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不易
来源:商业人物(ID:biz-leaders)
在郭敬明和于正相继当上导师开始输出关于表演的理念后,影剧圈坐不住了。111位编剧、导演、制片人、作家联名抵制这两个“有前科”的人,在冬至深夜强烈呼吁:抄袭者不应成为榜样。第二天,名单增加到156人。
他们对于业内围攻已经很熟悉了。
于正早就在微博上和编剧汪海林开战了,这是他一贯的风格。郭敬明的“落泪风波”刚过,如今他正忙着即将上映的新电影宣传,无暇他战。
《爵迹》失败后,郭敬明2019年卷土重来,当他坐到陈凯歌身旁当导师时,他应该没想到,2020年尔冬升的一句“你学的是什么体系?”,瞬间又将他打回原形。他从2013年就开始追求的导演身份,仍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坐在陈凯歌身旁的郭敬明,曾给人一种错觉——身份已定。可一转头,编剧界已经将他和于正捆绑,宣布了他们在行业内的“社会性死亡”。
这不是一次六大派围攻光明顶,坐在导师席上的二人的确背负着“原罪”。
2006年,郭敬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被判对庄羽的《圈里圈外》整体上构成抄袭,判决赔偿20万元,并公开道歉。郭敬明表示,愿意赔偿,但拒绝道歉。
于正某次接受采访时说:“中国这么多电视剧,你敢说那个段落是从来没有过的?你说郭敬明抄袭,人家告了,他输了,什么时候有人告于正抄袭了?我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
然后2014年底,琼瑶就把他告了。他的《宫锁连城》被判抄袭《梅花烙》,判决赔偿500万元,并公开道歉。于正和郭敬明态度一样:赔钱可以,拒绝道歉。
至今,郭敬明和于正都不曾道歉。
窦文涛用一个粤语词来形容这种死不道歉的行为——“硬颈”。他们为什么这么“硬颈”?窦文涛分析说,没道歉,粉丝或大众还有点迷糊,但如果正主道歉,就提醒了不明真相的群众。道歉,比500万更贵。只要不认,支持者就在。而且,中国人善于忘却。
凭着这种“硬颈”,郭敬明和于正在娱乐圈屹立不倒。他们是市场的宠儿,自身所带的争议换算成热度,就是平台方和资本方的最爱。
据说有电视台在宣传于正的电视剧时,甚至会主动宣传抄袭梗,过几天再抛出于正的回应,维持播出期间的热度。
郭敬明和于正在这种浑水中找到了生存法则。影视圈的泡沫成了他们的营养。
他们有着极为相似的经历和处世哲学。
上海,是郭敬明和于正梦起飞的地方,也是塑造他们价值观的地方。
郭敬明说,上海大学是一个“变态”的大学。老师上课说上海话,同学都有最新款的手机,全班只有他一个外地人。他买过一套上海话教学磁带,用复读机一句句学。那时他已经有了新概念第一名的光环加身,但远远不够。2003年,《幻城》出版后,他去参加活动,主办方依旧嫌弃他穿的衣服不好。
于正最初的梦想是做演员,考进了上海戏剧学院,但很快遭到打击。汇报演出的哄堂笑声、跑龙套一句台词NG30遍、老师说“当初怎么会把你招进来”,熄灭了他的演员梦。后来他去做编剧,拜在香港导演李惠民门下,在编剧圈摸爬滚打,受了很多压迫。
他们在奋斗的最初都受过挫折,因而对成功有着极大的渴望。
为了成功,他们超乎常人地努力。他们不吝在各种采访中阐述苦哈哈的过去: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10年无休,没有稿费,住地下室,每天只吃一个面包,等等。但落脚点一定是,我走过来了,我成功了。
于正去年在接受姜思达采访时一脸淡然地说:“我住过地下室,老鼠从我脸上爬过,第二天我照样住。馊了的饭我也是能吃的。没有什么能打倒我。”
面对姜思达时,他以一种成功人的姿态。
郭敬明和于正都有着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郭敬明不消说了,出道即巅峰,他成了一种文化现象,常年盘踞在作家富豪榜上。后来他成立岛工作室,办《最小说》,成立最世文化,以他的审美标准办文学大赛,签下了一大批作者,每年卖出2亿码洋。“最世文化” 旗下5本杂志的发行量,抵过了全国传统文学期刊总发行量。80后的阅读世界,几乎由郭敬明和他旗下作家垄断。
2013年,郭敬明转行做导演。他懂他的受众群是谁,他们要什么。《小时代 1&2》,成本4500万元, 8亿元票房,引发了业内对“粉丝电影”的大讨论,但郭敬明的商业价值再一次被证实。2013年年底,华策影视就以1.8亿收购了“最世文化”26% 的股份。4部《小时代》的最终票房是17.88亿元。
