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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低工资vs渐进式薪金 你的薪水要保底还是不封顶

新加坡国会朝野双方不久前针对最低工资制(Minimum Wage)和渐进式薪金模式(Progressive Wage Model,简称PWM)展开唇枪舌剑,副总理兼财政部长王瑞杰(10月5日)在国会发表部长声明时强调PWM的重要性,并形容它是个“四合一梯子”。

这两个制度到底有什么不同,哪个才真正适合新加坡?下面这张图表概括了这两个概念:

这两种制度都有利与弊,没有一个是完美解决方案,因此各方都有支持者。简单来说,最低工资制的好处在于它更直接,覆盖的低薪员工也多;PWM则为每个行业和职能设有量身定制的最低工资,但也因此更复杂和难执行。

最低工资制确保所有人能应付基本需求

最低工资制一般根据新加坡人所须的基本生活费设定一个最低生活工资(living wage),所有全职员工的工资就不能低于这个数字,确保新加坡人不会因为赚得太少而无法应付衣食住行等基本需求,以此保障低薪工友的生活。

不过,最低工资应该设定在什么水平?多年来呼吁本地推行最低工资制的工人党,在今年的大选政纲提到,1300元是一家四口每个月平均购买必需品所须的钱,但本地有超过10万名新加坡人从事全职工作后,实得薪水(take home pay)不超过1300元。因此,他们建议把最低实得工资设在1300元,确保新加坡人不会入不敷出。另一方面,全国工资理事会目前则把低薪员工定义为月入少于1400元的人。

对于员工来说,薪水固然越高越好,但对于雇主而言成本也会很高。为了控制最低工资带来的更高成本,雇主有可能聘请更少员工,这或许会导致更多人失业或找不到工作,现有员工的工作量也很可能因此提高。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把成本转嫁给消费者,我们的杂费和维修费等就会提高。

渐进式薪金模式的四个梯子

王瑞杰今天在国会指出,PWM是重要的人力政策“发明”,它通过职能、技能、生产力和薪金这四个梯子,转变一直无法吸引新加坡人尝试的工作。国务资政兼社会政策统筹部长尚达曼也曾说,PWM是“加强版最低工资”。

此话怎讲?

2012年提出的PWM由劳资政三方制定,为不同行业制定最适合的最低工资,同时根据行业制订职业进阶、所需的培训,及相应的工资增幅,让工友随着培训掌握更多技能,赚取更高工资。换言之,PWM和最低工资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希望为低薪工友提供保障,只不过PWM是每个行业内的最低工资,同时通过将薪资和生产力挂钩,而非采取简单化一的作法。

国防部兼人力部高级政务部长扎吉哈最近在国会说:“不同领域的收入是不一样的,你看到保安赚得比清洁工要多,为什么都要领取一样的低薪?何不将薪金和生产力挂钩,让他们在不同的收入水平上,赚取各个领域能够承担的薪水呢?”

扎吉哈也指出,人们不会只想要赚取最低收入,因此PWM设计了职业发展的“梯子”,让低薪员工的收入有不断上升的空间。通过培训,这些员工的生产力会相应提高,让生产力与薪金的增加成正比。

根据人力部数据,清洁工和从事粗工的雇员等,中位数月薪在2012年时为1000元,但去年已达1408元,增加了超过40%。

多个行业仍没有渐进式薪金模式

然而,为每个行业量身订造PWM的过程耗时又繁琐。据了解,园景和电梯维修行业的PWM分别花了约三年多和18个月来敲定。PWM自2012年提出以来,目前只有四个行业设计了PWM,即清洁业、保安业、园景业和电梯与扶梯维修业,而电梯与扶梯维修业要到2022年才全面强制推行。

专攻东南亚政治经济学的美国密歇根大学罗斯商学院教授林愿清博士点出,PWM的设定经过层层把关和培训等,因此整个概念比最低工资制度来得复杂,行政和实施成本都更高。

“它需要很多公务员来维持,而这些公务员的薪水远超过最低工资员工。”

还没来得及推出PWM的行业,目前就没有最低工资的保障。全国职工总会副秘书长许宝琨今年9月初在国会透露,已强制推出的三个行业目前有7万8000名员工,只占了本地收入在最低20%员工的15%。 2019年的统计数据显示,最低20%的全职员工收入不超过2167元(不包括雇主缴交的公积金)。他呼吁政府加快在各个行业普及PWM,包括率先设定工资标杆(wage benchmark)作为PWM的起点。

许宝琨透露,工会目前在探讨在废物管理行业推行PWM。王瑞杰今天也在国会强调,他们会把PWM推行至更多行业,帮助更多低薪工友。即便目前经济不好,他们也在积极寻找下来能推行PWM的行业,一旦情况允许时就能推出。

渐进式薪金模式以外给予低薪员工的援助

与此同时,为了鼓励还没推行PWM的行业也提升员工的薪水和职能框架,人力部长杨莉明本月初宣布推出“渐进式薪金标准”(PWM Mark),认可自行制定和采纳PWM框架的企业。然而杨莉明强调,这项计划的成败也取决于整个社会,消费者得要肯支付多一点来支持这么做的企业,更多企业才会愿意主动采纳这项标准以帮助低薪工友。

