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四十周年,地产圈人士翘首以盼了几个月的“大礼包”、“大事件”一个都没来,等来的是一次震惊四座的演讲。
8月28日,深圳市住房和建设局党组书记、局长张学凡在深圳房地产盛典暨行业综合评价发布会发表演讲,提出新加坡是深圳学习榜样,将来深圳市60%市民住在政府提供的租赁或出售的住房中。
在这个大目标下,他提到了一个涵盖商品房和公共住房两个方面的大规模建房行动。其中,公共租赁住房有110万套的发展目标,每年公共租赁住房建设10万套。深圳将通过5-8年的时间缓解住房供需矛盾,让市民从“住有所居”迈向“住有宜居”。
在过去的20年里,内地楼市的发展整体上借鉴的是香港模式,提出学习新加坡模式尚属首次。而在40周年这个重要的节点,由改革前沿城市率先提出这个说法,对所有人来说都充满了巨大的想象空间。
在笔者看来,学习新加坡模式的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
01为什么是深圳?
在上半年低迷的楼市中,深圳二手房房价大涨15%,可谓是一枝独秀。根据世邦魏理仕发布的《2020全球生活报告》,深圳的住宅价格已经排在全球第五位。
要注意的是,这份报告里统计的是套均总价,考虑到不同城市人均居住面积存在显著差异,均价更能反应房价水平。而深圳无论是均价还是房价收入比,都已经超越北京和上海,成为内地第一。
由于楼市过热,近期深圳频繁出台调控政策。7月15日,深圳出台了堪称史上最严的“新深八条”,进一步收紧落户及买房资格政策。但根据世联行的数据,新政后深圳的存量住宅并未退烧,反而继续维持了上扬态势。
回顾过去几十年,深圳的崛起的重要原因在于当地汇集了大量高科技企业,而房价的不断上涨则将对企业的去留造成巨大的威胁。一旦运行成本过高,许多高科技企业就会选择将业务转移至周边城市,从而最终影响深圳的发展。
因此,深圳已经走到了楼市的十字路口,寻求新的改革势在必行。
02新加坡模式——居者有其屋
简单来说,新加坡的房地产模式就是“居者有其屋”。这是由新加坡建屋发展局HDB(Housing and Development Board)于1964年开始推行的计划,旨在为中低收入阶层解决居住问题。
“居者有其屋”的核心在于中央公积金制度和租屋制度。前者即我们所熟知的住房公积金制度,内地在上世纪90年代将中央公积金制度引入并沿用至今;后者则是新加坡模式的核心载体。
组屋类似于早年间的经济适用房,由政府投资兴建组屋,并以低廉的价格出售给国民。组屋由政府直接定价,价格一般仅为私人住宅的三分之一。与此同时,新加坡政府还设定了严格的分配管理制度来抑制市场投机行为。譬如,屋主拥有及实际居住组屋至少5年,才可入市交易,且需要向政府缴纳10%-15%的附加费。
在新加坡经济稳定发展的同时,配合中央公积金制度,组屋需求持续走高。根据新加坡建屋发展局发布的数据,截止到2018年,组屋自有率在90%以上,供应超过105.6万套,容纳了325万新加坡公民入住,占到全部国民人口的81%。
在全球住宅价格排行中,新加坡是第三位,但这部分数据是私人住宅的价格。在高度发达的经济环境下,新加坡的组屋价格约合人民币1-3万,相当于中国二三线城市的水平。
根据新加坡建屋局的数据,今年第二季度的组屋出售价格指数比一季度仅仅上涨0.2%,与此同时,私人住宅的价格也相对平稳。
03新加坡模式的关键
新加坡的房地产模式固然是一个极为理想的标杆,但新加坡之所以能够实现“居者有其屋”,与国情是有着极为重要的联系的。
从根本上来说,新加坡模式的成功,主要在于两点:大量的住宅土地供应和低廉稳定的售价。
而这两点恰恰扎根于新加坡的实际情况中。
一来,新加坡的人口规模适中。根据新加坡《2019人口简报》,截至2019年6月,新加坡总人口为570万,相对于新加坡的国土面积而言,是一个适中的规模。
二来,新加坡经济实力雄厚,政府财力完全可以支撑住房建设补贴。组屋实际上是一种保障性住房,售价低于建设成本,因此,实行组屋制度需要政府补助金支持。从1960年到2013年,HDB累计的获得的政府补助金为223.75亿新元。仅2017一年,新加坡政府为HDB提供的补贴为就高达20亿新元。这依赖于新加坡高度发达的经济状况,政府可支配收入充足。
三来,新加坡政府掌握了大量的土地资源。新加坡独立后,国家通过较低成本大量征用个人土地的办法,将国有土地的比例扩大到了80%左右。这是政府可以低成本提供大量土地的基础。
此外,常被忽略的一点是,新加坡政府提供的福利性住宅仅需覆盖“本地居民”。新加坡本地劳动力短缺,因此有大量外来工作人员。2019年,新加坡的外来工作人员数量约占总人口的30%。而根据新加坡的组屋制度,他们并没有资格购买政府组屋。
04深圳学不了新加坡
一旦将新加坡模式的内在逻辑理清楚,所有人都会明白,深圳根本学不了新加坡。
根据统计局的数据,截至2019年末,深圳市的常住人口为1343.88万人,同比增加41.22万人。如果将流动人口列入考虑范围,则实际在深圳的常住人口超过2000万。与新加坡相比,人口规模相差甚远。与此同时,深圳人均GDP为3万美金,新加坡的人均GDP则高达6.5万美金。
此外,深圳无法将外来人口排除在住房福利之外。在深圳的常住人口中,非户籍人口高达849.10万人,但恰恰是这部分人口为深圳的GDP创造了巨大的贡献。而一旦将他们排除在外,新的住房模式将成为少数人的福利,那就失去了福利本身的意义。
如果要实现新加坡住房模式,对政府财政的要求显然已经超过负荷。
更重要的是,新加坡模式是一种封闭的住房补贴模式,而我国的房地产必须以市场为主导。
中国作为人口大国,城市化进程尚未结束,只有依靠市场机制的效率,才能解决大多数人的住房问题。
上文中提到的经济适用房就是有一个极佳的例子。经济适用房开始也是学习的新加坡模式,但现在看来,这显然是一个失败的产物,因为地方财政受到了制约,地方政府缺乏积极性。在我国国情下,如果真的要实现六成以上的住房问题由政府保障,那在相对低下的政府组织供应效率下,居民的住房问题反而难以得到有效的改善。这再一次违背了改革的初衷。
另一个实际的问题是,一旦政府大规模推出保障性住房,现有住房将受到极大冲击,商品房房价有可能全线崩溃,从而引发金融危机。
而当我们回头分析深圳房价的过热,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供应端的严重不足。过去十年,深圳住宅用地成交面积为431.5万平米,位居103个城市中倒数第四,不到北京十分之一,上海5.8%;从2012年到2017年,深圳新增700多万平方米商住工业土地供应中,居住用地只有8%,深圳居住用地占整个城市面积只有11%。但与此同时,深圳的人口还在保持不断流入。不从根本上解决供应问题,任何改革都是徒劳的。
中国的楼市目前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但盲目模仿拷贝其他模式显然是行不通的。至少从目前来看,学习新加坡模式不过是画大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