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03月31日

分类: 犯罪

胡军&卢芳：不愿夫妻档，难拒舞台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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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雷特》剧照（王小京摄）

二十年前，曾在人艺的排练场里采访胡军。当时，刚刚演完倍受争议的实验话剧的他，眼神是迷茫的，对自己，对戏剧，似乎一时都缺少明确的方向。

二十年后，在《哈姆雷特》的后台，再次专访胡军，身披王子长袍的他，眼神比当年坚定了许多。

生活中的磨练与阅历、成功与幸福，让他不断成长；也让他对戏剧的爱，更加炙热和成熟。

《哈姆雷特》谢幕照

相比起胡军这些年在影视话剧舞台的全方面发展，妻子卢芳则一直安守在戏剧舞台。

这些年，她除了《茶馆》《白鹿原》等人艺经典剧目的演出，还一直跟随着李六乙导演，进行大胆的舞台探索和实践，被称为李六乙作品的“御用女主角”。在一部又一部中外名著经典改编的大戏中，爆发出她全方位的表演才能，展现着她多面的舞台风采。

卢芳在《哈姆雷特》中一人分饰两角

同为中戏校友和人艺同事的胡军与卢芳，虽然当年因为共同主演李六乙导演的人艺话剧《军用列车》而结下情缘，后来成为恋人、夫妻。但他们其实并不愿意夫妻档合作，所以结婚这么多年，虽然生活中互相支持，但从没有再在一起同台合作过一部作品。

直到《哈姆雷特》，胡军和卢芳都难以拒绝莎士比亚这部经典名著的魅力和导演李六乙的盛情邀约，并且就连他们的女儿九儿，也因为出众的歌喉而受到李六乙导演的邀请，共同走进了《哈姆雷特》剧组。

胡军、卢芳和女儿九儿（史春阳摄）

去年11月底，《哈姆雷特》在京首演。剧中，胡军主演哈姆雷特，卢芳分饰奥菲莉亚和王后葛楚，九儿扮演歌者。这也是胡军一家三口首次出现在同一方舞台。

胡军、卢芳和女儿九儿同在《哈姆雷特》的舞台上

如今，《哈姆雷特》历经上海、新加坡华艺节、香港艺术节、南京、杭州等各地巡演之后，重归北京，3月30日至4月2日，在北京保利剧院进行本轮最后四场收官演出。

胡军和卢芳，这一对舞台伉俪，也在《哈姆雷特》的后台，分别接受了独家专访。

胡军和卢芳（张曦摄）

［大小舞台之间］

专访胡军

“我的心，从没离开舞台”

提起胡军，很多人首先想到的都是金庸武侠剧《天龙八部》中的大侠乔峰，以及不少影视作品中的“硬汉”形象。

胡军在金庸武侠电视剧《天龙八部》中扮演大侠乔峰

这些年，虽然他更多因为演影视剧而被观众所熟知，但在出身于话剧演员的胡军心中，自己始终是一名舞台剧演员，内心从未离开舞台。

而且出身于艺术世家的胡军，家中几代人都与舞台有着极深的缘分。父亲胡宝善和叔父胡松华都是广为人知的歌唱家，母亲王亦满和妻子卢芳都是著名的话剧演员，女儿九儿也因为出众的歌喉而被李六乙导演发掘，登上了舞台……

胡军父母金婚时拍摄的全家福照片

而胡军自己，从当年中戏表演系的高材生，到后来北京人艺的演技派；从早年就探索大量实验先锋戏剧，到如今挑战一部部经典名作，他说：“我的根，在舞台上；我的心，从没离开。”

曾因迷茫而离开舞台十年

［大小舞台之间］：2000年，我采访你的时候，那时你刚在北京人艺演完李六乙导演的小剧场话剧《原野》。那个戏特别实验先锋，引起争议也非常大。我记得你当时一脸迷茫的跟我说：“我都演完了，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胡军：嗯，当时有观众用一个顺口溜形容这个戏：“想走走不了，想睡睡不着。”那也是一个比较早的先锋派戏剧作品了。

