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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颓唐在富春江畔郁达夫故居·春天里游江南 (2017-05-24 )

他就是郁达夫。他的面前是富春江,他的身后是他所谓的故居。

你知道这位神色凝重、略带忧郁的男子是谁吗?他此刻手持书卷,歪坐在石头上,目光投向远方。那远方是吴均眼中笔下的:“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是黄公望《富春山居图》长卷中的:群峰奇耸,江水苍茫,林繁树茂,村舍点藏,舟辑四五,三两垂钓;更是《达夫自传》里“宽广的水面与澄碧的天空”。

鱼说这是他所谓的故居,是源于这里并不是他的真正的故居所在,是富阳政府于1998年旧城改造按原样移至此地重建的。故居原址在现址北面十多米处。同时消失的还有窄小幽长满洲弄,取而代之的为宽阔达夫路和路南端营建的郁达夫公园。

郁达夫故居坐落在郁达夫公园内。2002年以来,富阳市文物馆广泛征集资料、实物对故居进行修缮与布置陈列。2003年2月,郁达夫故居正式对外开放。

郁达夫名文,字达夫,1896年12月7日出生在富阳满洲弄的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自小受到良好的古典诗文熏陶,达夫《自述诗》之六中有:“九岁赋诗四座惊”。中学时,开始创作旧体诗并向报刊投稿。1913年9月随长兄郁曼陀赴日本留学,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经济学部。在日留学期间,郁达夫涉猎了大量的外国文学著作,以俄、德居多。1921年与同在日留学的郭沫若、成仿吾、张资平等人发起成立创造社,开始小说创作。同年十月,出版了新文学最早的白话短篇小说集《沉沦》。郁达夫的这本小说集也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本小说集,被公认是开我国自传体小说先河。他的散文、旧体诗词、文艺评论和杂文政论也都自成一家,不同凡响。

1922年回国后郁达夫陆续在一些学校任教。1931年发起中国左翼作家联盟,但不久退出。1937年8月郁达夫任福州文化界救亡协会理事长,并担任《救亡文艺》主编。1938年3月郁达夫任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战协会政治部设计委员,并在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成立大会上当选为常务理事,任研究部主任以及《抗战文艺》编委。同年,应新加坡《星洲日报》邀请,前往新加坡参加抗日宣传工作。

1942年年初,郁达夫被选为新加坡文化界抗日联合会主席。成为新加坡华侨抗日领袖之一。新加坡沦陷后,郁达夫流亡到印尼苏门答腊岛的巴亚公务市,化名赵廉,开了一家“赵豫记”酒厂。在此期间,郁达夫为日本宪兵当了7个月的翻译。1945年8月29日晚,郁达夫失踪。后被证实,日本宪兵诱骗并杀害了他。

郁达夫幼年丧父,童年生活贫困。兄长比他大很多,常觉得孤独寂寞。在《达夫自传》中有很多段落描述这一时期的生活。其中郁母为满足小达夫想穿新鞋的愿望,当街脱衣当卖却遭羞辱那段看着让人心碎。可以想见诸如此类的事情对他幼小心灵的戕害有多深。在这种艰辛环境下成长的他,过早地品尝了世态炎凉。也使他变得冲动、敏感、斗狠、自卑。郁达夫眉宇间和行文中不经意流露的忧郁,大约就是从幼年得来。

《达夫自传》里有少年达夫第一次见富春江时自我心理描述:“那些上下的船只,究竟是从哪里来,上哪里去的呢…… 心里就莫名其妙地起了一种渴望与愁思……我要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到这像在天边似的远处去呢?到了天边,那么我的家呢?我的家里的人呢?…… ”这段如今读起来仿佛谶语。

郁达夫故居坐北朝南,三开间砖木结构楼房,为江南典型的白墙黑瓦。入门,一小花园。中甬道。故居一层为正厅、厨房等房间。正厅陈列丰子恺、黄苗子、茅盾、鲁迅等名家的题字及画作。左墙上还有一幅鲁迅先生的亲笔手书:“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破帽遮颜过闹市,漏船载酒泛中流。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

