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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琴声中见真情——记二胡演奏家周经豪

在新加坡的华乐界,有一批出生于上世纪50及60年代的音乐工作者,他们没有机会进入音乐学院学习,但却对华乐情有独钟,穷其一生孜孜不倦、努力不懈,通过自学或是其他方式的学习和研究,最终成为专业音乐家,在自己的领域里发光发热。周经豪便是其中的一位。

周经豪

60年代末期,由奕明兄引荐,通过指挥郑思森先生亲自试音后,我正式加入当时国家剧场艺术团属下华乐团的附属机构——国家剧场少年华乐团,成为该团的二胡手。少年团中人才济济,二胡组更不乏华乐好手,其中一位就是来自教育部青年华乐团的周经豪。经豪虽比我小好几岁,但二胡已经拉得顶呱呱,不过当时他并不认识我。我在少年华乐团中只呆了几个月,一年多以后我以笛子考入人民协会华乐团,成为该团的笛子手。

从我开始学习音乐的时候,就经常看到周经豪在台上表演,对他能把二胡演奏得这么好感到非常羡慕和钦佩。我和经豪很早就互相认识,但交往其实并不频繁。我们经常在音乐会上见面,在华乐乐坛大家都知道彼此,都了解彼此在做些什么工作,可说是君子之交,见了面都会热情的互相打招呼。经豪的性格豪迈,经常都是大剌剌的称呼兄弟。偶尔我们也会分享乐坛上的趣事和音乐上的问题。

经豪告诉我他对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80年代,我在国家初级学院指挥华乐团时候的样子。他还记得当时乐队演奏的曲子是《下山虎》,然而我对这件事却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11岁上台表演二胡

虽然我比经豪痴长几岁,但我真正开始学音乐时已经16岁了,而经豪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学习二胡。1965年,他只有11岁就上台演出。那是在海南人的会馆——琼崖联谊会的一个庆典上。他在琼崖华乐团一位老先生吴清伯的教导下开始学习二胡。当时和他在一起学习的还有全运驹、全运文和他的弟弟周经云。

据经豪说,他的父亲在1965年以36元购买了一把二胡给他,当时他11岁。父亲是琼崖联谊会的秘书,为了在会馆组织华乐团,给他买了二胡又逼他学习,希望他以后能以家属的身份加入会馆的华乐团。他的父亲对音乐一窍不通,但是对他却要求严苛,天天逼着他练琴。他就这样懵懵懂懂与二胡结缘,而且成了一生的事业和职业,说起来还要感谢他那有远见的父亲。

在学习二胡的道路上,开始时没有老师教导,经豪凭著书本和黑胶唱片,模仿学习,后来被几位资深的老师看中,有机会跟他们作短暂的学习。在他们的培养下,他出版了自己的板胡黑胶唱片,也积累了不少独奏和演出机会。

除了二胡以外,经豪对华乐的每一种乐器都有深深的兴趣,几乎所有乐器的定弦、指法和演奏方法他都了解。基本上除了管乐器如笛子、笙和唢呐因为卫生问题,没有刻意去学习,其他的华乐器他都能够演奏。

参加世界民族乐器比赛

周经豪年轻时的演奏照片

18岁时经豪和其他三位年轻音乐家杨秀伟、杨票敬和杨培贤代表新加坡参加英国主办的世界民族乐器比赛,与其他36个国家的乐队一争长短,结果以《赛马》一曲获得评审团的青睐,荣获第2名。那时候的航空业并不发达,有机会乘搭飞机出国参加国际比赛是一件大事,家人都依依不舍到机场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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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其他三人非常幸运的被选中代表新加坡参赛,并且为国争光,所以非常认真对待每一个学习的机会,每一天分段练习,可达6个到8个小时。没有老师从旁教导,跟着自己的感觉懵懵懂懂一起摸索、一起排练,听到对方演奏得不错就互相鼓励、互相模仿。他们省吃俭用,买黑胶唱片模仿不同的演奏家而创造出自己的演奏特色。

1969年,他加入当时教育部属下的青年华乐团,不久后也参加了国家剧场华乐团,是当时年纪最小的团员。

1973年,他被征召入伍参加国民服役,加入后备军人协会华乐团。两年后虽然退役,却仍然留在团中服务,这是因为他对华乐的热爱,而团里又有许多好朋友。当时的指挥是林哲源先生。他在团里与其他友人互相学习、互相研究,又因为孜孜不倦、努力钻研,演奏水平有了极大的进步。每年有好几场演出,包括在国家剧场的庆祝国庆音乐会、华人春节期间在总统府的宴会上演奏等。

以坠胡演奏《迎亲人》

印象中经豪能够演奏许多华族乐器:比如二胡、中胡、板胡、坠胡、革胡等。在他几十年的演奏生涯中,演过著名的乐曲如《二泉映月》《花板子》《忆亲人》《迎亲人》;二胡协奏曲《长城随想》《新婚别》《洪湖水浪打浪》;低音二胡协奏曲《不屈的苏武》;一些大型乐曲如《窦娥冤》的坠胡独奏部分。他因为从小就在华乐圈中活动,因此对一些传统乐曲的掌握特别到位,演奏民族风味强的乐曲得心应手。

我印象中最深刻的是经豪以坠胡演奏《迎亲人》。在华乐刚刚开始萌芽发展的80年代,我们只知道有二胡、板胡、高胡和中胡,对其他中国拉弦乐器认识不多,第一次听到坠胡的声音,竟然如此美妙:音色浑厚甘醇、甜美独特,像一位憨厚的乡亲亲切的在跟你说话。特别是有一段模仿笑声的乐段,只见经豪的左手在坠胡的指板上上下滑动,那豪迈爽朗的“呵呵,呵呵,呵呵呵……”的笑声,维肖维妙,引人发嗤,真的太像、太亲切了!

