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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
快乐星球？
你最近被“什么是快乐星球”洗脑了吗？
这个爆红网络的梗背后其实是一场集体性的哲学追问。
“什么是快乐星球？”看到这七个字，是不是脑海中已经出现了洗脑rap、自动接续了“呲呲”的音效、身体也律动了起来？《什么是快乐星球》作为一首歌曲、一段短视频在2021年春天迅速流行起来。不仅是网民们集体狂欢了起来，许多公众人物也在短视频中、主持词里、电影首映礼上公开“玩梗”。4月，央视新闻抖音号上发布了《什么是中国高速》主题短视频；此后，正能量甜妹王冰冰又cos了一段“什么是海南高速”的主持。这首歌，实际上是《快乐星球》系列科幻剧第五部中，由现已为时代少年团成员马嘉祺演唱的插曲。
《什么是快乐星球》
它的流行当然和粉丝“考古”行为有关。流量偶像养成化似乎已经是一个越来越明显的趋势、越来越主流的现象。这些当红的偶像明星在童年时期就频繁参加演艺活动和赛事，因此也留下了许多有趣的“黑历史”。诸多顶流参加《向上吧！少年》节目的影像被重新翻出，初代国产养成偶像王俊凯的重庆英语“新加坡”被广泛传播。年轻观众对当红偶像马嘉祺的土味说唱“黑历史”的津津乐道，一方面是因为当时的妆发造型、演员稚嫩的表演着实有趣，另一方面，“考古”其实更是一次他们观照自己的共情行为。
王俊凯“新加坡”梗的出处
现在的年轻观众看待“偶像”与十余年前的偶像生产尚未全面产业化的年代已经迥然不同了。曾经的“你是我的偶像”的偶像，是生活、事业发展的目标，它是极陌生化的、遥远的，甚至神化的。而当下娱乐工业的“偶像”则更注重强调粉丝作为偶像生产者的身份。他们是“爱豆”事业的助力者，是他们的同龄人。对于部分粉丝，“偶像”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扮演了一个“摩尔”的角色，在娱乐界这个大庄园里变成自己的化身，执行着理想生活。在稚嫩的童年时期的偶像身上，他们看到的，也是那个当初使用火星文、购买QQ装备、模仿大人模样的自己。
《向上吧！少年》节目中的马嘉祺
然而，这种与偶像的共情，就能够推动“什么是快乐星球”成为一个全民乐道、全民使用的梗吗？事情或许并不那么简单。
这似乎是一场嵌入在持续了三四年之久的“神剧复兴”中的一次集体怀旧，以哲学追问的方式轰轰烈烈地传播开来。
快乐是什么？如果将语境无限扩大，这个问题就十分宏大了。它和网上广为流传的“北大保安三问”——“你是谁？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三问来自法国画家保罗·高更在19世纪末创作的画作，画作的名字就叫《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它是一个典型的追问意义、追问人与世界的关系的哲学式提问。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
与大部分“神剧”一样，《快乐星球》最受欢迎的是它的第一部。在这一部中，快乐星球的三个小朋友，小发明家多面体和他的两个助手莲蓉包和冰柠檬研究的课题就是如何让一个人快乐。这部剧的主要观众是出生在世纪之交的一代。尽管在今天看来，这部剧的服化、对技术的理解和认识都是简单粗暴的，但是，许多剧迷表示，这部剧启发了他们对互联网世界的最初想象。他们小时候观看此剧觉得特别感动，甚至看了大结局“哭惨了”。第一部的结局是老顽童爷爷认为快乐星球已经帮助丁凯乐完成了自我成长，所以丁凯乐就不能再来快乐星球，他们就此永久告别。
《快乐星球》剧照
为什么告别了想象的快乐星球让人如此难过？为什么“什么是快乐星球”能在当下迅速引发这些年轻人的共情和集体怀旧？恐怕他们的忧伤与丁凯乐的一样，是无法回到“快乐星球”了。
