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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后十年 青川男孩谢海峰 耀眼的独腿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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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新闻记者 陈静 摄影 吴枫

十年前,一个转身。

2008年,青川县观音店乡少年谢海峰15岁,在木鱼镇中学读初二,大地震中他失去左小腿,从此戴上假肢生活。

十年后,一次转变。

2010年,谢海峰只身来到成都,加入残疾人艺术团开始学习舞蹈,坚持8年,不仅活成普通人的模样,还完成了舞蹈的梦想,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独腿舞者。他现在是四川省歌舞剧院的专业舞者。

地震瞬间 失去左小腿

十年前那一刻,时间很短,只有十几秒,但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迹却很长,足以伴随一生。

十年后的5月9日,一个下着雨的午后。成都一栋住宅楼的19层出租房内,谢海峰在家中休息。拿起喷水器,给窗台上几盆绿色植物浇水;浇完水,他把水壶放在靠在墙边的茶几上。

谢海峰租住的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客厅不大,与其他房屋客厅的摆放不同,茶几没有放在沙发前,而是贴着客厅的墙壁放着,“这样,客厅就可以用来练习舞蹈。”

这是谢海峰如今的样子,最近来找他参与演出和采访的人很多,“昨天拍摄了一天,上周又回青川去演出了。”

说起青川,不约而同就想起十年前、改变谢海峰命运的那一天、那一刻。

那时,谢海峰是青川县木鱼镇中学初二学生。正在寝室睡觉的他,突然被剧烈的摇晃惊醒,听到有人喊“快跑”,惊慌中谢海峰往楼外跑去,“奔跑中,身后的楼突然塌了,我绊倒在地上,一阵钻心地疼痛……”

而接下来,谢海峰看到的画面,让他彻底吓懵:转过头去,发现自己的左小腿和脚已经不见了……

喝了一口茶,他继续向记者讲述。“同学看到我之后,拿了一件衣服把我的腿包起来,把我抬出去。”之后,谢海峰就只记得到处都是哭喊声,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小小的少年难以承受,谢海峰神情恍惚,不知所措,只有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在这一刻依然是如此清晰。

几小时后,医护人员来了。由于没有麻醉药,在简单包扎时,有人给他递来一本书,让他用嘴咬着,一番包扎下来,书上已留下一排牙印。

“当时,我的父母还在观音店乡的家里,离木鱼镇有几十公里,那天下午,爸妈走了几个小时,来到了木鱼镇,看到了我,”大灾之后的家人重逢却伴着苦涩。“爸爸看到我当时的样子非常伤心,妈妈一直不停地抹眼泪。”

随后,谢海峰被送到了广元市人民医院。在这里接受了小手术,可是伤口还在感染,如需彻底治疗,需要全面的截肢手术治疗。由于地震伤员增多,医疗条件有限,不久之后,谢海峰被统一送往深圳的医院。在这里,谢海峰接受了截肢手术,在失去了半截左小腿后,又不得不往上截肢了5厘米左右。

十年过去,谢海峰已经忘记医生如何给他讲治疗方案,当时是如何用药,在他心里留下深深印迹的是,每一次换药时,爸爸、妈妈揪心的眼神,和无数个深夜里,妈妈在床边偷偷的哭泣,“那个时候,爸爸妈妈就在我的病床边,打着地铺睡觉,经常到了深夜,我听见妈妈在偷偷地哭,那个时候年纪小,自己很单纯,还没有想失去腿之后的生活,但是爸爸妈妈担忧的神情,让我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心里沉沉的。”

重新站起来 阴暗的世界投进亮光

一位志愿者的出现,让谢海峰的世界,透进一束亮光。

在深圳,一天,一群爱心运动员来到医院看望地震伤员,其中一名运动员拉起裤腿时,谢海峰震惊了,“原来他穿的是假肢,他和我一样也是截肢了,他不仅能行走,还成为了一名运动员,我也要像他一样站起来。”

在医院,安装假肢,谢海峰是第一个;练习假肢使用,他特别积极、投入,“三天之后,我就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适应的特别好。”说到这里,谢海峰语速明显加快、语气也加重了,能感受到他内心至今保存着重新站起来那一刻的激动。

“我们病友们当时相互鼓励,大家有一个信念,说我们是躺着去深圳的,但是我们要走着回四川。”

这一句话,谢海峰做到了。

残缺的腿 让他自卑

似乎给自己做了一个壳,封闭起来。

可是身体站起来的谢海峰,没有想到他还面临着更大的人生挑战——如何让心“站起来”。

2009年,谢海峰从深圳回到四川,随后,进入青川中学上高中。16岁少年,刚刚在灾难后看到一丝光明,马上又被抛入现实之中挣扎:他发现,自己和其他的同学都不一样,自己残缺的左腿看上去是那样突兀,甚至有些刺眼。

这时16岁少年的世界里,充满着自卑、阴暗、敏感、封闭……谢海峰做了一个壳,把自己装在里面,也许他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是安全的。

“同学们也不会在我面前说起我的腿,我知道他们是在刻意回避,而我也从来没有在同学面前说起过,我不敢穿短裤,高中时的我沉默、内向、恐惧,整个高中生涯很压抑。”

这时的谢海峰,这个沉默内向看不到未来的少年,在高中阶段怎么也没有想到,多年后,他会是另外一幅模样。

阳光开朗的谢海峰

时光飞逝 少年长成

破壳而出,终会蝶变新生。

时间来到2018年。5月9日,四川省歌舞剧院的一间练功房内,一位青年男子,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跳跃、翻滚、下腰……富有感染力的动作,让人不由得为这位舞者鼓掌喝彩。

仔细一看,他的左小腿竟然是假肢,他就是当年那个地震中截肢的谢海峰,他也是高中时迷茫自卑的谢海峰。如此华丽的变身,他是如何做到的?

