里才有可能被争夺回来。

总之,到了最关键时刻,所谓同党或友党的同志,没有为所谓的共同的政治奋斗而两肋插刀,而是出其不意地在同志背上插上一刀是可能的,遇到这样的“同志”,可真是欲哭无泪了。

作者介绍

胡逸山,是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拉惹勒南国际关系学院兼任高级研究员、马国首相纳吉前政治秘书。

本文原题于《胡逸山:马来西亚政治运作真相可畏》刊发于《联合早报》,感谢作者授权新加坡眼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