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是泼出去的水，就是别人家的人了，似乎只有男人才能成为一家、一国的顶梁柱。但在2700多年前，一个柔弱的女子却扛起了复兴故国的重任。
淇水潺潺，泉水汩汩，清亮的河畔，温润的阳光沐浴着一个天真可爱的少女。举着竹竿，依湖垂钓，双瞳盈珠，恬静的笑靥倒映在清碧的绿水中，露出一排如葫芦籽般整齐洁白的牙齿；间或荡着松木小船泛舟湖上，如珍珠落玉盘的纯净歌声和衣袂上佩玉的玎玲声随着碧绿的湖水荡漾……
这是定格在2700年前春秋时代的一幅清亮画面。《诗经》中一首《竹竿》，让一个纯真浪漫的少女永驻在人们的印象里。这个可爱伶俐的少女，是卫国的一位公主，她的父亲给了她与生俱来的王族血脉，她的母亲给了她闻名遐迩的美貌。
她的一生，有诸多称谓。她是许穆夫人，更是中国第一位爱国女诗人。
她的丈夫是许国国君许穆公。这个她从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的男人，给她的除了姓氏，可能就是对家国的无尽思念。虽说王族儿女没有择偶的自由，但才德容貌兼备的她，在必须接受的政治联姻中，还有除了许穆公之外可供选择的男子，他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齐桓公。
她曾托人向卫国国君进言，希望能嫁与齐桓公为妻。也许是因为仰慕齐桓公的名声大、国家强，能给她深爱的家国以强大的庇护；也或许是齐、卫两国之间源远流长的姻亲关系，让她对他早已熟知了解，芳心暗许。但是，她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收起了所有梦想和少女情怀，远嫁许国。
一路逶迤走来，她从豆蔻少女，变成了思乡念亲的幽思少妇。“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出宿于干，饮饯于言。载脂载辖，还车言迈”。一个嫁作他人妇的女子，每日每时都沉浸于思乡的幽怨和对少女时代幸福生活的怀念中，除了对家事、国事的关心担忧外，还有对夫家生活的不适和失落。
但是，当她的宗国和家人遭到戎狄攻击时，她赖以仰仗的丈夫却退避三舍，对她的求助未给予理解和支持。但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许穆公对她挚爱的家国袖手旁观，使得她独立自强，懂得为自己热爱的乡土尽最大的心力，并写下了流芳千古的诗句。
卫懿公
公元前660年，北方的狄族游移到卫国境内攻城略地。彼时，卫国国君卫懿公昏庸无道，不理朝政，只理他养的鹤，并给他的“爱鹤”封爵位，食俸禄，甚至为了养鹤向百姓征收苛捐杂税，使得卫国城中士气不振，民心涣散。狄族入侵时，卫懿公征调军士百姓出征，得到的回答是：“君好鹤，鹤可令击翟。”可惜，他的鹤只可赏玩，不能代替军队打仗退敌。在失道寡助的情势下，卫懿公亲自出征，结果兵败被杀。
狄人攻破国都朝歌，卫国遗民们渡过黄河，逃到漕邑(今河南滑县)，拥立公子申为国君，即卫戴公。不久，卫戴公因病去世，刚从齐国避难返回的公子毁被立为卫文公。
一次次国破家亡的哀恸，一个个血脉亲人的离去，使得许穆夫人再也不能继续端坐于许国都城，安然地做许国夫人了。她顾不得许国大夫们的各种劝说和阻拦，执意要返回她的国家。她靠自己的柔弱双肩支撑起了保家卫国的使命，带领物资去救助故国难民，与剩下的君臣商议复国之策，招兵四千余人进行训练，同时建议向强大的齐国求助。有大臣指责她身为女子抛头露面，她怒斥他们鼠目寸光，并表示们“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诗经《载驰》）。意思是，即使你们的批评不会使我改变初衷，我的思国之心是抵挡不住的。
她内心汹涌澎湃的忧国情思溢满《载驰》，洒满一路马蹄的归途。
男人千军万马、将士枯骨，为的是称王拜侯，成霸主。而许穆夫人，一个冰清蕙质的女子，为的只是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兄姊。她曾是卫国的公主，对她而言，家即是国，国就是家，所以，她要用尽全部的力气去守护卫国。
因为她的爱国和努力，她找到了了齐桓公，在齐桓公的相助下，狄人大败。两年后，卫国在楚丘新建都城，恢复了它在诸侯国中的地位，卫国的国运由此又延祚了400年。忧国忧民的许穆夫人终于可以展露笑颜。
世人总会折服于许穆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气度。其实，心灵深处对家人和故国的眷恋之情，那份最本真朴实的情感，才是她的源泉和动力。古语云，“无欲则刚”，是那颗对故土家人的赤诚之心，让她无惧无畏，谱写了被人们传唱千年的赞歌。她的一生，是精致而生动的。她不必太为遇人不淑而抱憾，她一心所念的齐桓公也非她所想象的那样完美，史载，“桓公好内，多内宠”，在史籍上留下记载的妻妾多达九人。齐、卫两国的姻亲关系错综复杂、枝繁叶茂，相互之间的利益牵连会使两国相互帮扶。
许穆夫人，从来就不是政治舞台上棱角分明的黑白色。从天真烂漫的可爱少女到意气风发的爱国诗人，这些源于她最原始的家国之爱，至善若水，至诚若金。“温如玉，行如松，诗如虹”，她是这样一个女子。在她的人生画面里，有衔露的麦苗，有金黄璀璨的荇菜，有潺潺流淌、叮咚作响的泉水……这一切，同她纯美快乐的少女模样，思乡忧国的淳厚情思一起，洋溢着生命最本真而纯美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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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梦月
来源｜《百家讲坛》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