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和我熟悉的朋友,知道我做了不少文化产业项目的规划,也给一些地方做了不少文化旅游规划。很多人问我思考问题的方式是什么样的?
很多朋友觉得我做一些项目的策划天马行空,没有套路,又觉得我有自己的套路,但是说不出来。今天我想用几个故事,和一段《管子》的内容讲讲我的套路。
故事一:
曾经给济南的一个名人故居修复的项目做文化顾问。市里边领导都很重视,也花大价钱请了很多专业的、顶尖的参与者。但是成果让人大失所望。
我是中途介入的,就是他们第一次做好以后,我陪同去看,有市里领导问我感觉对不对。我说,可能全错,这种土豪风格根本就和当时的环境、主人的性格、志趣根本不搭调。领导觉得我说的有道理,随即大怒,让他们尽快把已经装修好的东西全部清除掉,进度很快。
装修全部拆除以后,因为出差,第二次的会议我没有参加。我偶尔过去看了看,变成我们现代意义上的简约中式风格。随即,我向领导汇报,说这个风格也不对。
领导和设计方都有些崩溃,我说要不开个会,我给大家说说,咱再动行不行,要不这样就太浪费了。
这位名人的故居建造和居住的主要时间是从1890年代一直到1930年代。主要的风格基础应该是1880年代左右的风格。当时的中国正处在鸦片战争后救亡图存,实业救国的阶段。这座故居的主人是中国近代知名的实业家,且有资料表明其是共济会成员。这个时代的大实业家们大多羡慕、向往、主动学习西方,特别是欧洲的风格,从居家、服饰、视野等等方面,且其中有不少人有过留洋的经历。
这个时代是第一次工业革命后的几十年的时间,欧洲,特别西欧各国的工业发展如火如荼,突飞猛进。
我讲到这的时候,他们有些不耐烦,问我能不能用简短的语言概括一下当时的风格。我说好,就两个字:繁复。
原因当然很简单,就是上边我说的时代背景,就是工业革命之后,西欧各国,各自在很多领域取得了驱突破,比如英国为什么那么多小碎花的布艺?法国为什么有那么复杂的铁艺?说到底,人性使然。人性中,都有那些我有,你没有,从而要炫耀的心理需求。因为这些工艺是当时的其他国家所不具备的,或者说即使能实现也要花费巨大的成本的事情,而工业革命使得这些都可以以极低的成本实现。
然后我给他们提示了很多当时风格的市内装饰、陈设、用具的一些示意图片。
最后,我还提醒了一点,我说这样的家庭里,很有可能是耶稣像和佛像共存。他们都很纳闷,说既然主人有可能是共济会的成员,怎么家里还会有佛像?我说这才对,因为当时正是巨变的时期,家里的老人很可能信佛,而且从我阅读的资料里,虽然没有他家老人直接信佛的证据,但是从文字和一些记录的只言片语里,应该是极有可能有佛教的信仰。
我的文字描述,可能会觉得这些人都是一些笨蛋。其实不是,他们都是行业内的顶尖的人才,只是找不到头绪,然后就按自己的想象来设计。
在这个项目中,大家的盲点是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也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就沿用了一些他们曾经在别的地方使用的风格,而且反馈都还不错。没有认识到这件事本身的特殊性。
故事二:
有幸参与了某国内文化地标酒店的文化咨询。因为兹事体大,业主方请的人绝对是顶级团队,国内最好的建筑设计团队,做东方风格最好的某新加坡团队。但是看到他们的建筑设计方案和空间设计方案后,大失所望。
原因是我所说的兹事体大的这个项目,可以明确为中国文化的地标之一,管理方也非常慎重。但是,为什么一群顶级的团队做出来的东西不伦不类。
简单点说,就是大家都不知道,涉及到的也不是自己的专业领域,而自己的专业需要文化的指导。如果说没有这么明确的一个符号的时候,很多人敢于天马行空,放飞自我,加入很多自己很有把握,也非常有心得的文化元素,会让很多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我原来就职的一家公司,开发孔子像,邀请了很多知名的艺术家,但是,所有人都不敢上来就动手,害怕自己理解的孔子出了偏差,贻笑大方。
上边这个酒店的情况与此类似。
人在处理自己没有把握的问题的时候,或者说去说一个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或者概念的时候,最喜欢或者最常用的办法是什么?大而化之,尽量模糊化。
其实,这两个团队都是用同样的方式在处理这个问题,细节不敢做,一做自己心里就没底,而且各种说法也很多,自己更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我说,这样,把公共空间和私密空间区分开,私密空间和公共空间分别按《大学》里讲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做设计的主元素,而公共空间则用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来做设计主元素。把空间切割开以后,设计师马上才思如泉涌,当即给出了很多设计的意象稿,说实话,真的非常棒。
第二个故事的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呢?就是我们在面对一个自己不熟悉的领域,专家意见又特别多的情况下,该如何处理这些问题呢?一个是该听谁的,第二个是该如何把他们的信息、观点融合起来,为我所用?
