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城听课回来,惊悉表叔昨天在医院逝世,内心凄然。
表叔原来在教育局给局长开车。他人长得很精神,特别喜欢干净。印象中,每次他回到家,车停在门上,他不是拿拖把擦洗车,就是收拾车的内饰,葱绿色的小吉普总是让他收拾得一尘不染。他不是一个健谈的人,回到家总是一声不语地做家务。他也不是一个善于钻营的人。跟着局长开车多年,虽然近水楼台,可也没有弄个一官半职。
他的两个孩子很争气。女儿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硕士毕业之后,在北京发展,就在那里安了家。儿子毕业之后考取了公务员。表婶儿是高级职称。两口子的工资都不低,本来退休之后,含饴弄孙,颐养天年,该很幸福的。
谁想天不遂人愿,10年前表叔查出了有鼻癌。在北京301医院做了手术。术后恢复不错,后来就病退在家。熟料几年前,病情再次复发,又做了二次手术,健康受到了很大的摧残。听力近乎丧失,说话也模糊不清了。后来听说他和婶子都在杭州儿子家帮着看孙子,很有几年没见他了。
去年冬天,我的四奶奶病故。表叔从县城刚赶回来吊孝。多年没见,表叔已经瘦得不像样了。脸颊塌陷了下去,脖子又瘦又细,麻杆一般几乎露出了青筋,头发近乎全白。我跟表叔搭讪,却发现他只摇头,手一直在比划,嘴里模模糊糊地在说,“病了之后我的耳朵几乎聋了,我也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所以你打电话通知我四妗子去世的时候,我把电话给你婶子接听”。原来沉默寡言的表叔那天十分健谈,跟家族里的叔叔大爷们不断地寒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那天表叔精神头很好,“医生说我这病暂时也死不了,现在我也想开了,想吃吃,想喝喝,过一段时间去北京复查一次。心态好,活个一二十年不成问题”。
我的一位叔叔说:“怎么病了病,人就成了这样子呢?原来多好样的人。以前回老家一言不语,现在人家肯说话了,咱又听不得人家说什么了”。说着说着,他的眼圈就发红了。我们是个大家族,见表叔回来,叔叔们都上去跟他搭讪。“咱们让他休息一会儿吧,看他说话有点累。病人身体虚,能节省他点体力就节省点吧”。叔叔心疼他,这样提醒家里人。那是我最后一次见表叔,谁能料到呢,竟是永别。
上个月三妹打来电话。说他病房里来了一个病人,看着脸熟。三妹当年就是在县医院出生的,那个时候个人家几乎没有私家车,出院的时候是表叔开着教育局的车把娘和三妹送回来的。所以三妹从小就知道有这个表叔。她打电话问我是不是老姑家的表叔。因为表叔不经常回家,她见表叔的时候,还小,不记事。三妹说表叔在家里,晕倒在地,送到医院说是脑炎。礼拜天我去进修学校听课,我想趁着中午的间隙去医院看看表叔。打电话给三妹,她说表叔转院了。
以前我曾经给表婶打过电话。电话里她说表叔就是在县医院输了两次液,因为不是很要紧,也没有办理住院。我就想等他从医院出来了,抽时间去看一下。
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转院之后不到两个礼拜人就没了呢。
在县城上学的时候。礼拜天我没事儿就去表叔家。偷偷地翻他书架上的书,有时候假期回家,他正好开车在西边下乡,我就顺路坐他车回学校。他不苟言谈,脸上轻易不笑,我跟他接触并不多,说话也少。毕业之后唯一的一次接触就是他老家的房顶漏了。因为要糊漏房顶,当时也是表婶给我打电话,从我所在的乡中里找了几位同事,给他帮了一下午的忙。后来时不时去教育局里开会办事,见到表叔,也是点点头致意。我知道表叔就是那个性格,说话少并不表示不亲近。
12年我得病住院的时候。他和表婶帮我申请了励耕计划,减轻了我家庭的负担。当年评中级职称,也是他找关系帮我运作。表叔面冷,语迟,可是心热。
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傍晚的时候我在县城听课,刚回到家。妻子对我说了这个噩耗。我感到太突然。妻子也是前两天刚碾了点米,磨了点玉米面,说他们城里人稀罕这个,咱们抽时间了过去,顺便看看表叔。
我的鼻子有点发酸,眼角发热。表叔的音容面貌再次浮现在我的脑海,表叔一路走好,愿天堂里没有病痛的折磨,爱干净,喜整洁的表叔依然是那样年轻帅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