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的开年,我们在北戴河迎来了日出,彼时即将笼罩全球的乌云正在慢慢地靠近人类。而作为人类的一部分,占全球人口18.5%的中国人民,经过万众一心、努力奋斗,终于率先走出了阴霾,迎来了曙光。为此,我们该如何迎接2021年的朝阳呢?
经过反复考虑,我家领导建议我们去山东荣成的烟墩角。恰在此时,从新加坡来国内做项目的老弟来到北京,我们在2020年12月31日从北京出发,驶向胶东半岛,这是一次朝拜之旅!
之所以说是朝拜,因为烟墩角是开启我人生新体验的一个起点。2009年春节期间,我们第一次来到了烟墩角。那时,中国人普遍的环保意识还没那么强,对野生动物还没那么友善,野生动物和鸟类对人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但在烟墩角,善良的村民们,已经开始用玉米等粮食,为冬季迁徙至此的天鹅补充食物,而聪明的鸟儿们,也知道在村子内可以无限靠近人类,但出了村子,就必须保持距离。
我的内心深处,深藏已久的对大自然无限热爱的那团烈火,在烟墩角被瞬间点燃,并从此开始了踏遍全球的自然探索之旅。
而领导当年在烟墩角留下的漾溢着欢喜微笑的照片,真实地记录了我们当时如同初恋般对野生动物的喜爱!
我们在太阳即将落山时到达了烟墩角,此时天空飘着雪花,却与落日相映成趣。十二年的一个轮回,烟墩角已经今非昔比。简陋的渔家住宿,如今已成为正规的渔家乐,但是游人已经不被允许下到海滩近距离接近天鹅了。虽然对摄影人来说,拍摄天鹅的视角大打折扣,但从保护的角度来讲却合情合理,而且保护是双向的,既保护鸟类,也保护人类自己。
村里甚至有了酒吧,但今晚酒吧的客人只有我们一家三人。在疫情肆虐的当下,我们特地要了Corona啤酒,以表示人类要消灭Corona Virus的决心!
元旦的清晨,我们如约走出房门迎接新年的第一缕阳光。与十二年前不同的是,天鹅与朝阳对我已非新鲜的拍摄题材,但这次的意义在于,这是对历史的致敬,也是对生命重获自由的礼赞。无论命运之神给我们的人生如何安排,太阳永远会照常升起!
烟墩角位于胶东半岛的端头,距最东端的成山头仅20多公里。如果一个巨人站在这里隔海眺望,彼岸是哪里呢?
与胶东半岛隔海相望的是我国的辽东半岛与朝鲜的瓮津半岛,它们的关系就如同一个尚未接合的榫卯,胶东半岛是榫,而辽东半岛与瓮津半岛形成了卯,卯的最底部,就是中朝接壤的丹东。当我们站在烟墩角欣赏着朝阳与天鹅相伴的美景时,一缕清风飘向了彼岸。
时间转眼到了三月下旬,家住盘锦的圈内好友村长问我是否有兴趣去丹东看一年一度的鸟浪?村长几乎年年在这个季节都要去拍鸟浪,而我却还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就这样,在3月30日,我又从北京驾车出发,驶向了“彼岸”。
经过不到9小时的驾驶,在当日下午3点左右到达丹东东港的海滩,但这里几乎空无一人,鸟也不见踪影,对鸟浪尚无一点认知的我感觉十分错愕甚至有些沮丧。此时村长又发来短信,指引我到住宿的地方汇合。
见到村长后他告诉我,观看鸟浪是有时间的,要等到涨潮落潮,海水逼近岸边。傍晚时分,央视九套纪录频道《山水中国》分集的导演魏导也来到汇合了,原来村长是有任务在身,配合魏导一起完成拍摄任务。
31日一早,我们一行人在太阳初升前就已经抵达海边,与所有摄影人一样,日出日落都是大餐中的精品美食。
此时离涨潮还有3个小时的时间,但远处目不可及的地方,海水已经开始驱赶水陆交界处的鸻鹬类了,也因此有一群群的鸟开始迎着日出飞翔,尽管此时“浪头”还没那么令人震撼。
早晨九点钟左右,按照这个季节的潮汐变化,潮水开始接近岸边,它驱赶着在滩涂上觅食的大批鸻鹬不得不起飞。鸻鹬是涉禽而非水禽,它们有着长腿,喜欢“蹚水”而非“游水”。这些鸻鹬每年随着季节的变化,在澳大利亚与西伯利亚之间来回迁徙。丹东的鸟浪中以斑尾塍鹬和黑腹滨鹬两个鸟种为主。
鸟浪是由多种因素叠加而成,我不禁对领导说:大自然多么的神奇,生命多么的伟大啊!但静态的拍摄完全无法表现动态鸟浪的翻转腾挪及变化无穷。
涨潮与退潮都会产生鸟浪,因为鸻鹬类喜欢在水与滩涂的交界处觅食,可能此时的泥底生物最为活跃?但涨潮时的鸟浪明显比退潮时要密集和壮观,因为此时的潮水逼得鸟无处落脚,相对来说,退潮时的鸟会从容许多。退潮时观鸟的人也少了许多。
涨退潮的周期是6个小时,这期间一般观鸟的人们可以洗洗睡了,但拍摄纪录片的人不行,因为有太多的镜头需要在这时候补充。我们和魏导重新来到一个滩涂处,寻找泥底下可能的鸻鹬们的食物。
村长夫人是大家公认的火眼金睛,找东西特别是活物最灵敏。当我们大家望着空空的海滩不知所踪时,村长夫人首先发现了从遍布水中的小洞中钻出来的一条1-2厘米长的小鱼。接着,小螃蟹、小螺蛳等纷纷被大家发现。看到被海水及鸻鹬们反复洗涤的滩涂还这么生机盎然,我真的放心了!
