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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看电影,一秒都不舍得快进

电影结束,掌声响起,直到几位主创走到银幕前方仍未止息。

我揉揉酸痛的腰,敲敲发麻的腿,手撑着台阶站起来,默默走到一边继续靠墙“罚站”。

身体是疲累的,精神却极度兴奋。

这是我今年平遥电影节在看的第一部电影。

因为没赶上前一天的媒体场,也没抢到普通场的票,这场电影我坐在台阶上看完。

庆幸的是,台阶上也挤满了人。

我并不孤独。

不孤独,不浮华,很浪漫,很有生命力。

在平遥的日子,几乎每一刻都有这种感受。

毕竟,在国内其他影展,你极少有机会见证这样的场面——

Day 2 :

距离张艺谋的大师班10:30开始还有一小时,场地外头已经大排长龙。

据说有观众清晨四点就来排队。

最终,主办方临时把场地从500座位的“小城之春”影厅换到可容纳1500人的“站台”露天剧场,2000多名观众挤进那儿,“站”无虚席。

事实证明,排队是值得的。

张艺谋说话依旧“实诚”,一张口都是信息点。

他畅谈自己导演处女作《红高粱》的创作过程,说当时配乐一把唢呐不过瘾,“最后四十几把唢呐一起吹,吓你一大跳”。

拍《秋菊打官司》让他比狗仔队早了很多年成为“偷拍大师”,而电影中的路人反应都是真实的。

最有意思的是拍《英雄》时的一个细节:

“当时觉得要秦上黑(秦国的电影元素为黑色系),可100多匹马都不是黑的,于是就找来当地好几家理发店给马焗油,我印象中刚焗出来,马师骑出来后黝黑黝黑的,试装的时候,大家都说秦兵的马队来了,像乌云一样地过来了”。

张艺谋还表示自己很喜欢贾樟柯的处女作《小武》,初看时感觉“石破天惊”。

贾樟柯则最中意张艺谋早期执导的《代号美洲豹》,现在看来,电影中前卫的表现手法依然难得。

时间在两位大师级导演的交流中飞速流逝。

未够尽兴,但让人更加期待。

当天晚上,以《咒怨》系列“吓哭”全球观众的日本导演清水崇携新片《犬鸣村》在平遥举行全球首映

这是又一个关于亡灵诅咒的灵异故事。

主演三吉彩花,前段时间才因为在周杰伦的新歌MV里“卖奶茶”而走红中国网络。

清水崇导演对她很“温柔”,没让她以什么恐怖造型现身大银幕。

但1500人一同在露天剧场看日本恐怖片的体验,已足以令人终身难忘。

有意思的是,清水崇自己认为,《犬鸣村》是一部“亲子电影”。

“我希望观众在观看这部电影的时候,能够感受到那些与他们血脉相连的人的存在。”

在次日的大师班上,他还谈到一件“趣事”——

有人在电影宫,拿着手机很兴奋地向他展示自己在首映上盗摄的电影片段。

对此,他笑称“小心犬鸣村的女鬼跟着你回家哦”。

这句话一出,平遥国际电影展也随之加大了对杜绝拍摄、摄屏、盗录等盗版行为的宣传和提醒力度。

创始人贾樟柯也数次亲自提醒观众文明观影,“请为还没有看过这些影片的观众保留期待。”

Day 5 :

日本人气演员小田切让现身平遥。

这次,他带来的是自己的导演作品《一个船夫的故事》。

从红毯、新闻发布会到影片映前映后……小田切让的一天排得满满当当,同时也让身在平遥的媒体和影迷追得不亦乐乎。

朋友圈从一大早就开始被他的美颜暴击刷屏。

有人在餐厅偶遇,有人蹲到红毯签名,有人在周边礼品店与他合照……让困在飞机场的我羡慕嫉妒恨到肾疼。

聊到为什么会创作《船夫》的故事,小田切让表示,日本生活节奏太快,有时候会突然反省,过着这种人生真的好吗:

“如果要是能够去过那种不受金钱或者时间束缚的生活的话,是不是会更加幸福?”

于是以150年前的日本为舞台,把电影中和自然一起生活的人们的日常情况进行了剧本的创作。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的摄影师是杜可风。

之所以选择他,“是想要以新鲜的视角发掘不同的美感和景致。”

看剧照感受下,画面是真的美,有点“日本版《边城》”的feel。

Day 7 :

陈冲在名为《冲啊,女性电影人》的大师班上分享了自己44年来对表演事业的思考。

对她而言,每拍摄一部重要作品,都是重新爱上表演、爱上自己的机会。

正如与贝纳尔多·贝托鲁奇导演在《末代皇帝》中的合作,陈冲说第一次感受到“电影诗歌”的概念,这个概念也影响到她自己的创作观:

“我觉得这是我对电影的情感,对电影的爱。这一辈子也许不干别的了,不再逃跑了,可能就是从这半年当中所得到的。而且我日后又做导演的时候,这也是我唯一最有用的,等于是导演课吧。”

有观众提问,演戏这么多年,有没有被冒犯过的经历?

