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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祖茂:回家,回家!这里是祖祖辈辈的牵挂

2019-01-14 19:36 | 浙江新闻客户端 | 婺城报道组 张苑

“一粒星,角角丁。两粒星,敲油瓶。油瓶漏,好炒豆。豆豆香,好种秧。秧无肥,好种棃。棃无核,好种大粟。大粟三层壳,好种菱角……”一首方言童谣,来自一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地方。童年时错过她,少年时错过她,青年时错过她,寻寻觅觅大半生,直至花甲之年,他终于找到她。从此,他不再是一名游子。终于有个地方,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全世界;“这里就是我的家。”

出走半生,他与故乡擦肩而过

1949年,新中国成立,举国欢呼,街巷沸腾。作为新中国宝宝,徐祖茂却出生在了异乡印尼。命运安排的这次错过早在20年前就已注定。

1928年,父亲徐康乐刚从上海某学校毕业,因不愿听从就职安排,自主投函应聘上虞某中学教师一职。准备赴任之际,当时的国民政府发布了对该校全体教师的逮捕令,新赴任教师亦在其列。情急之下,徐祖茂的外祖父、时任上海环球学生会干事的朱少章立即安排徐康乐从杭州出发,取道上海,经香港乘船抵达新加坡,再经陈家庚安排,作为环球学生会委派的华文教师,从新加坡改道印尼,入职婆罗洲三发市 (sambas) 中华学校,开始了他在印尼长达30年的执教生涯。

自出关那刻,世上再无徐康乐,只有徐起。徐祖茂回忆说:“老爸跟我吹过牛,说他上学时还当过北伐军学生连的连长,国民党不会放过他。‘徐起’就是调皮地说‘徐已走’。”

二战结束后,国际局势巨变,印尼境内流寇四起。归心似箭的徐起变卖了一幅宋版画,换了一家人回国的船票,自1958年筹备,终于1960年成行。这次行动中,徐起还带回了自愿、自费归国的印尼西婆罗洲坤甸市第六批华侨。

“我很讨厌台风。要不是台风,我早该回家了。”徐祖茂说。1960年那场不凑巧的台风直袭中国东南沿海,将这艘归乡的轮渡从上海吹到了广州。码头上,人山人海,都是从海外新上岸的和内陆来招工的人。急于入关,身为总领队的徐起带队前往云南省大理州宾川华侨农场。那年,徐祖茂11岁,上小学四年级。

六年云南求学,适应当地文化及语言;十年文化浩劫,当知青务农;生活仿佛是被桎梏的死水。等到改革开放的春风吹起来,大江南北开始出现人口流动,父亲徐起却溘然长逝,徐祖茂也已是而立之年。

1983年,徐祖茂成婚。遵照父亲的遗愿,回乡办婚礼。他第一次辗转来到金华雅畈石楠塘村,却发现祖坟荒弃,墓碑无存,祖屋里再无徐家人。他默默离去。这一去,又是近30年。

旅居南洋,五星红旗异域飘扬

但落叶终究还是要归根的。2010年,年逾花甲的徐祖茂商海沉浮数十载,看尽云卷云舒。他再一次回到石楠塘,寻找《徐氏宗谱》。“哇,有徐康乐的名字!育有五子三女,修谱是在1946年,这就对上了!我的祖父叫徐肇邦,曾祖父叫徐连生!真的好开心哦!”原来,这里一直铭记着他的出处,他的根。那一刻,一切介怀烟消云散。他开始兴冲冲地着手“把被拔掉的根重新种下去”。

自幼时,徐祖茂就听闻父母与印尼华人自称“唐人”,故乡在“唐山”。可“唐山”在哪儿呢?他不知,只知纵然往来处境十分危险,父母也会坚持每隔五年去一趟“唐山”,“唐山”上有徐家的祖坟,父母要赶在清明去“拜山”。

