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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壁关注:远洋船员的惊魂时刻:被海盗劫持之后5

鹤壁关注:远洋船员的惊魂时刻:被海盗劫持之5

在陆地


2009年以前,智能手机尚未普及,船员通过书信与家人联系。每到一处港口,船舶代理拿着一包信件上船,船员家人将信件寄到船舶公司收发室,收发室再统一打包寄往国外港口。


每当船长通知收信时间,船员们挑灯夜战完成家书,有些不会写信的船员纷纷找船上的大学生代笔,肉麻的话一字不落,斟酌再三封上信封,投入餐厅中的船舶邮箱内。等待下一次靠港、收信、寄信、再等待。


随着通信业发展,船员们陆续买了手机,写信的传统销声匿迹。但受海上信号限制,船员们仅能在距离港口15海里内找到稳定信号,因此格外珍惜每一次抛锚和靠港。


胡月祥指挥船由渤海出发开往新加坡方向,在即将告别祖国的位置有一个弹丸小岛——中建岛,上面有一个海南岛移动公司的中继站,不论是远航前还是远航归来,船员们都可以在此地和家人告别或说句“我回来了。”


因为中建岛实在太小,手机信号持续通话的时间只有45分钟左右,船员们雀跃地穿梭在甲板上的各个角落,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值班的驾驶员和水手有些骚动,船长胡月祥不动声色地说,“前方没有船只航行,我来执行眺望值班,你们去驾驶台外打电话。”值班船员打开驾驶台侧翼门悄悄溜了出去。

胡月祥在苏伊士运河。受访者供图


做船员陪伴家人的时间很有限,一年10多个月的时间在船上,在家的时间甚至不足1个月。


妻子生头胎时,夏禾在从台湾去往印度尼西亚的航线上,他清楚的记得抛锚的前一天,晚上梦见孩子呱呱坠地,恰逢妻子的预产期临近,到达锚地他立刻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昨晚你老婆生了”,电话那头说道。


夏禾在远洋船上体味着初为人父的喜悦,喜极而泣。第一次见到孩子,却是孩子满月之后,船期结束回到家,孩子依偎在妻子怀里,陌生地打量着他,最初那几天极力抗拒他的怀抱。


同样错过孩子出生的大副沈波总结了人生的三大遗憾,两个儿子出生、2016年最亲他的奶奶去世、2018年父亲搬重物摔下来,脚骨粉碎性骨折,他都在船上。


沈波离家上船时,小儿子才2岁半,8岁的大儿子抱着爸爸的大腿哇哇大哭。沈波告诉儿子,“很快就回来了,爸爸在家天天管着你,天天打你,有什么好的?”大儿子说,“你天天在家打我也行,不要走。”沈波也哭了。


原本计划八九个月后,就能再次见到儿子们。一次被临时告知去马达加斯加拉木材的航次指令,将沈波和儿子们的距离越拉越远。由于所服务船舶被马方认定涉嫌走私红木,沈波等15名船员被关在马达加斯加监狱已有近两年的时间。


他不敢告诉儿子自己的真实处境,他给大儿子写了封信,“我们船坏了,船不能开了,现在在非常远的地方,必须把船修好了才能回去。等你再长大一点,让你妈妈在地图上给你指一指。”


儿子在纸上写下,“行,爸爸你在那边好好修船,我们等着你。你不要怕,我们都很想你,家里都很好。”沈波百感交集, “如果这次我再回家,我肯定会更多地考虑老婆的感受,孩子的感受。”


离家时孩子缠着爸爸不让离开,回家时孩子却又躲到妈妈身后,不允许爸爸靠近。胡月祥回忆,很多船员公休回家,孩子都会陌生地叫叔叔。有些船员回家睡在床上还被孩子推下床:“叔叔,这是我和妈妈的床!”船员们为了在短暂的假期与孩子、妻子情感修复,回家之后通常会揽下全部家务活。


“报喜不报忧”是船员回复家人消息的常态。船员们航海中遇到大事小事,都不愿告诉家里人,怕他们担心。


在船上最难过的时候,不是因为孤独,抑或疲惫,而是因为家人突发情况,自己却又不在身边。刘勇上一条船去北美洲特立尼达和多巴哥,靠近维瑞内拉东边的一个港口,大厨因为家里妻子身体原因,要求下船久久得不到公司同意,心情抑郁的他因琐事和同事发生了几句口角,临时起意将刀扎进了同事的胸口。


“大厨从业十多年,平时活儿干得好,也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刘勇回忆,但当家人突发状况,合同规定的船期没到,船员心理要经受极大压力。


与海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对陆地的印象越陌生。邓迪休假回家,走路经过斑马线,却忘记横着走还是竖着走,一时恍惚,踩在路面上的感觉似乎不那么真实。大街小巷张贴着《喜羊羊与灰太狼》的贴纸和播放着《你是我的小苹果》,他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和朋友们约火锅,烤串,几杯啤酒下肚,始终没有明白朋友们谈的比特币和以太坊是什么。彼此亲密熟悉,却费劲地找不到一个聊得来的话题。脱离社会的几个月,需要长达几周甚至整个假期的时间来慢慢调适,由船上的值班作息调整到和妻子同频的生活节奏。


但往往船员刚刚适应了陆地上的灯红酒绿,又到了分别起航的时刻。


(文中人物除胡月祥外,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