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黑人弗洛伊德(George Floyd)遭明尼苏达州警察暴力执法,压颈致死的悲剧持续引发美国民众的怒火。
面对各界敦促采取和解姿态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显然并没有打算这么做。
在示威者就在不远处环伺的白宫玫瑰园举行的记者会,他扬言如果各州不愿意采取行动“保卫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将会动用联邦军队“帮他们快速解决问题”。
特朗普在美国各地暴发连日抗议以来,多次在推特发表煽动性的言论,挑动示威者的情绪,无助于缓和局势。
推文警告特勤局将以最凶狠的“恶犬”及“武器”对付入侵白宫的示威者、指责示威者是“暴徒”(Thugs),甚至还发表“开始抢,就开枪”(When the looting starts, the shooting starts)这段让人回想起1967年迈阿密警察局长黑德利引爆少数族裔怒火的言论。
特朗普在美国局势恶化之际频频发表火上浇油的言论。(法新社)同样是示威,同样是抗议体制压迫的运动,特朗普面对香港反修例运动和美国反警暴和反歧视运动的双重标准很快被中国舆论放大检视,大书特书。
但特朗普的双重标准是否就等同于美国民主价值的集体崩坏,以及嘲讽美国是“因果报应”甚至抱着幸灾乐祸心态“围观”美国局势是否可取,是值得商榷的。
除了嘲讽因果报应和幸灾乐祸,我们其实可以做得更多
美国抗议活动在全国各地迅速蔓延之际,微博上许多评论很快将此事拿来与去年香港暴发的反修例运动类比。
“怎么办,美国这样,我看得好开心,我是不是很没人性”、“欢迎废青去美国体验民主生活”、“你看,后院着火了吧?还在外面BB就多烧会儿”,诸如此类的评论在微博平台多不胜数。
中国共青团则贴出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局被示威者纵火点燃的照片,配上“美……美丽的风景线?”的文字,以此讽刺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曾说过香港游行示威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官媒《环球时报》总编辑胡锡进也讥讽,“美国各地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就像是香港那些暴徒潜入美国各地亲手干的一样。”
对于新加坡总理夫人何晶在面簿转载一幅《联合早报》插图,吐槽美国“双重标准”的贴文,见猎心喜的《环球时报》也很快撰文赞扬了夫人的这个举动,并连接到何晶去年因转发撑港警贴文,而被“乱港分子”言语攻击的事迹。
总理夫人何晶转发的《联合早报》上王锦松的漫画。(联合早报)纵观这些聚焦在“因果报应”和“幸灾乐祸”之上的论述,很大程度上都忽略了讨论美国民众为何上街示威,甚至演变成暴力事件的前因后果,而把阅听人导向“闹得越乱越好”和“活该,你看看你”的思考模式。
但不去探究美国社会的警察暴力、有色人种受压迫的结构性问题,却只是以此作为奚落“所谓民主也不过如此”的话柄,则无异于无情踩踏着成千上万在美国遭受不公待遇的受害者,以及消费弗洛伊德的死来达成自身的政治目的。
当针对美国局势的思辨陷入“民主国家不过如此”或甚至“中美一样烂”的框架,意味着通过此次事件探讨国家体制失能或不公义的对话场域已经不复存在。
被镇暴警察暴力驱赶的美国示威者。(路透社)退一万步言,如果能够撇开“因果报应论”和“幸灾乐祸”的视角去检视美国这个“所谓的民主自由国家”在此次风暴所呈现的舆论反应、政治角力、新闻媒体报道乃至作为涉事一方的警方作为,美国示威和香港示威的比较才会具备真正意义。
涉及致死弗洛伊德的四名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员在事发后迅速被解职,以膝盖压制弗洛伊德导致他死亡的警察沙文(Derek Chauvin)也于上周被控三级谋杀罪和二级过失杀人罪。
明尼阿波利斯市警察局长梅德里亚·阿拉东多(Medaria Arradondo)则为弗洛伊德的死对其家人、明尼阿波利斯市社会和国家所造成的“痛苦、毁坏和创伤”道歉。
在各地警察被指责对示威者施放催泪弹、胡椒喷雾甚至开枪还击的同时,部分警员则以单膝下跪以及和民众一同游行的方式,表达对民众诉求的理解和支持。
佛罗里达州警员单膝下跪以示对示威者的理解和团结。(法新社)在特朗普试图将示威升温怪罪到被他辩称为“浊流媒体”(Lamestream Media)的主流媒体时,明尼苏达州州长沃尔兹(Tim Walz)则为CNN记者在采访抗议活动时被警方滥捕一事公开道歉。
特朗普一边炮击北京当局和香港政府镇压香港示威者,一边把自己国内的示威群众称为“暴徒”并威胁将以武力清场的双标态度,也被自己国内的政治人物及媒体舆论严厉批评,称他的这种行为无异于让美国丧失谴责他国人权纪录的道德制高点。
他“搞屎棍”般在推特不停放话刺激示威者的言论也屡次被美国其他政治人物抨击,要求他“别再提油救火”。
示威群众之中,也同样针对和平示威升级至暴力冲突乃至目无法纪的“打烧抢”是否违背了上世纪美国民权人士马丁路德金博士的非暴力原则主张展开激辩。
马丁路德金的儿子马丁路德金三世引述其父亲生前说过的一段话,称“暴动,是不被倾听者的语言”,为暴力升级的抗议活动背书。相反的,马丁路德金的女儿伯妮丝·金(Bernice King)则呼吁示威者采取非暴力抗争。
“暴力事实上制造了更多问题,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
As my father explained during his lifetime, a riot is the language of the unheard.
— Martin Luther King III (@OfficialMLK3) May 28, 2020另外,知名商业品牌如耐吉(Nike)、体育球星、艺人明星等都可自由呼应“我无法呼吸”(I can’t breathe)、“黑人的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为公共议题勇敢发声而不必担忧被国家力量封杀。
美国的反歧视抗争充斥着各种矛盾,以及相互碰撞的理念,但如此多元而不统一的口径,却恰恰是美国在历史中每一个具指标性但同样令人心碎的悲剧中,能够自我修复并为此调整体制中不合时宜成份的核心。
国家治理并不是一场互相比烂,一起往下沉沦的游戏,不该用他国的公权力失当来合理化自己国内的情况。
如果非得要把美国示威与香港示威混为一谈,互相比较,那用相同的标准去检视香港乃至中国体制之下,是否给予抗争活动同样广泛的舆论和讨论空间,以及对于警察过当执法的调查和检讨是否存在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比较。
美国少数族裔在当地遭受结构性压迫的问题确实存在,警方针对非裔采取过当执法的现象也不是新鲜事。
批判这种不公义才是人们在弗洛伊德枉死引起的躁动中该做的事,而非以戏虐的“报应论”和幸灾乐祸的心态去检视这一切。
借助一个无辜民众的死亡为自己增添攻击对手的炮火绝对不是高尚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