陈冲坦承,肯定有过,“但这种冒犯就像我穿的雨衣上的水,滴着就滴走了,它不会渗入给我,所以我也不会把他特别记住”。

今年58岁的陈冲,工作量不减,且角色面貌各异。

谈及“中年女演员的困境”,她承认接到许多套路化的剧本,都是些奶奶外婆类的角色,很无趣。

但实际上,女人不管在哪一个年龄层次,都有自己的魅力。

“人的渴望、失落、人性,人的生存条件、灵魂是不变的,一个有趣的人仍然是有趣的。”

在平遥的每一天,都能感受到这个年轻影展的生机勃勃。

事实上,它也的确还是个“孩子”。

从2017年10月的第一届,到刚刚结束的第三届,越来越多的电影人和影迷会在秋风乍起时来到这座小城,零距离感受光影的魅力。

平遥的独特在于,它由真正懂电影、爱电影的人一手操办,即使有环节和细节仍显稚嫩粗糙,你也能感知它的一片赤诚与专业性。

比如在荒废多年的柴油厂工业旧址上建起的电影宫。

这座混杂了古老与先锋的双重美感的建筑,为拥有2700年历史的平遥古城点燃了生命之火。

比如名为“江湖儿女”的餐厅,三明治和汉堡远超我预期的可口。

每到热门影片换票或者排队入场时,会迅速在食客的座位旁出现一条“人龙”,

比如每天都要主持活动或者出席发布会的贾樟柯,在平遥,他更多地被称为“老贾”或“贾科长”。

相应的,担任艺术总监的马可·穆勒责备称为“马主席”或“老马”。

比如在古镇的街头巷尾、电影宫门口、或者深夜的酒馆里,擦肩而过的各位知名电影人。

我在排队入场时,一扭头看到了管虎——他太高了,想看不到都难。

有朋友吃火锅时偶遇陈冲。

有人在餐厅坐着,隔壁桌就是小田切让。

还有一些带着作品参展的电影人,很可能前一天晚上他还在与你谈天喝酒,第二天就上台领取属于自己的荣誉。

他们来这里的目的与你我无异——

为了电影,只有电影。

今年的平遥影展,有几部电影我太喜欢了。

比如开头说到的我坐在台阶上看完的《热带雨》。

它的故事如果引用简介,会显得过于粗暴:

事实上,这是一部极其细腻、但并不温柔的电影。

女主角阿玲从马来西亚来到新加坡生活。

人到中年,瓶颈以扼喉的姿态接踵到来。

生活中,她和老公结婚多年未育,感情似乎也出了问题;工作上,作为语文教师的她在学校领导和学生心中都得不到重视。

在这座城市,热带雨总是突然而至,把人打得粉碎。

阿玲一次次关上车窗、家里的门窗,或打起伞挡雨,但最终挡不住一个男孩炙热的感情。

那是爱情吗?

我想并不是。

只是两个孤独的人因为对彼此的怜悯与好奇而激发的一时骤雨。

雨停了,他们终将回到自己的轨道。

就像玲将男孩拥入怀中说的那句:

“是这样的,以后你就会习惯了。”

会习惯的,痛苦会习惯,遗忘会习惯,不甘也会习惯。

这才是人生常态。

《热带雨》中有一场令人咋舌的激情戏。

不过,电影中诸多欲言又止的场景氛围倒比这场戏更为暧昧。

看完你甚至会觉得,怎么两个人一起吃榴莲,也是这么情色的一件事啊……

女主角杨雁雁与男主角许家乐在导演陈哲艺的上一部电影《爸妈不在家》中曾扮演母子,这次却要以“同事”的身份裸裎相对。

但其实,陈哲艺自己爆料,我们看到的激情戏是删减过的,“在国外放映的版本激情戏的尺度更大”。

以至于我满脑子都在想,那删减的一分钟究竟丢在了哪里呢?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呢?

我依然期待。

另一部惊喜之作《日光之下》是当之无愧的本届黑马。

导演梁鸣是表演专业出身,曾参演过娄烨导演的《春风沉醉的夜晚》。

但可惜,“40分钟,但全被剪掉了。”

不过他认为,娄烨剪掉了那段戏,也让他知道了什么是电影,从此下定决心走这条路。

导演梁鸣

《日光之下》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东北小城的故事。

身世扑朔迷离的兄妹以渔业为生。

一次石油泄漏事件,让他们各自分开打工。

而一个神秘女孩的到来,则进一步打破兄妹俩平静的生活……

这是一部不能单纯以犯罪或者伦理来定义类型的电影。

青春成长、杀人流言、暧昧三人行……影片的气质大胆而独特,少女视角很灵。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才显得旧体拍出新意更为难得。

——是平遥影展的核心主题。

你会发现,很多选片都来自那些不为大众熟识的青年新锐导演。

致力于发掘全球优秀新人新作的“卧虎”单元以及发掘新生代华语导演的“藏龙”单元,名副其实的卧虎藏龙。

据马主席说,这些新人作品大都是他和团队飞赴世界各地,通过大量看片,从上千部电影里选出来。

如今可以说,平遥的眼光已得到证实——

第一届的《嘉年华》《大世界》,第二届的《过春天》《过昭关》,都在平遥大放异彩。

今年则有《热带雨》《日光之下》《高烧》……

如张艺谋所言,电影是有魔法的。

“每一个导演心中总是有一团燃烧的火,其实很多电影拍出来都无人问津,很多年轻导演不断地遭受挫折,但是你看,他心中那团火不会熄灭。这就是电影。”

在平遥,你能从每个爱电影的人身上感知到那团火的光与热,并试图添砖加瓦,把这团火传递出去,愈燃愈烈。

我想,这就是一个影展最大的魅力与意义所在。

附上第三届平遥国际电影展的获奖名单——

你猜,哪些作品会在日后被我们不断提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