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锐华(Jack Sim),新加坡人,世界厕所组织 WTO(World Toilet Organization)创始人。
在印度,我跟十大教头在一起,拍了些看起来好像耶稣的照片。我建议十大教头用印度的“圣经”来宣传厕所,他们也很愿意,所以我的说服力是不错的。
人人有粪
我相信大家都能体会到厕所的重要性,因为刚才我看大家在厕所排队的时候很不舒服,但是出来的时候就很快乐了。
我先讲讲我的旅途。我小时候读书一直不及格,到最后不能去大学了,就省了三年的时间,开始做生意。对我来说,做生意比读书容易,我赚了挺多钱,一下子就开了16家公司。到四十岁的时候,买了几栋房子,打算收租金,可以退休不用再干了——因为做生意很冒险,有时候你会全输。
四十岁的时候,我有四个孩子,一个老婆,觉得很美满了。那么我应该继续做什么呢?人一生可能只有80年的光阴,我已经花了40年,我算了一下,还有14600天就要离开了,所以时间是很珍贵的。
我一直在想要做什么,最后了解服务是最重要的——如果你可以用这个时间去服务其他的人,你的心胸会开放,你会很快乐。如果你一直在抢别人的东西,你的心胸会变狭窄,会很痛苦。这是真的,大家可以试试看。
1998年,我在40岁的时候成立了新加坡厕所协会。因为厕所是很尴尬的话题,厕所很肮脏,也基本没有人会讲,所以我决定站出来弄这个厕所协会。
1999年,我去参加了一个日本的大会,会上有15个厕所协会。我问他们,你们的总部在哪里?他们说,我们没有总部。我说没有总部的话,不如我来成立一个世界厕所组织?他们说,可以,如果是免费的会员,我们就跟你。
于是我就成立了世界厕所组织,而且设计了这个“爱你的马桶”的Logo。
当时我想,我们就用“WTO”这个名称,如果世界贸易组织告我,这个题目就搬上舞台,我们就红了。如果它不告我,我就永远可以用WTO这个名字。
厕所的供应量是10亿,在世界上有24亿人没有厕所,或者说,没有真正的厕所——所以其实你可以卖很多厕所。还有另外20亿有厕所的人,他们的排泄物没有得到有效处理。所以加起来是44亿人的厕所的问题。
粪便引来的苍蝇会传播细菌到食物里,很多小孩子吃了就拉肚子,每年有2000多个小孩子这样死掉。
很多人住在河边,因为可以大便在河里面。以前河里的水可以喝,可以洗衣服,可以冲凉,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可以,而且变成了有毒的。
厕所跟肥皂就可以避免这些病症,它们是世界上最便宜的医生。在印度,约6亿人不是有不好的厕所,而是没有厕所。左边这个女孩子在旁边拉肚子,然后脱了她的底裤,在我身边走过。右边是小孩子在路边大便。
这些大人在每天清晨太阳还没有起来的时候就在路边大便。一边是男人,另一边是女人,全部是这样。苍蝇就来传播这些病毒。
在非洲的贫民窟里,它们没有位置摆厕所,所以都是去外面方便。他们都用塑料袋,大便之后把塑料袋绑起来,丢出去,这叫作“飞行厕所”。你在这里走路的时候要小心,有时候会被它打到。
我在车里的时候,一直听到这些塑料袋在爆炸,“砰砰砰”的。这里大概有半尺的大便在路边,小孩子也在路边玩耍,他们跌倒后如果摸到那些大便,手指放在嘴里,或者摸到眼睛,有可能会生病甚至死亡。本来这些都是可以避免的。
那中国的情况是怎么样呢?我去有些乡下看,他们有车,有房子:
里面也挺舒服的,有太阳能的热水器、洗衣机,有大型的电视机:
可是他们的厕所在哪里呢?