任风云变幻,唐人在印尼,只有一个立场,就是爱国。抗战时期,婆罗洲极少地方通电。华人了解中国消息,只有通过巴达维亚(Batavia)即令雅加达(Jakarta)《新报》和《天声日报》这两份报纸。报纸走水路,到华人手中要十天半月。为了及时知晓前线战况,当地华人集资买了两台大型短波收音机,一台可用小电池拼接作能源,另一台可用水电瓶作能源。收音机安置在学校里。每晚都有几十个华人来听时事新闻。日军占领南洋后,这两台收音机就转移到大雅族(Dayak)村落,人不能集中,但“唐山”的消息牵动着每一个华人的心。于是,徐起组织新闻的手写摘抄,四处递送。

身为华人学校校长的徐起还组织了文艺演出,募集捐款,捐款一是汇交雅加达中国总领事馆,另一是汇新加坡陈家庚转延安。

日军攻陷新加坡时,东南亚治安紊乱。危难关头,同乡人在异乡,都是彼此最大的依靠。新党县华人社区在学校召开临时紧急大会,成立华人自卫队。各家从家藏中找出手枪、长矛、三叉矛、火药枪等武器,起初采用集中防卫,后由于人数太多,改为分散式小组防卫,小组之间互相联络,必要时协作互援。

徐祖茂出生那年,新中国成立典礼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举行。远在印尼的徐起打开收音机,找来布料,一家人围坐,按照广播里说的尺寸,手工裁剪缝制出了一面五星红旗。当天,徐起带领山口洋南华中学3000多名学生,扛着“浩浩荡荡 扬我中华”的横幅,上街游行,五星红旗在南洋的上空冉冉升起。

此后在南洋的十多年,每年的10月1日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清晨,父亲会穿上西服,母亲会穿上旗袍,一同出席华人聚会。到了中午,会有许多华人朋友到家里做客。他们在共同庆祝一个盛大而庄重的节日。

在印尼这段特殊的岁月里,“唐人”们但凡经济条件允许,都坚持将孩子送回中国学习一年,专攻母语,每年至少3000人。

身在异国,父母从未与10个孩子谈及爱国,但耳濡目染间,这似乎早已扎根在他们心里。徐祖茂深知,父母这份虔诚的归属与认同从石楠塘开始。

落叶归根,新的力量在发芽滋长

第66个国庆节,“侨园”在石楠塘落成,徐起后人悉数到场,各级侨联往来祝贺。自徐起夫妇下南洋至今90年,繁衍子孙200余人,多数从事中印贸易,尤其无人机配件、服装等业务体量可观。

“侨园就像是一个标志,证明我的家在这里,我们终于回来了!子孙们回来了,回到自己的家乡,不需要再像旅客一样住宾馆,可以住在自己的家里。”徐祖茂说。

“侨园”中布置了徐氏家族史展厅。徐祖茂与众人一一细数着祖祖辈辈的故事:诸如徐氏早年习武,后改学文;祖父擅诗书,祖母在祖宅底下埋过钱;祖父母早亡,15岁的姑母徐素心携8岁的父亲徐康乐到上海讨生活;外祖父朱少章文笔卓越,祖籍在附近的雅畈罗方桥;外祖母吴玉瑜是位民国才女,自小生活在金华市区四牌楼……一切莫名得亲切又熟悉,这片在人生的前60年不曾亲近过的土地,却仿佛从来就与他惺惺相惜,从未远离。

出走南洋,殚精竭虑;身在云南,终觉异乡;闯荡香港,筚路蓝缕;回到故乡,内心终于不再颠沛流离,他希望像家人一样为它做点什么。他精心布置侨园,让它成为各国华侨在金华的聚会点;他出任婺城区驻印尼联络站站长,负责华人在印尼的日常接待和文化交流。他希望,建立中印两国交流的纽带,推动文化交流与商品贸易,将印尼的绿色食材引进中国,把永康、义乌等地闲置的生产设备盘活出口印尼。他相信,崭新的贸易机遇正在向中国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