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台湾老兵黄亚嵩回到了久违的家乡,见到了分离了37年的妻子陈巧云。
此时的黄亚嵩已经71岁了,见到妻子常的瞬间情难自控,大哭起来。
看着妻子满脸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黄亚嵩小步跑上前,紧紧拥抱住妻子,充满心疼地说:“你老了,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这一幕让无数人心碎,而背后的故事更是让人闻之落泪。
陈巧云住在东山岛的铜钵村,这个村子曾被媒体大肆报道,人们称之为“寡妇村”,刚刚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和哀伤。
1950年5月,东山岛即将解放,蒋介石军队败退台湾之前在这里大肆抓捕壮丁扩充兵源,一夜之间就抓走了5000个青壮年。
其中,就有黄亚嵩。
5月10日深夜,黄亚嵩家的大门被重重敲响。黄亚嵩一家被惊醒,黄亚嵩气怒得穿衣开门,不耐烦地问:“到底是谁啊?”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粗暴的声音:“查户口的,快开门!”
借着门外的烛光,黄亚嵩看见门外站着一大群国民党官兵,他明知道半夜来查户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又害怕得不得了,赶紧打开了门。
保长站在这些军官的最前面,一看到黄亚嵩露出面就喊了一声:“带走!”
黄亚嵩的妻儿走出房间的时候,家里唯一的支柱就这样连拖带拽地拉走了。
妻子陈巧云生怕丈夫犯了什么事儿,惊恐地追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黄亚嵩的名字,一个士兵把她拦了下来,直接推倒在地,怒斥了一句:“回去睡觉!”
胆战心惊的黄亚嵩被带到了村子里的祠堂里面,一走进去发现里面全是男人。
原国民党58师师长洪伟达要求将村里虚岁17岁以上55岁以下的男人全部集中在这里,铜钵村只是一个只有200来户的村子,就被强行抢来了147名青壮年。
当时黄亚嵩想的还很简单,如果要查户口就赶紧查,他们还想要早点回家睡觉,毕竟明天一大早还要去捕鱼。
然而就在清点完人数之后,他们就全部被带走,用枪支指着他们逼他们登上了海上的军舰。
村子里的老弱妇孺一夜未睡,都在等着家中的顶梁柱回来,终于等到了天亮,却听到这个让她们无比震惊的消息。
村子里的女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有的只能拿上家里仅剩的两件好一点的衣服,有的赶紧包起几块干粮,而陈巧云在慌忙之中拿走了家中的一节甘蔗,因为黄亚嵩最喜欢吃的就是甘蔗。
海边女人们举着东西在和丈夫告别,哭喊声此起彼伏。陈巧云就挤在人群里面,还有人带着儿女给孩子爸爸多看一眼,有的老太太拄着拐杖,呼喊着儿子的名字。
而男人们只能安慰家里的父母和妻子:“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一定会没事的,你们要保重自己。”
黄亚嵩走了之后,黄家等于彻底失去了经济来源,陈巧云家中三四天都没有做一顿好好的饭菜,村里面的女人们都像是失了魂了一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时常能听到悲痛的哭声。
男人们走了,村子里留下了91名已婚妇女。
这些女人们成了事实上守寡的寡妇,天天盼望着丈夫能够归来,人人都要负载着一大家子的重担,这种日子延续了半个世纪之久。
原来家家户户都是以打渔为生的,现在女人们养家只能靠种粮种菜,或者是做一点豆腐养家糊口,勉强能够维持一家子的温饱。
陈巧云不仅有一对幼小的子女要养活,还有年迈多病的公婆,家中的劳动力只有她一个人,一家五口的口粮,要由她的双手来挣,她当时只有26岁,34岁的黄亚嵩离开之后,她一时间都不知道何去何从。
每天睁开眼,就是解决温饱,就是哭喊着肚子饿的儿女,她一天又一天地熬下去,但她深信丈夫有一天一定会回来的。
在空闲的时候,陈巧云和和村子里的其他妇女一样,总会坐在海边,痴痴地看着海上来往的船只,祈祷着有一艘船能够停下来,她们等待的人可以从船上走下来回家。
然而一年又一年,无数艘船从海面上驶过,他们始终没有盼到丈夫们的归来。
有的女人实在撑不下去,无力支撑这个家庭,只得听从娘家的意见,选择了改嫁,但大部分的女人还在苦苦等候着,只因为男人们走得时候给了她们一个不知道归期的承诺。
陈巧云的家中也来了媒婆,有外村的男人看上了她,请媒婆过来说亲。陈巧云很气恼,将媒婆赶出了家门。
陈巧云是很传统的女人,她觉得一个女人一旦家人了,就不可能嫁给别人,就算是丈夫死了也应该守着对婚姻的忠诚。
她对媒婆说:“我怎么可能改嫁,如果有一天阿嵩回来了,他要怎么办?我有什么脸做人?哪怕就是到了死的那一天,我都不会嫁给别人,我要等着他回来!”
