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期的普利街
■ 地名故事
□ 于建勇
115年前的1904年,济南开埠,崛起西部新区。一条大街,挑起新旧两城。这个大街,就是普利街,一条400多米长的黄金通道,一段跌宕起伏的百年传奇。
早先,这里是卖柴禾的地方,随着柴市的发展,逐渐有人在这里建房居住,遂形成街巷,取名“柴家巷”。它东起筐市街南口,西至会仙桥。清朝咸丰年间,因修筑外城,西头被圩子墙封死。
那时的济南古城,被内外两道城墙包围着。柴家巷就夹在西部两道城墙之间。东边,内城的尊贵,它沾不上边;西边,外城的繁华,也没有它的份儿。
这条高墙内的小巷,一直在宁静中过着悠悠岁月。直到济南开埠以后,这片宁静才被打破,先是传来火车的汽笛声,后是传来市场的喧嚣声。这一切,都来自西墙外的商埠。
1908年的一天,巷内的百姓突然被“咣咣”的砸墙声所吸引。原来,官方派人在圩子墙上辟开一道小门,取名普利门——普遍得利之意。此后街随门名,柴家巷改称普利街,会仙桥更名普利桥。
当时驻足观看的人们,绝对不会想到,这道小门的开启,竟然开启了一个时代。
普利街上的老字号,
个个响当当
普利街,西接商埠的东西主干道经二路,东经估衣市街(现共青团路),与内城西门泺源门相通,成为往来于老城与商埠的交通要道。一时间,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人气旺,财气旺。敏感的商人意识到巨大的商机,纷纷来此建商号、作坊和宅院。其建筑风格介于老城的传统与商埠的现代之间。那些新兴的民族商业者所创办的店铺,吸收了商埠区的建筑风格,拱廊、拱券等手法运用娴熟,水刷石墙面、水磨石地面、钢结构等新技术新材料广泛应用,沿街多为二层楼房,西式风格。
想当年,普利街上的老字号,个个响当当。
裕兴颜料商店隶属济南裕兴颜料股份公司,该公司生产的煮青颜料,在二十世纪初取代了中国传统的土靛和进口染料,行销近半个中国几十年,成为山东乃至中国最早的大型化学染料厂和经销商。因此业内有“中国硫化青染料起源于山东”之说。
泰康食物店隶属泰康罐头食物股份有限公司,公司总部位于经二纬三路,1929年迁址上海。在迁址前后,泰康公司已在青岛、汉口、上海等地设了10个分公司。到上世纪三十年代,公司产品一度远销中国香港、新加坡、菲律宾、马尼拉及南洋群岛等地。
纽约钟表行是济南亨得利钟表行分号,由浙江宁波人郑章斐所设。在济南期间,郑章斐还在青岛、济宁、泰安等地创设了数家亨得利分号。其上海总部1923年至1948年先后在天津、重庆、北京、南京、广州、杭州等几十个大中城市开设了70多个分店。
“草包包子铺”,因创始人张文汉性情木讷外号“草包”而得名。以其包子皮薄、馅多、味美、灌汤而闻名泉城,多次荣获济南市“名优小吃”的称号。如今,走近朱红色漆成的二层小楼,“山东老字号”“中华老字号”“鲁菜名店”等牌匾格外醒目。
普华鞋店生产的礼服呢鞋声名远扬,产品销售覆盖山东,外销河北、北京、天津。直到2002年,北京的几个销售商还从普华鞋店进货。老济南人有此一说:“戴帽就上永盛东,穿鞋就快到普华。”
赞玉堂中药店自制的“膏丹丸散”,享誉济南。在它的对面,就是赫赫有名的大同西药房,如今发展成为济南药业集团。
厚德堂药店是天津厚德堂分号,自制的“百草丹”专治各种妇科疾病,成为驰名全国的妇科良药,畅销全国20多个省市。
治香楼百货店是济南百货业最有名气的老字号之一。大生东百货店出售的海参、鲍鱼等名贵海产品,以货真价廉而著称。