2010年,高中还没有毕业的谢海峰,在爱心人士帮助下,来到成都,加入了成都市残疾人艺术团。在艺术团学习了变脸。

在这里,他不仅接触了艺术,也收获了非常宝贵的东西。“在艺术团里,身边的团员都是残疾人,有的是聋哑人、有的是盲人,可能他们也有不同的身体残疾,我感觉跟他们一样吧,”在这里,似乎让谢海峰在现实面前,能够暂时缓口气。

2010年5月12日,地震两周年,第一次登台表演。“上台前很忐忑,但是,之后听到了观众的掌声,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这种力量,在鼓励我。”

舞台的掌声和观众的鼓励,让谢海峰逐渐放开心态,他甚至第一次尝试穿起了短裤,做了很久心里建设的谢海峰,在一天下午鼓起勇气走了出去,尝试去面对自己左腿的残缺。

但是生活总不会一帆风顺,刚刚在艺术路上起步的谢海峰,再次遭遇挫折。2011年成都市残疾人艺术团解散。有半年的时间,谢海峰在成都没有收入,没有工作,没有住处,经济压力让他喘不过气,是否要先去找个工作解决温饱问题,还是继续在艺术这条路上走下去,谢海峰选择了后者。

在香港演出

残缺的身体 承载舞蹈的梦想

2012年初,谢海峰迎来机会,在变脸大师彭登怀的推荐下,加入了四川省残障人士艺术团。19岁的谢海峰开始学习跳舞,谢海峰说,对于舞蹈来说,自己起步已经很晚了。

身体残缺的谢海峰,偏偏选择了需要大量肢体运动的舞蹈这一行,让人难以置信。“穿上假肢走路已经很困难了,我又选择了肢体上的职业,可以说碰撞很大。训练中腿部摩擦很痛,腿经常会磨起泡。”

舞蹈给谢海峰的身体带来一定的疼痛,却让他内心尽情地释放和表达。“每次跳完舞,我都觉得内心很畅快,像是一次倾述和表达。”在舞蹈中,谢海峰逐渐地把心态放开,更加忘我的去舞蹈。

表演川剧变脸

2013年,艺术团根据谢海峰的故事,量身打造了一个舞蹈,取名《舞之梦》。谢海峰第一次担纲主演,为了把这个舞蹈演好,他进行了长达半年的刻苦练习,在练习这个舞蹈的过程中,谢海峰跳断了三个假肢,挥洒了无数汗水。

辛勤的付出,让谢海峰主演的《舞之梦》,达到了很好的演出效果,艺术水准、节目立意都这让个节目成为精品。

2013年开始,舞蹈《舞之梦》演出后反响强烈,之后受到更多关注,他随团到新加坡、香港、澳门等地演出。“那个时候收获了很多的掌声和鼓励,我变得更加自信、乐观了,也是在那时,我坚定了信念,要带着舞蹈的梦想,带着大家的爱,继续走下去。”

坐在轮椅上跳舞

人生的光彩 如此绚烂

考进四川省歌舞剧院,被金星邀请学习。

2013年,谢海峰参演另外一个舞蹈《轮椅上的舞步》,获得第八届全国残疾人文艺汇演金奖;2015年,谢海峰还走进了香港红磡体育馆演出。

2016年,他在爱心人士的资助下,在香港又接受了一次截肢手术,“因为我第一次截肢的时候才16岁,之后骨头又长长了许多,为了让穿假肢时,骨头不会把皮磨破,医院又为我做手术,截去了几厘米长的骨头。”经过在香港几个月的康复,很快,谢海峰重返舞台。

谢海峰在舞台上

随着舞蹈得到更多人认可,2016年底,谢海峰在一名老师的推荐下,凭借自己过硬的舞蹈专业素养,被招聘为四川省歌舞剧院的舞蹈演员。

这时,谢海峰感觉自己离梦想更近了,也让他更加找到自信。

2017年,因为工作交流,著名舞蹈家金星在四川省歌舞剧院见到了谢海峰,他对舞蹈的追求和乐观、顽强的精神打动了金星,2017年7月-11月,被金星邀请到上海金星舞蹈团,免费学习。“金星老师是我的偶像,在舞蹈这条路上,我还要继续下去。”

如今,谢海峰不会再介意自己戴假肢这件事,“我不会介意别人的眼光,走在街上,也有人看我,但我觉得他们的阳光不是歧视,只是好奇。”谢海峰还买了一些带图案的袜套,套在假肢上,他觉得把各种图案的假肢秀出来,是一种个性和时尚。

采访快要结束时,在谢海峰的家中,他说,“打算和几个热爱舞蹈的小伙伴,开办一家自己的舞蹈工作室,在这里,让更多热爱生活、热爱舞蹈的人在一起。”

这时,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种东西,它的名字应该叫着希望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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