就这样过了20年,经历了风雨沧桑,原来二十多岁的年轻母亲,现在已经是满脸皱纹,白发也隐约出现在耳边。
操劳和思念让陈巧云看起来比一般的妇女看起来更加苍老,而黄亚嵩依旧是音信全无。
黄亚嵩年轻时
原来村子里的姐妹们,已经有好几个因为积劳成疾,带着无尽的遗憾离开了人世,一直到去世之前,她们还在喊着丈夫的名字,想要见他们最后一面。
就在陈巧云几乎要放弃所有的希望之时,有十几封信件从新加坡寄了回来,守在村子里的女人收到了信,对这个平静的村子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她们终于收到了丈夫报平安的信件,可惜有的男人已经在台湾去世;也有的男人告诉妻子自己早就已经在台湾另组家庭。
原来,黄亚嵩和被抓的乡亲们一起被送到了金门、马祖一带驻守,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就这样隔着海对着家乡。
他们当然也非常想家,但是在登岛之后,他们就被严密地监控着,根本就不能给家人写信,根据部队的规定,就算是和同乡聊起老家都是不行的。
只要有人有想要逃走的行为,一旦被发现就会直接枪毙。
队伍的训练强度很大,黄亚嵩受尽了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等到回乡的那一天。
每天夜里,他都是迷茫而矛盾的。他无法想象没有了自己的陈巧云要怎么生活,他希望陈巧云能留下来养育孩子和照顾老父母,但也希望才陈巧云能够早点改嫁,后半生有一个依靠。
看着身边不少战友在台湾找到了老婆,建立了新家庭,即便他们心中还惦念着老家的妻儿,但家务有人操心着,回家能有一口热乎的饭菜,黄亚嵩不愿意在台湾娶第二个老婆,但他并不觉得做出这种选择的人就是错的。
生活总是要向前的,身在异乡的他们太渴望“家”了,他们需要一个妻子来安排他们的生活,也需要有人陪着说说知心话,以缓解对家乡的思念。
好不容易到了退伍,他们想要给家里写信,最终也只能石沉大海。
当时的环境之下,两岸通信非常困难,还好黄亚嵩他们后来遇到了一位热心的本地人,那人在新加坡有个亲戚,可以帮助他们将信寄到新加坡,再转到福建。
就这样,这些饱含着思乡深情的信件漂洋过海,一直走了大半年才到了他们的老家,送到了他们妻子的手上。
陈巧云看着几位姐妹都有了信,但自己一直没有收到,她心中忐忑不安。
陈巧云很害怕,怕丈夫已经不幸去世了,或者在台湾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根本不想要联系老家了。
她看有的女人在找村里认识字的小伙子黄镇国写信,也想要尝试着联系一下丈夫,但又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直到有一天黄镇国和陈巧云说了一件事情:
当年和黄亚嵩一起被带走的黄建忠也一直没有消息,他走的时候才17岁,家里还有一个童养媳没有来得及结婚。
黄建忠音讯全无,黄母没有办法耗着姑娘的青春,就将童养媳认了干女儿,招了一个上门女婿。
20年过去了,黄母病重难医,她觉得自己时日无多,就让黄镇国尝试着写一封信给儿子,希望黄建忠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带着子孙回来一趟,哪怕就在老母亲坟前烧一点黄纸,告诉母亲自己还活着。
黄镇国为了找到黄建忠,在给别人写信的时候也会写上一句:如有建忠消息,请告知!