他懂商业,懂得分析数据。乐视影业CEO张昭说他是一个非常好的产品经理。《小时代》系列的出品人李力对郭敬明的第一印象是,精明。他很快将郭敬明的身份由作家、明星调整为商人。[1]
于正2003年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之后,开始掌握主动权,他的身份开始由编剧向导演、制片人转换,他开始在作品片头烙上“于正作品”四个大字。从《宫》系列、《美人》系列,再到《延禧攻略》,他始终在热潮上。2012年,他成立了欢娱影视,从剧本、投资、宣传到艺人经纪,整个链条都掌握在了他手中。
这使得他能够精准地捧红艺人,《延禧攻略》的女主角吴谨言就是个例子。于正捧红了很多人,杨幂、赵丽颖、陈晓……他从不用大热艺人和流量艺人,他制造流量艺人。他的口碑由此而来:降低演员片酬,将钱花在服化道上。
郭敬明曾说:“有一个评论家跟我说,百年之后再来写中国文学史时,绝对避不开郭敬明三个字。不然这本书就是不公平甚至缺失的。”同样的,电视圈要避开于正,也不现实。
他们都有着难以忽视的存在感。
而且,和传统写作者不同,他们频繁地出现在幕前,亲近微博,频繁发声,在大V时代拥有自己的声量,将自身IP化。郭敬明的微博粉丝,截至目前4137万,于正的微博粉丝,截至目前839万。
但他们成功的地基打在沙地上。每当他们站上成功的舞台,抄袭的污点就会如约而至。
他们不服气。
判决下来的那天,郭敬明躲进了房间。“我估计在房里哭过,出来后,眼睛红红的,一声不响。但这天后也没有跟我们聊过这件事情。”郭敬明的同伴痕痕回忆。[2]
2005年,郭敬明上《文化访谈录》,主持人马东问了关于抄袭的问题。郭敬明说:“之前答应过不问这个。”然后他去了洗手间,十分钟后才回来。《锵锵三人行》,窦文涛问“关于你的抄袭,有两派意见,你自己怎么看?”郭敬明答:“我会用十年二十年证明,我有没有才华,是不是侥幸。”2015年,易立竞采访再问郭敬明抄袭相关的事情时,郭敬明尴尬地不断喝水,说“这个不说了,下一个问题”。
2015年的郭敬明,态度强硬了。他跟易立竞说,当年太年轻,如今再遇到尖刻的问题,他会怼回去。之前他的每一次回应,用许子东的话说,都太正确了。给了这么多正确的回应,仍被揪着不放,他委屈,于是换了一种方法。但这个方法似乎因《爵迹》的失败而失效了,他在路演中落泪:“是不是因为我叫郭敬明,所以做什么都是错的?”
于正比郭敬明“硬颈”,他很刚,微博吵架从未输过。他有着著名的“20%原则”,在他的逻辑里,那不叫抄袭。他的回应和郭敬明有着相似之处:拿作品热度说话。
《宫》播出后,被指抄袭的于正其实痛苦过。他跑去西藏散心,跟记者说想到过死。那时候范冰冰告诉他:“于正你这算什么啊。我的名言是:万箭穿心,习惯就好。你向我学学。”范冰冰还告诉他:“有人骂你是好事,最可怕的是根本没人再谈论你。”后来这成了他的人生信条。[3]
他们都曾寻求过主流的认可。
郭敬明加入了中国作协,《小时代2》在《人民文学》连载,《临界·爵迹》上了《收获》,2013年,南方周末授予郭敬明“中国梦践行者”称号,他从罗马赶回来领奖。他说这个奖有着标志性意义,那时《小时代1》已经上映,他认为大家看到了不一样的郭敬明。他在现场调侃主办方:“我一直以为南方系心中的少年英雄是另一位。”
《宫》播出后,于正得到了新加坡颁出的亚洲电视节最佳编剧奖。有中国记者在现场追问“为什么把奖颁给于正”,他很生气。他需要这个奖给他的肯定,也期待媒体的肯定。和琼瑶打官司时,他也找过业内人士做专家助手,但编剧圈内无一人接受他的邀约。
但当主流不愿意接纳他们时,他们便启动自身的逻辑和评价标准。
郭敬明在接受《人物》采访时曾说:“你是没有办法靠一己之力改变这个社会的,但是你可以去学懂它的规则,然后去玩死他们。”[2]
在各自的世界里,郭敬明和于正都是站在顶峰的人。这有利于他们逻辑体系的建立。
姜思达在采访完于正之后说:“即便他在他的逻辑里非常合理和自洽,我仍然不是受众,不是信徒。”
但他们不缺信徒。
他们建立自己的审美体系,并开始输出。在制造娱乐潮流上,郭敬明与于正无人能敌。
他们依然红着。
参考资料:
[1].《专访郭敬明:从做事到做局》,外滩画报。
[2]《郭敬明-明利场》,作者:张卓,《人物》。
[3].《于正 越骂越红越红越骂》,作者:马李灵珊,《南方人物周刊》。
*题图为视频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