我们先来看一段《管子》的内容,最后我们再来解答:
《管子·揆度》:
齐桓公问于管子曰:“自燧人以来,其大会可得而闻乎?”管子对曰:“燧人以来,未有不以轻重为天下也。共工之王,水处什之七,陆处什之三,乘天势以隘制天下。至于黄帝之王,谨逃其爪牙,不利其器,烧山林,破增薮,焚沛泽,逐禽兽,实以益人,然后天下可得而牧也。至于尧舜之王,所以化海内者,北用禺氏之玉,南贵江汉之珠,其胜禽兽之仇,以大夫随之。”桓公曰:“何谓也?”管子对曰:“令:’诸侯之子将委质者,皆以双武之皮,卿大夫豹饰,列大夫豹幨。’大夫散其邑粟与其财物以市虎豹之皮,故山林之人刺其猛兽若从亲戚之仇,此君冕服于朝,而猛鲁胜于外;大夫已散其财物,万人得受其流。此尧舜之数也。”
简单的翻译一下:
桓公问管仲说:“从燧人氏以来,历史上的重大经济筹算,可以讲给我听听么?”管仲回答说:“从燧人氏以来,没有不运用轻重之术治理天下的。共工当政的时代,天下水域占十分之七,陆地占十分之三,他就利用这个自然形势来控制天下。到了黄帝当政的时代,努力除掉各地的武装,限制他们制造武器,烧山林、毁草薮、火焚大泽、驱逐禽兽,实际上都是为控制他人,这然后才得以统治天下。至于尧舜当政,之所以能把天下治好,是因为在北方取用禺氏的玉石,从南方取用江汉的珍珠,他们还在驱捕野兽时,使大夫参与其事。”桓公说:“这是什么意思?”管仲回答说:“他们命令:’各国诸侯之子到本朝为臣的,都要穿两张虎皮做成的皮裘。国内上大夫要穿豹皮袖的皮裘,中大夫要穿豹皮衣襟的皮裘。’这样,大夫们就都卖出他们的粮食、财物去购买虎豹皮张,因此,山林百姓捕杀猛兽就象驱逐父母的仇人那样卖力。这就是说,国君只消冠冕堂皇地坐在堂上,猛兽就将被猎获于野外;大夫们散其财物,百姓都可在流通中得利。这就是尧舜曾经用过的轻重之术。”
很多朋友可能看到这,会有一个疑问,这段内容和你上边两个故事有什么关系吗?
揆度的意思其实就是权衡,也就是管子的轻重之法,也就是思考问题、面对不确定性该如何做决策的方法。
其实,这些内容是一致的,也是我思考很多问题的方式的一个总结:
首先是要确定大的时空的特征,比如就像上边这一段里所说的黄帝当政的时代的特征是什么,尧舜当政的时代的特征是什么等等。从这个基础上,我们再去考虑我们面临的问题,再去面对我们不知道、不清楚、不确定的东西的时候,每一个碎片,我们可以去请教不同的专家,然后把这些碎片根据思考的框架重新组合起来,然后再用逻辑、人性来进行判断、验证。其实,这时候,我们绝大多数问题都已经解决了。
我最重要的一位老师,教给我的,让我到现在都觉得会让我受益终生的思考方法就是:把一个问题拆成尽可能多的小问题,拆到什么程度为止?50个?100个?拆到每一个问题能基本有明确的答案,同样,基本可以用逻辑、知识去判断对还是错的时候,再加上利用人性的规律去推断中间模糊的细节,这样,我们基本可以构建出一个框架完整、逻辑清晰的思维框架,剩下的就是逐步的填充和补充。
如果想做到这些,第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先放下自己的思维惯性,先用大的时空去定位你要解决的问题。每一个拆分出来的小问题,也不要用经验去想象,判断的依据是人性,而不是经验,因为我们所谓的经验更多的是基于我们当下时空的生活经验和思维惯性,每个时代这些东西,其实区别很大,而不变的只有人性。
当然,这需要我们平时要时时自省,我这里说的自省不是曾子所说的吾日三省吾身的省,省的对象是我们思考问题的方式,特别是我们已经当成了规律、理所当然、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一些思维惯性。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真正的对我们认知世界的方式,做出根本性的调整,才有可能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思维框架。思考自己的思维方式这种训练多了以后,我们才能够更轻而易举的使用我们的大脑,才会发现很多事情的底层规律。
很多人认为,思考或者说创意是一件很艺术化的事情,很多时候来自于灵光乍现,其实不是这样的,智慧的头脑都懂得思考本来就是一门技术,是不断的训练、不断的”自省“的结果。推荐给大家一本书吧,大前研一的《思考的技术》,最近好像出了2019的修订版。感兴趣的朋友,欢迎随时找我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