  二层主要是郁达夫及郁母等人的卧室。在郁达夫不大的房间里,一张老式木床,一张桌子,屋内就已经很局促了。一老藤书架倚墙而立,架子上摆放着书籍。鱼很好奇它们是不是郁达夫的藏书,郁达夫当年可曾看过它们。书架上方墙上贴着郁达夫和第一任妻子孙荃的照片。

郁达夫宣称他与孙荃的结合是母命难违。事实上二人在一起生活得很甜蜜,郁达夫有诗可证:“赠君名号报君知,两字兰荃出楚辞。别有伤心深意在,离人芳草最相思。”孙荃也有《夕照楼诗稿》传世。夕照楼是郁达夫1920年前的书房,与孙荃结婚时改作婚房,夫妻把此楼命名“夕照楼”。1927年,郁达夫认识王映霞,旋即与孙荃离婚,与王映霞结婚。这对“富春江上神仙侣”好景不长。坊间对二人之事资料特多,不劳鱼在此多费口舌。

1941年12月7日,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郁达夫逃亡到苏门答腊,再娶年仅二十、长相极普通的何丽有为妻。常用马来话称她为“婆陀”(傻瓜)。

胡愈之的《郁达夫的流亡和失踪》中说:郁达夫被骗离家不久,日军宪兵就绑架了他,于9月17日将他和几名欧洲人士枪杀在丹戎革岱的荒野中,并就地掩埋。1995年5月,日本人铃木正夫出版了的“郁达夫被害真相”一书,中译本《苏门答腊的郁达夫》,也指出是日本宪兵杀死了郁达夫。

关于郁达夫的评价,历来褒贬不一,什么天才、烈士;什么汉奸、变态狂。赞誉者为官方媒体。贬斥者代表香港学者梁锡华直陈郁达夫“忠奸飘忽”。依据是郁达夫得到过日军大将松井石根的礼遇,且在印尼当过日本宪兵队的翻译。

郁达夫到底是抗日烈士还是日本汉奸?在相关文件不解密的情况下,争论会一直持续。

鱼躲在故居花园中的一棵樱桃树下,完全处于阴暗中,不看到这段文字你不会留意这张普通的图片,当然也不会领悟鱼躲在这里的原因。网上能搜到很多有关郁达夫的文章,人们津津乐道的是他惊世骇俗的绯闻和他那不羁文笔。

真实的郁达夫,如同网络中朋友,熟悉又陌生。不管怎样,郁达夫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具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他是中国第一位自传体小说创作者,仅此一项,他将永远被大家谈起。

在文字中,郁达夫是真诚的。在生活中,郁达夫是极端自私的,女性请离开这样的男性,无论上天给予他怎样的才华。

富春江,在黄公望笔下是那么多姿多变。自传体小说,在郁达夫的笔下是那么地让人欲罢不能。

可鱼喜欢的却是郁达夫的散文和旧体诗。鱼摘取其《故都的秋》一文奉献给大家。为什么选这篇,鱼爱其行文中潜藏的忧伤。

秋天,无论在什么地方的秋天,总是好的;可是啊,北国的秋,却特别地来得清,来得静,来得悲凉。我的不远千里,要从杭州赶上青岛,更要从青岛赶上北平来的理由,也不过想饱尝一尝这“秋”,这故都的秋味。

  江南,秋当然也是有的;但草木雕得慢,空气来得润,天的颜色显得淡,并且又时常多雨而少风;一个人夹在苏州上海杭州,或厦门香港广州的市民中间,浑浑沌沌地过去,只能感到一点点清凉,秋的味,秋的色,秋的意境与姿态,总看不饱,尝不透,赏玩不到十足。秋并不是名花,也并不是美酒,那一种半开,半醉的状态,在领略秋的过程上,是不合适的。

