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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中国三万只羊的蒙古国总统,他是当代铁木真,还是草原特朗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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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3月等到8月,蒙古国说好的3万只羊终于养肥了,9月即将分批入境。

这批羊是2月27日蒙古国总统巴特图勒嘎来华访问时为支持抗疫赠送的。消息一传回蒙古,各地都行动起来。绵羊的来源多种多样,有的来自国会议员家牧场,有是省办公厅征集,还有的是牧民送来,数量不等。《蒙古新闻报》专门作出表彰:布尔干省捐赠了1500只绵羊,其中民主党有1000只……中央省的优秀牧民Gombo-Ochir捐了108只,后杭爱省的优秀牧民Damdin捐了3只。

上一次蒙古国发起类似活动还是在80年前,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蒙古发起名为“一切在前线”的筹款运动帮助二战中的前苏联。

草原、羊群、蒙古包,长久以来,我们对这位邻居似乎只有模糊的概念。虽然蒙古国没有海军,但这位送来3万只羊的“当代铁木真”正在试图带领蒙古成为自己命运的掌舵人。

蒙古国的农业环境十分艰辛,冬天降雪过少的“黑灾”或降雪过多的“白灾”都不利于放牧


回归的“成吉思汗”

在蒙古国,很难不感受到成吉思汗的影响力。机场、旅馆、中央大街、花园、伏特加酒厂,甚至夜店,处处能看到以这位蒙古帝国开创者命名的地方。

但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成吉思汗骑马像。从40米的高空,250吨不锈钢铸成的巨型成吉思汗正俯瞰乌兰巴托草原,底座36个巨柱代表了蒙古国历任可汗,从征服世界的开国者到败走青海草滩的林丹汗,这在苏联时期都是被抹杀的历史。

1962年蒙古总书记泽登巴尔甚至说:"成吉思汗是一位恐怖主义份子,不是民族英雄。"

从巨型成吉思汗像俯瞰草原


事情从1989年开始发生改变。这一年苏联从蒙古撤军,蒙古国经济飞速奔向私有化。一夜之间,连计划经济体制下的“蒙古包小区”也恢复为散居状态。蒙古人找回他们的传统,也找回了作为成吉思汗后代的自信,人人都想成为“英雄”。

同样在这一年,巴特图勒嘎在乌兰巴托拿了摔跤世界冠军。他没有受过高等教育,跟着教练父亲在乌兰巴托郊区贫困的蒙古包里摸爬滚打,后来他成为蒙古柔道联合会主席,任职期间带队参加北京奥运会,获得蒙古有史以来第一枚奥运金牌。

但30年前的蒙古,出国旅行还是一件奢侈的事,成为运动员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频繁来往于国内外。胆大心细,巴特图勒嘎很快将“倒爷”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起初巴特图勒嘎在国外收购牛仔布和卡带等“奢侈品”,带回蒙古倒卖,累积了一些财富。后来,他开始涉足电子产品,新加坡市场上的最新设备不消几天就能在蒙古、俄罗斯和东欧销售一空。

像他这一代的许多人一样,巴特图勒嘎是《教父》的狂热影迷。他的第一家公司便以教父创办的橄榄油公司Genco命名。

国有资产私有化期间,Genco先后控股酒店、肉类加工厂,并开办了蒙古国最早的出租车业务。从餐厅、夜总会到零售、彩票,巴特图勒嘎的商业版图不断扩大。

于是成为总统之前,他富有、独立、强势的形象就已经深入人心,这份野心也投射在商业项目中。2008年,在“蒙古文化主题公园”中,巨型成吉思汗骑马像落成。

40米高的成吉思汗像,在他脚下的文化中心里可以体验射箭等传统蒙古文化


“所有蒙古族人都为这座雕像感到骄傲。” 26岁的埃尔克姆说。他是住在日本的蒙古相扑选手,有一次他回到家乡,特地去参观了这座国家新地标。

日光下的成吉思汗雕像银光烁烁,用威严笼罩整片草原。一走近,年轻的运动员就屏住了呼吸。乘上电梯直通战马头顶的平台,他一边拍照一边感叹道:“成吉思汗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父亲,我们的神。”

让蒙古再次伟大

成吉思汗的伟大事业提醒着巴特图勒嘎,不该只满足于商业上的成功。2004年,他当选国会议员,四年后成为交通和建设部长。

尽管失去了苏联的需求,随着中国对铜、煤炭的需求猛增,蒙古矿业达到空前的繁荣景象。到2014年,有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投资蒙古矿业,外商投资额达到30亿美元,中国企业超过4000家,投资额占到一半。