谦祥益绸缎店与瑞蚨祥齐名,北京著名的“八大祥”之一,清末民初,在周村、任丘、上海、济南、天津、烟台、苏州、汉口、青岛等地开设绸布店20余处,形成了一个庞大的谦祥益系统。
谦祥益与瑞蚨祥一直是激烈的竞争对手。不过,两家的竞争主要在京津地区,在济南基本相安无事。普利街上的谦祥益布店,专事批发,主要用于接待各地谦祥益公务人员,凡路经济南者可在此下榻,相当于现代的办事处、招待所之类。
在普利街,尽管谦祥益与瑞蚨祥两家并没有直接交手,不过,瑞蚨祥还是在普利街扶持了一家同行,它就是鸿祥永布店。此举意味深长。
鸿祥永布店位于普利街西首路南,为普利街最大的铺号之一,是章丘明水马锡田1912年开设。他的开业,得到了瑞蚨祥老板孟洛川的帮助,后来成为济南绸布业五大家之一。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普利街周边已是商家云集,店铺林立,寸土寸金,实为流金淌银之地。木讷那时的普利街,相当于现在的泉城路,在全省名气大得很,以至于连王耀武也不得不借助它的名气。
1948年9月底,济南战役后,化装逃跑的王耀武在寿光境内被抓,谎称自己是“在普利街开馆子”的商人,没想到前额上那道白印暴露了自己的军官身份。因为只有长期戴大盖帽的军官,才会留下那道一时难以消除的印痕。普利街的名气到底没能保住自己。
“柴市归来日又斜,
蔡姬迟暮倍堪嗟”
如今,普利街名气不再,辉煌不再。昔日店铺林立、人流如织之地,现在已经变得“门前冷落鞍马稀”。
普利街的衰落,要追溯到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估衣市街拓宽后,改名共青团路,双向六车道,自此成为内城通向商埠的主要干道之一。
普利街人少了,生意也就淡了,商铺也就撤了。
普利街遭遇的第二次变故,就是2010年开始的拆迁,大街南面全部清理,片瓦不留。
在这一拆迁区,还有一座德式风格的老建筑。据考证,它可能与民国初年的济南电话股份有限公司有关。日军占领济南期间,一度作为日本特务机构“凤凰公馆”。为保护这栋历史建筑免于毁损,山东建筑大学将其在新校区异地重建,也算做了一桩善事。
如今,普利街只剩北面半条街。这半条街上,只剩下草包包子铺和普华鞋店两个老店。草包包子铺依然红红火火,普华鞋店早已风光不再,希望产品“普销中华”的梦想,现在看来已遥不可及。
繁华过后,终成一梦。这似乎是普利街大多数老字号及其主人的共同命运。
1948年9月下旬,济南刚刚解放,国民党飞机的炸弹掀翻了相邻的泰康食物店的山墙,山墙倾倒,砸向草包包子铺。很不幸,草包包子铺创始人张文汉一家五口及其内兄全部死亡,幸存者仅其妻一人,后生一遗腹子。
而把普华鞋店推向顶峰的崔振峰,1956年公私合营后被关进监狱,直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才得以平反。从1986年下半年开始,普华鞋店开始走下坡路。1998年工厂停产。1999年崔振峰去世的时候,鞋厂连500元的丧葬费也无力承担……
普利街上还有一位值得追念的人,他便是明代著名文学家李攀龙。李攀龙死后,家道中落,爱妾蔡姬、卢氏及儿媳冯氏在柴家巷居住,靠卖饼艰难度日。
明末诗人王象春感叹:“荒草深埋一代文,蔡姬典尽旧罗裙。可怜半天峨嵋雪,空自颓楼冷暮云。”清代诗人董芸也曾有诗道:“柴市归来日又斜,蔡姬迟暮倍堪嗟。罗裙典尽红颜老,断肠西郊卖饼家。”
“颓楼冷暮云”“迟暮倍堪嗟”,像极了普利街的命运。难道这就是普利街和普利街上那些老字号的宿命?
如今的普利街,高楼林立,旧迹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