  不逢北国之秋,已将近十余年了。在南方每年到了秋天,总要想起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在北平即使不出门去罢,就是在皇城人海之中,租人家一椽破屋来住着,早晨起来,泡一碗浓茶、向院子一坐,你也能看得到很高很高的碧绿的天色,听得到青天下驯鸽的飞声。从槐树叶底,朝东细数着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或在破壁腰中,静对着象喇叭似的牵牛花(朝荣)的蓝朵,自然而然地也能够感觉到十分的秋意。说到了牵牛花,我以为以蓝色或白色者为佳,紫黑色次之,淡红色最下。最好,还要在牵牛花底,教长着几根疏疏落落的尖细且长的秋草,使作陪衬。

  北国的槐树,也是一种能使人联想起秋来的点缀。象花而又不是花的那一种落蕊,早晨起来,会铺得满地。脚踏上去,声音也没有,气味也没有,只能感出一点点极微细极柔软的触觉。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看起来既觉得细腻,又觉得清闲,潜意识下并且还觉得有点儿落寞,古人所说的梧桐一叶而天下知秋的遥想,大约也就在这些深沈的地方。

  秋蝉的衰弱的残声,更是北国的特产;因为北平处处全长着树,屋子又低,所以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听得见它们的啼唱。在南方是非要上郊外或山上去才听得到的。这秋蝉的嘶叫,在北平可和蟋蟀耗子一样,简直象是家家户户都养在家里的家虫。

  还有秋雨哩,北方的秋雨,也似乎比南方的下得奇,下得有味,下得更象样。

  在灰沈沈的天底下,忽而来一阵凉风,便息列索落地下起雨来了。一层雨过,云渐渐地卷向了西去,天又青了,太阳又露出脸来了;著着很厚的青布单衣或夹袄曲都市闲人,咬着烟管,在雨后的斜桥影里,上桥头树底下去一立,遇见熟人,便会用了缓慢悠闲的声调,微叹着互答着的说:

  “唉,天可真凉了─—”(这了字念得很高,拖得很长。)

  “可不是么?一层秋雨一层凉了!”

  北方人念阵字,总老象是层字,平平仄仄起来,这念错的歧韵,倒来得正好。

  北方的果树,到秋来,也是一种奇景。第一是枣子树;屋角,墙头,茅房边上,灶房门口,它都会一株株地长大起来。象橄榄又象鸽蛋似的这枣子颗儿,在小椭圆形的细叶中间,显出淡绿微黄的颜色的时候,正是秋的全盛时期;等枣树叶落,枣子红完,西北风就要起来了,北方便是尘沙灰土的世界,只有这枣子、柿子、葡萄,成熟到八九分的七八月之交,是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 Days。

  有些批评家说,中国的文人学士,尤其是诗人,都带着很浓厚的颓废色彩,所以中国的诗文里,颂赞秋的文字特别的多。但外国的诗人,又何尝不然?我虽则外国诗文念得不多,也不想开出账来,做一篇秋的诗歌散文钞,但你若去一翻英德法意等诗人的集子,或各国的诗文的An-thology 来,总能够看到许多关于秋的歌颂与悲啼。各著名的大诗人的长篇田园诗或四季诗里,也总以关于秋的部分。写得最出色而最有味。足见有感觉的动物,有情趣的人类,对于秋,总是一样的能特别引起深沈,幽远,严厉,萧索的感触来的。不单是诗人,就是被关闭在牢狱里的囚犯,到了秋天,我想也一定会感到一种不能自己的深情;秋之于人,何尝有国别,更何尝有人种阶级的区别呢?不过在中国,文字里有一个“秋士”的成语,读本里又有着很普遍的欧阳子的《秋声》与苏东坡的《赤壁赋》等,就觉得中国的文人,与秋的关系特别深了。可是这秋的深味,尤其是中国的秋的深味,非要在北方,才感受得到底。

  南国之秋,当然是也有它的特异的地方的,比如廿四桥的明月,钱塘江的秋潮,普陀山的凉雾,荔枝湾的残荷等等,可是色彩不浓,回味不永。比起北国的秋来,正象是黄酒之与白干,稀饭之与馍馍,鲈鱼之与大蟹,黄犬之与骆驼。

  秋天,这北国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话,我愿把寿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换得一个三分之一的零头。

  一九三四年八月,在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