那什么是快乐星球呢？快乐星球有我们对互联网世界的初步想象，这种想象是一种非常现代性的、对技术的信任，对技术能够解决人的苦恼、人生活中所面对的问题的相信。这种对技术和理性的乐观情绪在世纪之交蔓延了十余年。这个问题在最近流行起来的另一首BGM“神曲”——《快乐星球》的片尾曲《月亮船》中也有表述：“我能够捉到月亮，我将用无数的梦，撑起无数的桨”，“我会用算术数清所有的星星”。数字、技巧、技法都是可以依赖的，我要实现梦想、有明确的奋斗方向，依据科学道理和技术进步，就能解决生活中的问题。
《快乐星球》剧照
换句话说，这种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快乐星球所提供的，是“指南”。在“神剧”“神曲”诞生的年代，爱情的苦、人情世故，似乎都不是问题，因为我们拥有“指南”，照做即可，就像“神曲”《快乐指南》中唱的那样简单：“不贪不占你会快乐，不抽少喝你会快乐，孝敬老人你会快乐，有了爱情你会快乐……”而当这些作品的观众成长到当下，面对复杂的现实和世界性的不确定性时，他们发现了所谓指南的不可能。面对这种不可能，他们不再转而寻找新的方法论，而是对过去持有的、对指南有效性的信任和对未来的乐观情绪，进行集体性的怀念。
《快乐指南》MV
这样的情绪助推了当下观众对一大批在世纪之交首播的“神剧”进行重读。他们发现，《还珠格格》里的皇后有时也是直肠子的受气包，儿时喜欢的温婉女神令妃娘娘才是步步为营的“心机girl”；他们怒斥《情深深雨濛濛》中深情的何书桓为“渣男”，因为他们认识到在情爱驱使背后对行为的规约才是现代社会生活所必须的；他们开始探讨，《回家的诱惑》里，究竟是艾莉还是林品如是洪世贤最初的恋人……
《情深深雨濛濛》剧照
这些剧集体传达的是，面对一个问题、一种复杂的情况，都有一个单线的、任务完成式的办法。比如格格要认亲，那就铲除恶人皇后和容嬷嬷；要写一个感人的爱情故事，男主角就可以在任何一刻都遵从感觉做出选择。而随着这一批电视观众的成长，他们感受到，这些办法放在现实中往往是无效的，现实远远比剧情更为复杂。他们也逐渐承认，有很多“无解”的问题。问题不是必须要得到解决的，问题和人本身一样，也是构建世界的一种存在。因此，在当下生产的新的热剧中，通过苏大强得老年痴呆症，记忆错乱，实现与苏明玉的和解，这被观众认为是剧中不多见的编剧槽点。
《都挺好》剧照
快乐的指南也是快乐的参照。而当下的另一个现实是，中国在全球市场的位置发生了变化，往日那些来自西方发达市场的“参照”“指南”自身的发展也逐渐暴露出越来越多的问题。尤其是在新冠疫情之后，人们愈发发现，“指南”必须通过实事求是的现实实践来探索。在这个世界上，似乎不存在一种已经写好的“葵花宝典”。要习惯没有参照，或许需要一些时日。在这样的心态转换期中，年轻人有时会感到无力，这种无力不是因为缺乏自信，更多地是因为失去了指南，不确定行动是否会带来必然的反馈。那就暂时“躺平”，看看拖延之后，有没有新的参照出现。
《快乐星球》剧照
《快乐星球》中，丁凯乐前往快乐星球的通道，是通过用老顽童给他的项坠，敲击电脑键盘上的“回车”开启。这个回车键通往那些成长在世纪之交的少年心中的宇宙。而这些少年对这个“回车键”的复杂情感，似乎在媒介的变革中转移到了“神剧”的狂欢上了。值得指出的是，所有这些情绪的发生已经不仅仅是开展得十分充分、深入的“反思现代性”那样，拆解结构、消解权威，其背后暗含的逻辑是，将这些结构拆除后会得到新方法、通向更好的世界。但现在人们越来越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这一代观众还会一直研究“什么是快乐星球”。或许，这个问题曾经有过他们心中坚信的答案。如果研究不清楚，那么未来一个还算不错的结局，就是知道“这个问题可能有答案”、“快乐也有可能有指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