不过,就算低薪员工所属的行业或企业没有推行PWM,他们也并非没有其他补助。政府自2007年推出了就业入息补助(Workfare Income Supplement),每个月给月薪不超过2300元的35岁及以上新加坡员工一笔钱,相等于政府在不给雇主额外负担的情况下,帮助低薪工友提高薪水。年纪越大的员工,就业入息补助就越高,60岁及以上的员工能在今年一整年拿到高达4000元的补助。补助当中的40%是现金,另60%进入公积金。

政府今年7月也新推出就业技能职员机会(Workfare Skills Support),为进行培训的低薪员工提供津贴,支持员工提升自我以争取更高的薪金可能。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35岁以下的低收入新加坡人不能从上述这两项计划中受益,这意味着低薪的年轻员工就无法获得保障。为什么呢?财政部几年前给就业入息补助受益者额外的奖励花红时曾在网站上指出,年轻人的未来收入有更大的增长潜能。

雇员和雇主如何看待这两种模式?

56岁的清洁工阿福(化名)说,他每天工作12小时已累得不行,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培训。他觉得自己年纪已大,体力不如从前,不想再另外学用机器。对他而言,学了新技能也意味着工作性质会改变,他也可能被派到需要用到机器的其他场所工作,这些都是他无法接受太多的未知数。“我不敢贸贸然被调去其他地方工作,如果不能适应或者同事之间有问题,我要调回来也不一定有位给我了。我不敢冒这个险,现在工作能做好就好。”

与阿福有类似想法的人并不少,清洁公司CSP Maintenance私人有限公司董事经理谢男峻估计,超过50岁的员工当中,只有少过三成愿意提升技能以获得升职。他说:“不是每个人都胸怀大志,一大部分员工已经退休,想要节奏较慢的工作。一个巴掌拍不响,薪水较高的工作不是没有,但员工本身也得有要做的积极心态。”

“但也有一些员工因为当年家境贫困没能上学,所以上了课程拿到证书后开心又自豪,觉得‘我有纸了’(福建话),提高他们的自尊心。”

另一名清洁工安娜(66岁,化名)说,她三年前动了手术取出脑部肿瘤,过后还有一些后遗症影响视觉。虽然她的老板想要提升她为主管,但安娜因为健康问题没有信心往上爬,只想把分内工作做到最好。曾到过幼教助理的安娜说,要是年轻一点或健康没有问题,她肯定会提升自己并追求更好的收入。对她而言,PWM制定的职业发展轨道就代表他们有升职的机会,而非歧视他们因为教育不高而无法升职。

被问及PWM和最低工资哪个更好时,安娜毫无犹豫地回答:PWM。她解释,如果每个人都得到相同的最低工资,一些人可能会随意对待工作,反正工作态度好或坏都能拿到一样的最低工资,而这对态度认真的员工也不公平。

提升行业形象并吸引员工

2011年,时任新加坡园艺业协会主席陈志贤听说清洁行业要推行渐进式薪金时,主动找了建筑与木业工友联合会(简称BATU)商谈。他指出,很多人或许认为园景“只不过是剪枝、扫叶子、浇花”,根本不需要培训,其实哪种植物能浇多少水、如何为不同植物剪枝等等也是一门学问。

园景员工当时薪金可低至800元左右,陈志贤认为若还不赶紧提升,从PWM获益的清洁工和保安人员,薪水就会超越园景人员。他说:“旧时代倒粪工人是所有工作中阶级最低的,若园景业还不提高薪水,我们就会成为那个最低阶级的工作。”

如今园景业的最低工资有1300元,比清洁工和保安人员来得高。陈志贤分享,他们先与业者进行调查,多数业者认为1100元至1200元是较合理的薪酬范围。但他认为,在新加坡若没有赚1300元很难生存,多方讨论后最终定下1300元为当时合理的最低工资。这几年来,园景业的最低工资已提升至目前的1450元,最高阶级的主管薪金则从2250元起跳。 电梯与扶梯维修行业则面临青黄不接的情况,根据新加坡建设局网站,约一半的电梯技工预计在下来的10至15年内退休,因此吸引新加坡人加入这个行业成为当务之急。

新加坡电梯公会会长李利添分享,他们的员工须掌握机械工程或电子工程等技能,但巴士技工等也在抢同一组技能的学生。“电梯井的工作环境也不比在工厂或修车厂修理巴士来得好,长久下来要吸引这些本地年轻人加入电梯与扶梯维修行业,就必须提供具竞争力的薪水。”

因此,他们在制定PWM前先进行了薪金调查,了解拥有同样技能的毕业生在其他行业的薪酬如何,再以此作为参考。

李利添说,若推行各个行业都统一的全国性最低工资,其实对雇主更为简单,但他坦言,若不同行业的最低工资都一样,一些求职者就会干脆选择更简单的保安工作等。再说,PWM对雇员反而更好,因为受益行业就会规划职业发展,让员工的薪水有发展空间,而非只是每年稍有增幅,购买力却没有实质改变。“这个行业一般都是徒弟跟师傅,最多只有一个升职成为主管,其他的不会有太多发展空间。”

记者:李熙爱

图:卢芳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