后来黄建忠回信了,因为环境不允许,他没有想要回来的打算,黄镇国回信写了首诗劝他回家看看:
几家月下天伦乐,何人庭中独自愁。
世态风云惊多变,趁峡浪平好行舟!
黄建忠的母亲最终还是没有等来儿子,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陈巧云听了这个故事之后深有感触,哪怕丈夫已经娶妻,也要见一面,不然心中总是有个牵挂,死的时候也不甘心。
陈巧云让黄镇国写信,她告诉黄亚嵩,父母已经离世,儿女已经成年,大家都已经老了。如果黄亚嵩已经在台湾娶妻,她不会责备,但希望在有生之年还能见黄亚嵩一面,希望丈夫能回来在父母的坟前拜一拜。
半年之后,黄亚嵩终于回信了,但信件的内容很短:我已退伍,但何时能回家,我也不知。望你照顾好自己。
一直盼望着和家人团聚,日日夜夜想念着妻儿的黄亚嵩为何态度如此冷漠?
因为他心中也没有底,他也怕陈巧云已经改嫁了,有了自己的家庭,如果他告诉陈巧云自己还在等她,会不会给她的家庭生活带来不便?
就这样,本来无话不说的年轻夫妻,因为长久的分离而变得生疏,都怀着对对方的祝福,希望不要打扰对方的生活。
一直到1987年,台湾当局终于准许台湾老兵申请回乡探亲。
黄亚嵩立刻去报名,在年底,他回到了故乡。
距离那噩梦一般的夜晚已经过去了37年,黄亚嵩也已经71岁了。
家乡早就变样了,他认不得自己的家,只能一路上找面生的“老乡”打听。
站在家门前,他忐忑不安,敲了敲门,里面的陈巧云问是谁,他用已经有些生疏的家乡话回答:是我,黄亚嵩。
这么多年过去,陈巧云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没想到竟然会在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和丈夫见面。
她站在黄亚嵩面前半晌才认出来这是自己的丈夫,原先的黄亚嵩是村里的捕鱼好手,身体健壮有力,现在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头。
陈巧云有些谨慎地看了看后面,发现黄亚嵩没有带其他的女人回来,她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和丈夫拥抱在一起大哭起来。
黄亚嵩离开的时候,儿女们还很小,而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儿子,孙子,还有嬉笑打闹的重孙。
家原来还是那个家,好像一切都变了,但夫妻的感情一点都没有变化。
黄亚嵩回到家乡之后就不再离开,和陈巧云生活了9年,弥补这一生的遗憾。
当年国民党溃败,惨遭劫难的不仅仅是黄亚嵩一家,也不仅仅是铜钵村这一个村子,还有港西村、康美村、钱岗村……
有家难回的游子和不断张望着海边的妻儿,构成了一个时代悲壮的画面。
黄亚嵩和陈巧云是不幸的,却又是幸运的,因为这分别的苦难,让很多原本恩爱的夫妻生难相见,死难同穴;让很多心心念念的等待最终变成了一炉香火,一抔黄土;让很多痴心等待的女人,等来一个和别人分享丈夫的结局。
国和家的命运一直是相连的,“寡妇村”的悲剧不会再延续。这里已经成了有人度假休闲的海滨浴场,每天都能看到恩爱的情侣在沙滩上漫步,他们爱的自在活得潇洒,寡妇村的悲剧,终究被收藏在了历史博物馆。海峡虽宽,但船头和船尾总会有相遇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