此时,村长的助手王禹在魏导的指导下,正用微距镜头拍摄一只蠕动前进的螺蛳,这个小生命极有镜头感,迎着镜头缓慢但坚定地走来。
令人兴奋的一天过去了,明天呢?晚饭后魏导有了个想法:既然我们离鸭绿江的入海口这么近,我们应该去鸭绿江口拍日出呀!
第二天早晨5点钟,没有事先探路的我们一行人又踏上了奔向鸭绿江口的道路。这趟没有计划的行程充满了不确定性,但“不确定性”却一直是我喜欢的旅行内容,不确定性会使旅行有时不太顺畅,但带来风险的同时也会带来惊喜。再说,风险与惊喜本来就没有清晰的界限,完全取决于人们怎么去定义它。拍摄野生动物最大的魅力也在于其不确定性。
我们一边驾车行驶,同时看着手机地图试着靠近鸭绿江,但始终寻路无门。江边不是被单位占据,就是道路被封,眼看着太阳已经升起,鸭绿江口的拍摄似乎就要失败了?
正当我们慢慢感觉到机会即将丧失的时候,魏导看着手机地图指引我们来到一座小桥上,当我扭过头向右侧太阳方向看时,哇呜!江水、渔舟、朝阳、飞鸟,一切我们希望的要素尽在其中了啊!虽然这只是鸭绿江一个小小的支流,但也已经极大地满足了我们的心愿。王禹小心翼翼地放飞无人机去拍鸭绿江口,而我们享受着和煦的朝阳抚摸着大地、河流及我们。我对魏导说,在取景框中,唯一不让我反感的人造物体,就是渔舟!
又到了一天中鸟浪来临的时段,村长及夫人扛着那近100万的设备继续拍摄,因为鸟浪尽管壮观,但在镜头中抓住背景、形态、动感、大小都合适的瞬间并不容易。村长也是经年累月地不断拍摄,也才能积攒下一些优秀的素材,摄影师的辛苦莫不如此。
魏导的注意力倒是不在鸟浪,因为这个任务已经由村长承包了,但除了鸟浪,其实还有许多需要关注和拍摄的内容,比如延时拍摄潮涨潮落,比如观鸟人群的行为,还比如鸟类的保护。丹东当地自然保护区监测与管理站的工作人员在与摄制组一行人对此进行讨论。
忽然,魏导看见观看鸟浪结束后的人潮里,有一个特殊的人群,这是丹东本地的“老年摩友”摩托车队,这对魏导是个好素材。片刻时间,“丹东老年摩友”车队,就被收编成了魏导手下的一支机械化部队了。
但在现代社会,机械化已经不能代表现代化了,信息化才行。这不,魏导也必须抓住信息化这条线不松手。我们在下午来到了丹东的自然保护区的保护站,一大批上海复旦大学的师生在这里做科研,其中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给迁徙至此的鸟类做环志。环志、旗标、甚至GPS跟踪器都是现代研究野生动物及鸟类的重要手段。从带在鸟腿上的旗标,可以判断出该只鸟在何时、何地做的标记并放飞,当鸟飞到世界的其它地方并被观察者看到时,信息会被观察者上报相关机构,我们人类对该物种的习性也就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保护站内有许多纸箱子里放着捕获并准备环志的迁徙鸟,其中的一只纸箱内的动静非常大,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那是蛎鹬。由于蛎鹬见到人多会挣扎的更加剧烈,容易受伤,所以决定先为灰斑鸻环志来配合纪录片的拍摄。
之后我们放飞了三只被环志的灰斑鸻。前两只在放飞的瞬间就飞走了,但第三只在松手后,却非常镇定、从容地走向了远处觅食的鸟群,这是个表现欲极强的戏精。
充实的又一天结束后,我早早地休息了。此时央视纪录频道的另一个摄制组来到了丹东,他们的到来与村长的“光辉事迹”有关。
第三天早晨,当我们早餐即将结束时,第二摄制组的人陆陆续续走进餐厅。而当我走出餐厅准备回房间时,一个人影从我身边闪过。我的眼睛倏然一亮,我认识这个人!
时间回到2012年,当年领导与我单车艰难穿越了羌塘横跨那曲与狮泉河的大北线,再沿着阿里南线向中印边境走,在萨嘎的一个加油站遇见了央视四套《远方的家》摄制组。我在博客《鵟野藏北、鹛丽麓南(九):重回人间之萨嘎行》中对此有过记录:
我是一个十足的脸盲,对人脸的识别和记忆能力极差。可能是因为当年写博客用心的原因,我此时却一眼就认出了周朝永导演。我对村长说:你可是我命中贵人啊,每次你招呼我来,总会有惊喜发生!
村长为我和周导及魏导拍了合影。
两个摄制组都要开始他们新一天的工作了,而我则踏上了返程之路。鸟儿们飞过了大洋,飞过了海峡,还将继续北飞抵达它们夏季的欢乐家园。而我们,也终要回到自己的家!
回看满篇的飞鸟图片,似乎都是朝阳晚霞等饱和度极高的照片,照片虽要高于生活,但少了地气?最后用一张冷艳的鸟浪起飞的照片来结束这次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