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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汕古寨暹罗节俗





莲花山麓、樟林港西,旧属隆眼城都十五乡的新楼村,有一座建于1743年(乾隆八年)的围寨“盛安楼”。寨子高12米,占地九亩,首尾相接,呈正圆形。寨匾额石刻“盛安楼”,寓“盛世安居”之意。寨内扇形并排64间房屋,分32个内门,三层建筑。圆形涂埕有古井一口,井水供全寨饮用。寨中居民皆为张氏后裔,先祖来自福建莆田。在这座潮汕平原罕见的寨楼当中,存有目前国内更为罕见的泰国“九皇斋”民俗。
《帝京岁时纪胜》:“九月各道院立坛礼斗,名曰九皇会。自八月晦日斋戒,至重阳,为斗母诞辰。献供演戏,燃灯祭拜者甚胜。”斗母,又称斗姆、斗姥元君,或先天道母。在中国的道教本生故事中,斗母常行仁慈,救拨众苦,愿生圣子利益众生。元始天尊感其殷勤供养,满其所愿,令化育九子:长子天皇大帝、次子紫薇大帝,余七子即北斗七星,分别是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统称北斗九皇大帝。农历九月初九是斗母圣诞,初一至初九是九皇大帝圣诞。
可见九皇信仰源自中国人最古老的星辰崇拜,自诞生起就与斗母信仰关系密切。在其播迁过程中被附会上的“九个英雄掩护九皇子起义”“九个盗贼被观音大士收服后行善成佛”等民间传说、海外版本,并不离核心组合“9+1”,且“1”>“9”,遵守“斗母主天地万物之生”的原教旨。例如,在盛安楼的九皇斋中,信众将画像中的女神称为“师母”,认为她是九位男神的老师;佛像前设灯柱一支,上部有灯一盏,其下分三级,每级设灯三盏,与所供画像人物序列相应。
宗教信仰跟随流动的群体流迁,又因群体归属感的联结而生根,并融入当地社会,改造变异。福建人将九皇斋跨国到东南亚就是一个案例。连横《台湾通史》记载:“九月初九日,谓之重阳。以麻粢祀祖。儿童放纸鸢,系以风筝。自朔日起,人家多持斋,曰九皇斋,泉籍为尚。”泉州原版的九皇斋是重阳节庆系列活动的一部分。随着闽籍锡矿工人落地普吉岛的九皇斋,虽不再见“重阳”这一关键词,但“素衣素裤”的斋戒形式仍是一种“祭祖”的遗风;而庆祝活动体现了浓郁的暹罗色彩:乩童以上刀梯、走火炭、自残身体为善信祈福、彰显禁欲主义及苦行主义者的功绩。在普吉岛的一次疟疾危机中,当地华人食九皇斋度过灾厄,信仰被传说得更为灵验,香火因此被请往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开枝散叶,甚至回流中国。
民国时的《平报》有《九皇佛》文章一篇,认为粤东的九皇神信仰源于东南亚暹罗华侨的回传:“潮安、澄海、饶平三县迷信的人们,有结社崇拜九皇佛的事。到了阴历九月的时候,就设坛迎佛呀,演剧颂经呀,守坛吃素呀。男男女女一连闹了十多天。在各处底庵寺里头,却没有这个九皇佛的名目,听说是由暹罗输入的。”位于樟林港西侧五公里的盛安楼,历史上有众多男子过番暹罗,九皇佛像就是暹罗客们返乡时请回的。“佛”的称谓、自带孔雀的陪神慈悲娘,以及所颂经文《佛说阿弥陀经》,都表明了九皇的舶来身份。据老人说,从前的祭礼中有“医”的成分,与泰国九皇斋驱散瘟疫的医疗背景相似。
盛安楼的九皇斋是潮汕民间宗教信仰的缩影。信仰是刚需,将与生俱来的漂流宿命寄托于神明,才有希望的慰藉、前进的勇气,求得心安之处是故乡;实用是取向,不管它是何方神圣、土洋佛道,只要灵验就拜,多元认同和平共处,“多拜一个神,多一条出路”,就像惠来靖海水仙宫的大禹与“番神”耶稣共处一室;宗教活动以村(寨)为单位举行,由族老乡贤参议主持,盛安楼此前有一位寨民就是九皇佛童身和新楼村宗族领袖的合体,体现了宗法性的宗教人格。而跟随跨国足迹而来的信仰入乡随俗,融合为新的民俗,正是潮汕文化精神海纳百川、兼收并蓄的写照。





来 源: 摘自“汕头日报”2017、11、19
作 者: 陈斯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