蒙古国北部力拓投资的额尔登特铜矿是中亚最大的铜矿


但只有两个邻居的内陆国十分不安,蒙古一直在寻找“第三邻国”的支持。2009年,总部位于英国的矿业公司力拓(Rio Tinto)与蒙古政府达成了一项为期30年的协议,以开发南戈壁沙漠的铜矿和金矿,力拓成为蒙古最大的外国投资者。据蒙古统计局发布的数据,2011年蒙古GDP增​​长了17%,是当年世界上最快的增长速度。

从矿工到银行投资家,“淘金者”们纷纷涌入乌兰巴托。但2010-2013间短暂的采矿业繁荣几乎一开始就结束了。

2014年大宗商品价格暴跌,货币图格里克暴跌,已经习惯进口商品的人们难以承受高昂的物价。政府与外国矿业公司之间的纷争不断,导致投资锐减,2017年蒙古被迫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求助。

此前乌兰巴托迅速城市化,医疗和教育等社会保障方面也出现极大的城乡差距,这促使成千上万的牧民涌向首都。从2010年到2016年,超过24.5万人来到乌兰巴托,人口总数达到150万,约占全国人口的一半。因为没有钱在市内居住,他们在郊区建立了庞大的蒙古包聚集区,如今工作机会消失了,越来越多人失去希望,乌兰巴托60%的人蜗居在这片城市边缘。

乌兰巴托的蒙古包聚集区由于人口集中,燃煤供暖,乌兰巴托是世界上大气污染最严重的城市之一


蒙古非营利性社会企业GerHub的创始人Badruun Gardi说:“即使在矿业繁荣的鼎盛时期,大部分地区都没有从中受益,个人分到的钱很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生活越来越糟。”

力拓公司等行业巨头的腐败传闻更是引起民愤。对于许多蒙古人来说,尽管从资金和技术角度上看,本土资本很难对矿产资源进行合理开发利用,但他们更难以接受关键的国家资产掌握在外国人手里。据蒙古国民意调查机构圣马拉尔基金会(Sant Maral Foundation)的一项调查显示,89.9%的受访者认为矿业要由蒙古人自己拥有。

此时议会中的巴特图勒嘎最明白该怎么激发人们的情绪。2016年,他在一次民众集会中呼吁抗议经济不公。“属于我们的财富正在被转移到国外,”他发出责问,“钱到底去哪儿了?”

2017年巴特图勒嘎的竞选之路十分顺利。尽管他避免与特朗普直接比较,但商人出身和相似的竞选套路让他“东亚特朗普”形象深入人心。在竞选团队的塑造下,他是独立于腐败系统之外的局外人,也是心怀远大抱负的蒙古人的榜样。

巴特图勒嘎用MAGA式(特朗普的竞选口号Make America Great Again)的口号“Mongolia Will Win”包装了他的执政计划。出乎民意测验的预料,他获得广大穷人支持,顺利度过第一轮投票,并且最终以50.6%的得票率成功当选。

2017年巴特图勒嘎在竞选活动中


但2019年初的宪法危机引起了公众注意。年初巴特图勒嘎开始向蒙古的首席检察官施压,要求对前总统额勒贝格道尔吉进行腐败调查,声称前总统曾试图将大量煤炭储藏出售给外国势力。首席检察官拒绝了,说要有法律依据才能展开调查。

于是当年3月,蒙古议会通过了一项史无前例的法律,授权总统、总理和议会议长组成蒙古国家安全委员会,他们可以解雇法官、检察官和国家反腐败局官员。

立法通过的第二天,首席检察官和最高法院首席法官被罢免。随后国家反腐败局的正副局长也都被解职,反腐败局曾就铁路项目对巴特图勒嘎进行过调查。另外还有有17名法官被解职,其中包括几名最高法院法官。

面对质疑,巴特图勒嘎不为所动,他认为“采矿是腐败之源”,国家需要改变,“矿业不是为某些人的利益服务,人民应该共享繁荣”。他告诉议会,法官、警察、间谍都是“阴谋集团的一部分“,这些团体的非法活动一直都被掩盖。

中间之路

巴特图勒嘎在国会大厦里工作,如果不是新修的外墙和成吉思汗像,很难想象这座铅灰色的斯大林式建筑是蒙古的权力中心。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蒙古地图,上面不同颜色的图钉标注了矿藏位置:黄色代表铀,黑色代表铁矿石。