坠胡的样子像一把小三弦,实际上它的确是由小三弦改制的,又名坠琴或坠子,也叫二弦。是小调曲子、吕剧和山东琴书的主要伴奏乐器。一般定弦为a、d1,音域为a-d3。能独奏又能合奏,音域宽广,声音柔和,音量大,模仿人声、唱歌、讲话,甚至鸟兽的叫声更是一绝。它是河南坠子、深泽坠子、山东琴书、吕剧、曲艺的主要伴奏乐器。在本地比较少人拉奏,经豪却凭著对华乐的热爱,深入研究学习,掌握了这种少人能演奏的乐器。

人协华乐团在吉隆坡

在访谈中经豪翻出一张非常珍贵的旧照片,那是1976年人民协会华乐团在香港艺术节演出之后,续程到吉隆坡演出的一张合照。拍照地点应该是在演出的吉隆坡中华大会堂。这是集合了当时新加坡重要的华乐工作者的照片。这些人对新加坡华乐的发展起了深远的影响。直到今天,有一些人仍然活跃在华乐圈中。由此可见他们这一代的华乐工作者对推广和发扬华乐无怨无悔、不离不弃的投入和执著。

人协华乐团到吉隆坡演出,在中华大会堂合影(1976年)

照片最前面中间的两位:右边是人协华乐团指挥吴大江,左边是当年的人民协会理事长李卫国,两侧是音乐会主办方的负责人。后面的熟人(从最后排起)或还记得名字的有唐锦成、朱文昌、杨秀茂、傅金洪、张光亮、易有伍、曾瑞明、许金花、已故的杨培贤及新加坡著名音乐家李豪之女竖琴家郑文燕、陈惟胜、杨秀观、李诸福、李克华、周经豪、欧锺庆、吴膺琳、钱凤鸣、杨秀伟、周碧霞、欧阳良荣、吴奕明、曾国和、许丽芳、李志群、李粉德、潘耀田、谭泽江、林亚玉、蓝营轩和陈金练。

培养下一代华乐演奏人才

人协华乐团在总统府演出后与黄金辉总统合影(90年代)

除了演奏以外,经豪也经常教导一些学生学习二胡,他对年轻一代二胡人才的培养和提携可说是不遗余力。我在马来西亚有一位很好的朋友唐育胜,上世纪90年代他是吉隆坡精武体育会华乐团的指挥,也是启智小学华乐团的指导老师。经豪经常到吉隆坡指导该地的华乐团,因此也就认识了唐育胜。

唐育胜一家人到新加坡时,就住在我家的客房。他的大女儿丽敏因为喜爱二胡,经常利用学校假期的时间,自己一个人从马来西亚吉隆坡来到新加坡,住在我家,跟经豪学习演奏二胡。经豪不止在二胡演奏上不遗余力地指点她,还收了她为干女儿,又在吉隆坡演出的《风雷引》系列中,亲自指挥专艺乐团演奏《听松》和《二泉映月》,并安排丽敏二胡领奏。后来丽敏在马来西亚华乐比赛中的二胡组以《二泉映月》一曲荣获第二名。由此可见,他对培养年轻一代的二胡手都是尽心尽力。

此外,经豪在吉隆坡还有另一个干女儿蔡美玲,是马来西亚的柳琴演奏家;在英国的干儿子李光泰是古筝演奏家。曾经是他的学生的彭亦凯,现在在美国的一个乐团当指挥。彭亦凯的堂哥彭亦聪也跟他学了多年二胡。

其实这也只是其中几位比较突出的学生,在他从事华乐的生涯中,不知道教导和影响了多少年轻的乐手。几十年来,他就这样无怨无悔地把真情托付在娓娓的胡琴声中。

担任过许多乐团的指挥

指挥马来西亚中艺华乐团演奏《乔家大院第三乐章-爱情》(2019年)

经豪曾经当过新加坡教育部属下青年华乐团的指挥、狮城华乐团首席、马来西亚吉隆坡专艺华乐团指挥、中艺艺术中心艺术顾问、武吉巴督华乐团指挥、后备军人协会华乐团指挥、槟城慧音社华乐团指挥。1975年他加入人民协会华乐团至1997年共22年,人协华乐团改名为新加坡华乐团后,他仍然继续服务了24年直至2020年12月31日退休为止。他的一生都情系华乐,为推进新加坡华乐的发展尽心尽力。

他最感激的几位导师是李雪玲、吴大江、顾立民三位指挥。他们不但在演奏和乐曲的处理上给予他指导,也给了他很多机会发挥所长。而他印象最深刻的一场音乐会是在他演奏二胡协奏曲《新婚别》之后,一位听众在报纸上发表评语:“听周经豪先生演奏这首二胡曲,感人至深,一些听众不自觉地潸然泪下,无法自己”。从这一点可以知道他二胡演奏的功力。

对华乐的喜爱和投入

除了在本地音乐会上表演以外,经豪也曾经常随团出国表演。他去过的地方有中国、美国、德国、瑞士、英国、埃及、香港、菲律宾、澳洲、马来西亚、日本、台湾、文莱、印度尼西亚等……

从琼崖联谊会华乐团到青年华乐团、国家剧场华乐团、后备军协华乐团、人民协会华乐团,新加坡华乐团,经豪从11岁起到2020年退休,在华乐圈里足足服务了54年,这是多么漫长的一段岁月啊!由此可见他对华乐死心塌地的喜爱和投入。没有他这一代先行者磕磕碰碰一路走来,不断探索、学习、研究、改进,本地华乐不可能有今天的规模。这一代人为了搞音乐所走过的路,对那些出身自音乐学院的音乐家们是无法想像的!

(作者为本地诗人兼音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