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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件疯狂的小事叫爱情

□陈菡英

2021年4月,大型多媒体音乐话剧《琥珀》在哈尔滨大剧院演出。

编剧廖一梅用自己的悲观主义三部曲——《恋爱的犀牛》《琥珀》《柔软》,被一代文艺青年所热爱推崇。这些带有先锋色彩和悲观主义基调的故事经她的丈夫孟京辉编排,一遍遍地在舞台上演出,成了当代话剧观众们的必看经典,甚至被奉为永远的“爱情圣经”。

2005年,《琥珀》在香港艺术节首演,创造了香港艺术节33年来的票房奇迹。同年,《琥珀》成为新加坡艺术节第一部华语开幕演出作品。2015年,《琥珀》先后登陆德国“莱辛戏剧节”、澳大利亚阿德莱德澳亚艺术节、瑞士苏黎世国家剧院,得到世界各地观众的赞誉。

在廖一梅疯狂的极致的爱情语境中,永远飘离着一种沉郁到心底的忧戚,它让美好的爱情在阳光下暴晒,让卑微的爱在苦痛中肆意张扬。

而这看不见的忧伤,就一直贯穿在她的爱情观中,它被滴落的时间一点点包裹、埋藏和石化,最后演变为那道撕心裂肺的“偏执”,游走在廖一梅的每一部爱情作品中。

因此,无论是《恋爱的犀牛》还是《琥珀》,男女主人公迷离、偏执而又纯粹的爱恋,在他们或简单或曲折的内心彷徨与自我救赎的艰难跋涉中,唱响了一部部都市爱情的绝唱。

《琥珀》讲述的是一个心脏移植的故事。

自然博物馆讲解员小优的未婚夫林一川在雪天遭遇车祸不幸遇难,他的心脏移植给了一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高辕。小优追随着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而来。她诱惑高辕与她有肌肤之亲,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用她那“柔软的嘴唇和冰凉的脑门儿”紧贴在她失而复得的心脏外面,感受那久违了的律动。一如她的爱人从未曾离她而去。

这当然又是一场虐恋。

“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这颗心?”人可以只爱一颗心而不爱拥有这颗心的那个人吗?

中国版的“唐璜”式人物高辕,几十年的人生里,确是一点没有辜负他那套“没有心”的漂亮装置。他放浪形骸风流成性,他骄傲暴躁放肆狂欢,他用虚无对抗和嘲讽着世界,因为他有一颗异常清醒的头脑——和这个世界刻意保持着距离,是他随时都会离开这个世界最不动声色的一张王牌。是的,他不能对世界动情,就如他从不对女人动情一样。

“我对生命从来不肯有好感,因为它时刻会离我而去。我拒绝成为一个幸福的人,有了幸福便有了恐惧。”没有心,是他先天无法选择的疾病,却也是他后天刻意而为之的生活方式。

可他的“劫”却出现在他重新拥有了心脏之后。那颗心为他带来了生机,还有爱情。

可是如果连爱情都可以隐藏着阴谋,那我们还有什么可以相信的呢?纯洁如小优一样的女孩,身体内却暗伏着一个魔鬼般诱惑的灵魂。别说利用与否,单是对心脏之外那具躯体的无视,就足以杀人于无形。高辕,他在获知真相并且失控的状态下猛烈敲打、锤击那本不属于他的心脏,他想感觉到疼痛,可是心脏的交感神经只作用于躯壳,无法探入到比心还深的部位。然而,撕裂的感觉却在。

脆弱、疯狂、偏执、敏感、歇斯底里、虐恋,这些始终是孟京辉和廖一梅“悲观主义三部曲”里所讲述的爱情的清朗标签。或许在编剧廖一梅对爱情的注解中,只有这样解构爱情才能让爱情免于遭受真正的伤害。正如剧中高辕反复提到的他“向死而生”的价值观:“人类是向死而生的,一切有生命的物质都是向死而生的。看不到死亡你就体会不到生的感觉,就不懂得什么是性感!”

不知道这样的执念是不是廖一梅自己情感经历的投射,不过,那种竖起全身锋芒来对抗不可掌控命运的姿态,却真的是任凭哪种利器都伤不透它内核的有效保护。

因此,你可以想像小优是廖一梅,高辕是廖一梅;又或者明明是廖一梅,马路也是廖一梅。她时而敏感脆弱,时而张狂傲慢,而欣赏、懂她甚至是崇拜她的丈夫孟京辉,就是那唯一能收留她狂风暴雨般内心的骑士。

在舞台上,无论是刘烨版的内敛式轻狂还是张弌铖版的亢奋式迷乱,无论是袁泉版的清澈魅惑,还是刘爽版的楚楚动人,一代又一代的演员在角色中找到自己,诠释着他们对于剧本的理解。

“每个人都很孤独。在我们的一生中,遇到爱,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是遇到了解……”

遇到好的剧本,也遇到与之相匹配的观众,于是“了解”才有了真正的意义。

《琥珀》的成功之处,在于它颇为精巧的隐喻和意象。“你在我身边,纯洁如一只入睡的琥珀。”——被生命体包裹着的心脏,被树脂包裹着的昆虫,都是死亡的瞬间,也是永恒的一刹那。

在这些意象的背后,爱情与死亡,忠贞与背叛,欺骗与诚实,禁忌与自由,恒久的对立与统一,都是这部话剧试图阐述的命题。

廖一梅为高辕打造了花花公子这一人设,是源自她个人的偏好——喜欢自由和没有禁忌的人。而花花公子恰恰具备了这种不被各种条条框框束缚的特质。她说她从上中学的时候起就喜欢拜伦写的《唐璜》,那种能够自由自在生活着的人。其实,是一种内心对自由的渴望。

高辕的夜夜笙歌,纵情买醉,甚至不惜组建团队大费周章地犀利讽刺消费时代和大众文化,与小优的阴谋与诱惑,意图通过高辕身体这个通行证直达林一川鲜活的心脏这一事实,都是他们愈演愈烈地对生命的强烈渴求。

不可否认,在爱情里,我们都有莫名的恐惧。我们恐惧生命的消亡,我们恐惧孤独的啮噬,我们更恐惧被遗落在心灵的空茫之地。而这些都能在爱里找到弥补。因此,爱情的不可捉摸和患得患失是所有恐惧的终极抵达。我们寻求爱,最终是要找到在这个世间的觉知和无畏。

“你宁愿和恐龙做伴,也不愿赴约。”“恐龙是安全的。”“所以它们灭绝了。”

“所有的爱情都是悲哀的,可尽管悲哀,依然是我们知道的最美好的事。”

“因为你,我害怕死去。”

有人说,放眼十多年后的今天再来看这种心脏移植的剧情,已经是电视剧都不会再使用的情节了。十多年前,它带着从琼瑶剧脱胎而来的气息,在感性、连绵、激烈、排山倒海般文艺到骨子里的廖氏台词和以冷抽象的舞台背景为标志的孟氏风格诠释下,袭击了一批又一批的文艺青年,直到今天。即便如此,孟氏风格的先锋话剧经久不衰的原因究竟是什么?是那些闪耀着文艺光芒的台词和戏剧一直以来的承担,让人永远追寻着生命的美好,在暗夜前行时,有一簇不灭的火苗。

“世上有你对我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来源: 黑龙江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