这个就是厕所:
拉近看:
里面是这样的:
所以我觉得他们不是没有钱,他们是没有这个概念,其他的邻居都是这样。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弄一个抽水马桶?他们说,这里没有人有抽水马桶。由此可见,宣传是非常重要的。
在这个世界地图上,那些青色和深青色的国家是厕所没有问题的,基本都是发达国家。浅青色的,中国就在里面,它有厕所,可是还不够好。
黄色的,代表厕所很有问题。橙色的是有大问题的,比如像印度跟非洲。
另外一个问题,我发觉女生要排队上厕所,而男生不需要。
所以有一天我就进女生厕所去看,发现那里面没有尿盆,男生的尿盆占的位置很小,男生的每个尿盆对应到女生的情况就需要一个小房间。
因此我就跟新加坡政府谈,说要把相关的法律更改一下。2005年,全新加坡都把女生厕所改造得特别大,可以放很多房间,男生厕所就和原来一样大。
当时我想解决这个问题的时候,找过很多妇女会,跟她们说我要解决这个厕所问题。她们说,这是太小的问题了,像老公打老婆我们比较重视,厕所的问题我们不管。所以最后解决女生厕所问题的是一个男生。
2001年,我们成立了世界厕所组织,把11月19日称为“世界厕所日”。当时我没有什么钱去弄这个组织,就帮一个建材展览会的老板卖展位。我跟他商量,如果你满意了,就给我一个峰会的场地。他说可以,你卖出去16个展位我就给你。
我当时卖了18个展位,所以他就给了我一个免费的峰会场地。我邀请了新加坡环境部长,以及15个国家的相关官员。
第一次大会国际媒体觉得很好奇,报道得很热烈。第二届,我就不需要再去卖展位了,我效仿奥林匹克,授权给其他国家去举办,钱是他们付的。
其实凡是要做事情,借用别人的力量可以做到很大,如果自己一个人做,往往做得很小。第二届大会,最后是由水原市举办的。
2004年北京旅游局也举办了一届世界厕所峰会。
因为2008年有奥运——如果厕所失败了,奥运就失败了,所以最后厕所成功了,奥运也成功了。
接下来我们去了上海。北京有什么,上海一定要有。
我们还去了贝尔法斯特,
泰国,
俄罗斯,
在俄罗斯,我们去看了太空站里太空人的厕所。
2007年,峰会的规模就变得很大了,由印度总统开幕。荷兰王子也出席了,他现在是荷兰国王。
这几年中,我没有员工,只是单枪匹马一个人以讲故事来带动这些国家参与。
那我们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我们不是一个普通的NGO,我们是一个运动,这个运动就是带动其他人去做需要做的工作,我们的做法就是“四两拨千斤”。
我们用幽默去感染媒体,由此获得他们的热烈报道,有了媒体的宣传,政治家们就会搞政策来宣传厕所。在大学里,博士生要做研究,还有很多其他人,这些人的目的不一定跟我们一样,可是最后的效果是一样的,就是人人有厕所。
这个是国家地理频道的纪录片,
在里面,我“牺牲”了很多,可是我觉得这种刺激性的做法号召力特别强,所以我就一直一直地这样做。
日本的厕所文化是目前世界上最好的,可是他们还是很不满意,还想要弄得更好,所以厕所这个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
每年我们也有一个全球的“急跑”(Urgent Run),因为想上厕所的时候很“急”嘛,所以就用马拉松的做法来宣传。
2016年,Coldplay和Jay Z这两个非常出名的美国音乐家在我们的世界厕所日表演。
表演是在孟买,我们发放了8万张免费票。
其实2001年开始的时候,我是没有计划的,这些事情的发生好像都是很偶然的,可是每年都是一直在这样地发生。
忽然间,Bill Gates也去参加了,他花了2亿美金用来再发明厕所的技术。
克林顿帮我们筹款。这次他没有骗人了。
克林顿帮你筹款太容易了,你跟克林顿拍照,然后自己去筹款,用这个照片筹款是比较容易的。
在印度,我跟十大教头在一起,拍了些看起来好像耶稣的照片(《最后的晚餐》)。
我建议十大教头用印度的“圣经”来宣传厕所,他们也很愿意,所以我的说服力是不错的。
2013年,莫迪大选的时候宣言说,如果我被选为总理,我会给每家送一套厕所,他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现在在建1.1亿个厕所,是世界历史上最大的厕所建筑工程。