他现年57岁,但从身体状态上完全看不出年近六十。尽管被一些媒体称为“东亚特朗普”,他的举止绝非特朗普式狂躁,在采访中,他通常带着略微沙哑的声音谨慎发言。

在他看来,蒙古是个身处两个超级力量之间的内陆国,依靠任意一方都是不靠谱的。这也意味着任意一方都可以利用。

巴特图勒嘎(图片来自彭博商业周刊)


2017年总统竞选中,他曾多次提到南边的“威胁”,煽动蒙古国公众的反华情绪,还曾暗示竞选对手作为蒙古人与中国人的混血儿不是"真正的蒙古之子"。这为他争取到一波民粹主义选民。

但要意识到,蒙古国90%的出口商品面向中国,三分之一的进口商品来自中国。当选之后他立刻向中国示好,在2017年的国庆贺电中表示感谢中方援助和贷款。今年2月27日,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巴特图勒嘎坚持访华,回到蒙古后隔离了14天。他也是新冠肺炎爆发以来第一位造访北京的外国最高领导人。

当被问及是否向莫斯科倾斜时,他认为这种联系是务实又感性的:“俄罗斯和蒙古紧密相连,我们几乎完全依赖俄罗斯提供石油和电力,因此必须密切合作。”

在巴特图勒嘎那一代中,不少人仍然有怀旧情结。对他们而言,精英教育意味着要在苏联学习。他本人也同此前许多政府高层一样,同俄罗斯人结婚。

虽然目前俄罗斯企业在蒙古的活跃度远不及中国企业,但自上任以来巴特图勒嘎多次主动与普京会面。去年9月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他对普京说,与俄罗斯的关系绝对是蒙古的优先事项。

不过显然长久以来两个邻国夹击下的生存状态令人焦虑,他们希望通过第三种可能性来自救。

没了地理上的局限,“第三邻国”可以是美国、日本、韩国、土耳其,还有更多候选者,包括朝鲜。

而所有第三选项中,与华盛顿的关系是关键。当选以来巴特图勒嘎曾专门访问美国,游说通过《蒙古第三邻国贸易法》,希望美国取消对蒙古山羊绒等产品实施免税,便可以借此机会让贸易多样化,而不是过于依赖矿产。

巴特图勒嘎默许下,小特朗普(Donald Trump Jr.)更是将蒙古草原作为自己的度假专区。2019年夏天他在西部草原狩猎,当地向导带着他在夜间行动,用灯光诱骗到了一只盘羊,让小特朗普现场打死。盘羊是稀有动物,猎杀盘羊需要得到专门批准。为了让整件事合法,蒙古政府补发了特许证。

2017年小特朗普在蒙古西部草原狩猎


小特朗普回美国之前特地去乌兰巴托与巴特图勒嘎见面,谈话内容没有被披露。然而最终官方和私人方面的努力都没能让美国通过《蒙古第三邻国贸易法》。

但大多数蒙古人依然相信总统的选择。在他们看来,蒙古选择第三邻国不是出于厌恶两个邻居,现实是300万人口被十几亿人包围,而他们并不知道两个邻居未来要去向何方,这一点令人担忧。他们相信这位从草原上出人头地的“新英雄”将“扫除国家的尘土”。一位支持者对彭博社说:“我尊重他,因为他是我们中的一员,是普通公民之一。”

这条独特的独立道路会走得通吗?乌兰巴托的俄式西餐厅里,帮助蒙古向资本主义过渡的民主运动人士贾加尔(Jargalsaikhan Dambadarjaa)和鲍勒德(Bold Luvsanvandan)谈起了蒙古近年来的变化。尽管不少西方媒体时常发出“蒙古是民主的绿洲”的感叹,鲍勒德大声说道:“我们认同巴特图勒嘎,但现实是没有其他国家真的希望蒙古保持民主。与独裁者打交道总是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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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章

https://china.usc.edu/bill-bikales-china-mongolia-relations-trends-and-recent-developments

https://www.britannica.com/place/Mongolia/Growing-pains

https://thediplomat.com/2017/07/will-a-battulga-victory-in-mongolias-election-mark-a-shift-toward-russia/

Bloomberg :

Mongolia’s President Is a Genghis Khan-Idolizing Trump of the Steppe by Matthew Campbell and Terrence Edwards

Genghis Khan's Biggest Fan Is Testing Mongolia's Democracy by Terrence Edwar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