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8日晚上，新南威尔士州的几位警探身穿防护服戴着口罩，在夜色中登上“红宝石公主”号。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收集船上乘客20天前离船的依据做刑事调查。
20天前，“红宝石公主”号邮轮在悉尼港停泊，2700名乘客未经病毒检测获准下船，进入这座拥有500万人口的城市。随后，人们分别搭乘飞机、火车、汽车等交通工具，返回分散在澳大利亚各地的家中。
一场灾难随之开始。
数据显示，“红宝石公主”号已有超过620人确诊，澳大利亚10%确诊患者与其有关。
从新冠肺炎暴发至今，邮轮从未远离舆论的中心。
截至4月5日，全球至少15艘邮轮曝出新冠肺炎感染病例。曾被许多人憧憬的邮轮，在疫情下却沦为一座座“豪华监狱”。
“红宝石公主”号
噩梦开始的地方
1月20日，横滨。
英国人大卫·阿贝尔和妻子为庆祝第50个结婚纪念日，和另外2664名乘客一起登上“钻石公主”号邮轮。码头上，夕阳西斜，乐队们奏起《September》。人们不会想到，这美好的一切，却成了噩梦的开始。半个多月后，阿贝尔夫妇每天对着摄像头，向全世界控诉自己因疫情被困船上回不了国。
“钻石公主”号起航仪式（图源：新浪）
邮轮上热闹的中庭
最初检出新冠病毒是在2月1日。一名从“钻石公主”号下船的乘客被检出阳性。随后，处理意见一直悬而未决，乘客们命运未卜。日本传染病学专家岩田健太郎上船后说，真的很惨。他介绍，船上的安全区和危险区完全混为一谈，有人发烧后直接从自己房间走到医务室。本想提意见的岩田被赶下了船，无奈只能在社交平台发布视频把经历告诉公众。
岩田健太郎视频截图
“钻石公主”屡次错过最好的处理时机，病毒疯狂蔓延。
“你不知道下一个感染的会是谁！”有乘客近乎绝望地说。最终，“钻石公主”的感染率超过18%。
日本自卫队为“钻石公主”号消毒
与“钻石公主”号相比，同样检出发热患者的歌诗达“赛琳娜”号要高效和幸运得多。在抵达天津后，天津有关方面迅速组成了工作小组，对邮轮上的乘客们进行测体温、医学排查和采样工作。一天之内，船上的乘客被妥善安排完毕。
连夜上“赛琳娜”号工作的医务人员
“赛琳娜”号
与“钻石公主”号同属美国嘉年华公司的“至尊公主”号同样经历“邮轮惊梦”。3月9日，搭载着3500多人的“至尊公主”号停靠美国旧金山奥克兰港。当病毒在船上迅速传播时，乘客们通过外界的消息才得知发生在身边的疫情。一对来自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夫妇以“邮轮公司未警告旅程风险”为由起诉邮轮公司，索赔逾100万美元。
美国“至尊公主”号邮轮（图源：美国加州国民警卫队）
“公主病”传染迅速，此后，“加勒比公主”号、“红宝石公主”、“珊瑚公主”号和歌诗达“至臻”号等，相继出现疫情。
据美国海岸警卫队通报，截至当地时间4月4日，美国港口和海域内及附近共有114艘邮轮，载有船员9.3万名。另有41艘邮轮正朝美国方向航行，共有船员4.1万名。
病毒笼罩的孤岛
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船不管怎么豪华怎么大，实际上是一个闭路系统，极容易触及传染。”
邮轮疫情频发，人们的目光聚焦在船身的内部结构。为了长时间在海上航行，经受风吹雨打，邮轮对密闭性很高。一般邮轮为保证舱内合适的温度，空调系统会采用新风和回风相结合的方式，即离开房间的空气一部分排出外界，另一部分回到空调系统中继续参与循环。根据中国国家标准，我国的船舶起居处所空气调节与通风设计参数和计算方法，无线航区船舶客舱的最小换气次数为3次/小时，而我国传染病医院建筑设计规范中，对于呼吸道病区的换气要求为6次/小时。同时，因房间气压较大，房间内受污染的空气极易到公共空间。
中国交通运输部海事局副局长杨新宅曾说：“在海上航行期间，一旦出现疫情，防控是极为困难的。”
随着疫情发展，马来西亚、意大利、新加坡、澳大利亚等多国宣布禁止邮轮停靠。4月1日，美国海岸警卫队签发的《海岸警卫队公报》称，疫情期间，任何载有50人以上的悬挂外国国旗的船只，需要做好在海上无限期隔离的准备。
2月，“威士特丹”号就曾相继被菲律宾、日本、韩国、美国海外属地关岛以及泰国拒绝停靠，如同弃儿在海上漂泊半个多月，最终才被柬埔寨接纳停靠西哈努克港。
驶向港口的“威士特丹”号
2月14日，柬埔寨首相洪森亲自欢迎下船旅客（图源：美联社）
邮轮一旦出事，应该由谁负责？
根据《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91、94条规定，船舶具有其有权悬挂的旗帜所属国家的国籍，当邮轮在公海区域时，理应由船旗国负责。邮轮靠港后，也不能完全免除船旗国的义务。不过当邮轮靠港后，遵循属地管辖的原则。
以“钻石公主”为例，该邮轮的船籍国为英国，而实际上由美国嘉年华邮轮公司运营管理。因此，不论海上航行或是靠岸日本，船旗国英国以及美国嘉年华集团都应对邮轮承担一定责任。
遗憾的是，这一规定在具体实施没有统一标准，也缺乏强制约束力，因此一旦出现疫情，在各方推责下，邮轮很容易沦为海上孤岛。
无法靠岸的“钻石公主号”
迷失的航向
因为疫情，3月12日以来，全球主要邮轮公司陆续宣布暂停运营。邮轮业近200年历史，2020年成为二战后首次全球范围邮轮停航的一年。
美好的海上之旅变成恐怖的死亡行程，这令全球邮轮业收入剧减。截至4月8日收盘，受创最大的嘉年华邮轮公司股价跌去了八成。仅用三个月，这家全球最大的邮轮上市公司市值蒸发2100亿人民币，相当于失去了一个碧桂园。
3月2日，日本神户夜光邮轮公司宣布破产，成为疫情以来首家宣布破产的邮轮企业。
神户夜光邮轮公司宣布破产
而令邮轮业主更加头疼的是，这样的困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4月7日，总部位于香港的云顶邮轮集团公布新冠疫情下的全新防控细则，率先进行改革，包括全船公共区域采用专业医用级消毒剂进行清洁、在下水道中注入稀释消毒剂等。但这对于恢复公众的信心似乎杯水车薪。
全新防控细则下，工作人员对邮轮进行全面消毒
《纽约时报》曾指出，若改建邮轮通风系统与内部结构，资金上无疑雪上加霜，而完善部署应急响应机制同样将延缓行业的常规运营。但不论如何，提升邮轮母港与船上防疫措施增加应急隔离场所都是此次疫情留下的经验教训。毕竟若坐等疫情结束，继续开船入海，邮轮噩梦便只是暂时沉睡而已。
与此同时，对于取消一次航程将损失超过300万美元的邮轮公司来说，经济上的损失是否将拖垮他们的资金链，仍然是个未知数。
凛冬将至，凛冬未至。
作者：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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