我们感染到了需求量,现在供应量我们也要帮他们去完成。我们培训他们怎么样开工厂,还借给穷人2000块美金——通常在一年之内他们就可以赚回来还给我们,然后还教他们怎么样用铁模去制造水泥厕所。
这些技术我们也是抄别人的,我们自己也没有什么技术。这个技术就是从网上抄出来的。
第一个池如果弄满了,那第二个池就开始利用。等大概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第一个池干燥了,就可以挖出来做肥料了,这种堆肥的方法自古也是用得很普遍的。
那些厕所外面的小房子,如果没有钱,就用这些本地的材料,这个可能不用钱。
如果有钱就弄得比较漂亮,一般比较漂亮的大概要250到300美金。
我们采用的马桶技术是日本一家叫Lixil的公司发明的,我们就帮它宣传。
这种重力马桶用水量非常少,而且每一个马桶只要5美金。
我们的推销员是谁呢?大家知道,每个村子里都有一种妇女是专门散布谣言的,这些妇女吃饱没有事做,她就讲东讲西,都是带点破坏性的。
我们觉得她们是人才,就给她们培训,说你们宣传力这么厉害,每次你卖一个厕所我们就给你2块到3块美金。于是她们就开始推销厕所,都卖得很好。
而且她们把钱带回家了,就不跟婆婆吵架了,因为她可以买东西送给婆婆了。
到2013年,我觉得我们的世界厕所日已经非常地红了,所以我就去联合国游说,呼吁他们把11月19日定为联合国的世界厕所日。
我跟他们吃饭、喝茶、喝咖啡,跟193个国家谈,说服他们。过了10个月,最后全票通过,要知道联合国大会全票通过的事情是很少的。
在中国,我们开始在乡村建“彩虹校厕”。这是新加坡人捐款的,我们去筹款。
我们去的河南洛阳这些地方,他们上课其实是很优雅的。
可是他们的厕所是很糟糕的。
厕所里有非常多的苍蝇,每次这些小孩子上厕所都很尴尬,而且他们还要洗这些厕所。
所以我们就把原来的厕所一律改为了冲水马桶。我现在建了12所学校的厕所,是这样的。
为什么我们只在洛阳,不到处去建?
我们有一个带动计划——建好了给其他的学校看,其他的学校就会妒忌,他们就有这种竞争力量,没有办法的就会去筹款。
因为其他的村民会一直讲这些事情,所以我们是用市场的压力去压倒他们,逼他们去搞厕所。
这种厕所是货柜型的,用集装箱做的,适合偏远地区较小规模、人数较少的学校或教学点。
我们的方法是先让村民了解厕所的重要性。如果我们很正式地说厕所是卫生健康,说服力没有这么高,没有这么快。如果我们用时髦的做法,用恨跟妒忌,那就特别快。我知道这个,是因为我老婆一直要买LV就是因为恨跟妒忌。
现在我们要找其他的单位跟我们一起做,在中国如果有什么集团愿意跟我们一起做的,我们都很欢迎。如果在场的你们有认识谁想来做的都可以参加,我们一起做。
上个星期,我们新启用了一个彩虹校厕,我发了朋友圈,很快收到一个回复。联系我的人有一间卖厕所隔间板的公司,他跟我讲,你以后全部的厕所隔间板我来送。这挺好的,我们可以省一笔钱。我立刻跟他讲,你可以给我们送那些卖不出去的颜色。
有一天我在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遇到了世界贸易组织的头Pascal Lamy。
我跟Lamy先生说,我是世界厕所组织的。他说我知道了,你是比我强的“WTO”。最后我们就做朋友了,所以我不用担心他告我了。
2004年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萨摩亚的总理打来的,他说你应该来我这个国家,我要封你为村长。我说,萨摩亚是在哪里呀?他说在新西兰的隔壁。我说我都没做什么,无功不受禄,你为什么要封我为村长?他说,因为这个村的名字叫厕所,世界上只有一个村的名字叫厕所,你愿意吗?我说我来。
我就跟太太去了那儿,早上5点跟其他的那些长老一起喝卡瓦酒,变成了他们的一部分。我是最瘦的。
现在我花了这么多时间跟你们讲话,我的命也是短了很多。我的手机上有一个APP,我将这个APP设定到我80岁的生日,假如那天晚上11点我就死掉了,那么我还有6864天就离开了,不到1000个周末,所以人的寿命是很短暂的。
我们的祖先都不在这里了,所以我可以证明我们一定会死。生命很重要,我们要好好地利用珍惜。如果你知道自己要死了你就不会吵架,就不会跟人家纠纷了,很多事情就都看得开了。所以我推荐你们等一下去找那个APP,你选100岁也无所谓的。
谢谢大家。
文章来源: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