2000年，胡军主演李六乙导演话剧《原野》剧照

（李晏摄）

［大小舞台之间］：在此之前，1998年，你们一帮好朋友还演出了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话剧《保尔·柯察金》，当时看到这个戏的人都非常难忘。但是那个戏票房惨败，很多人也因此彻底告别了戏剧。

胡军：是的，赔了40万。那个年代，40万，很大的一笔数字了。

1998年，胡军主演话剧《保尔·柯察金》剧照

（李晏摄）

［大小舞台之间］：感觉那个时候的你，在生活上也有经济的压力，在艺术上也得不到特别多理解，有一种找不到方向的苦闷和迷茫。所以在《保尔·柯察金》和《原野》之后，你就离开了戏剧舞台，开始拍影视了。

胡军：那个时候可能是迫于生活的压力，还有各个方面的情况，让我觉得不对了，再这么干下去，不行了。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把所有的工作重点都转向了影视，暂时离开了戏剧舞台。这一离开，就整整十年。等我再回到戏剧舞台上的时候，演的第一个戏，也是《原野》。

2010年，胡军和徐帆主演陈薪伊导演话剧《原野》剧照

（李晏摄）

［大小舞台之间］：不过十年后的这版《原野》是陈薪伊导演的，是比较现实主义风格的。之后，你又演了林兆华导演的《人民公敌》，在探索性方面就强了很多。现在主演的李六乙导演的《哈姆雷特》，则又往前走了一步。《哈姆雷特》这个戏应该可以称得上是你这些年在话剧舞台上的代表作了吧。

胡军：嗯，可以这么说。作为一名戏剧演员，能够演哈姆雷特，是一种荣耀，也是非常大的挑战。

《哈姆雷特》剧照（李春光摄）

“我从根上就是舞台剧演员”

［大小舞台之间］：听说这版《哈姆雷特》的翻译李健鸣老师，最开始对你来演哈姆雷特是持怀疑态度的。但后来在排练场看了你们十分钟排练，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看了演出后，她还特别称赞你演得非常出色，说“这个哈姆雷特成熟、阳刚、强大，有气场。赞胡军万次，骂自己千次。”

胡军：是啊，她最开始怀疑的一塌糊涂，而且她这个人有话就直说。我们还没开始排练的时候，她老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还说：“你演哈姆雷特，我到现在脑子里还没有转过来呢！”但是后来，她看了排练和演出以后，专门给我写了好长的一段文字，向我赔礼道歉。

看过《哈姆雷特》之后，剧本翻译李健鸣多次盛赞胡军表演

［大小舞台之间］：你的表演不仅让李健鸣老师改变了看法，而且也得到了观众们的认可。如今，这个戏已经全国各地演了这么多场，取得了很大成功，所到之处都是票房火爆，一票难求，你们也收获了很多鲜花和掌声。这个时候，你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呢？

胡军：鲜花和掌声对于演员来说，固然重要，这代表了大家对你的认可。但是已经演了这么多场，我觉得最关键的是，你对自己的表现认可不认可。

其实整个排练演出的过程，从一开始读剧本开始，全都是一个在寻找自己的过程。不是寻找剧本中的人物，最根本的其实还是在寻找自己。不是寻找自己对这个角色、对这个戏的准确性，而是寻找自己的可能性；寻找自己内心当中，是不是真的由心而发的感觉，而不是做作的表演。整个排练过程我都特别喜欢，我一直在“找自己”，而且让我特别高兴的是，我在找自己的同时，我还能做出来，不能光思想能到了，但表现不出来，那也很傻，那会更痛苦。

现在这个戏已经演了很多场了，但在很多细节上，我还会不停的有改动；每场演出，我都会有新的尝试。因为演员在舞台上是有很多可能性的，而最可怕的就是形成了一种惯性。惯性其实‍‍肯定是会存在的，但如果意识到这种惯性的存在，你就会有意打破这种惯性。

这种打破惯性并不是说非要怎么着，而且也不能脱离剧本、人物和整个戏的状态，不能胡来。这对舞台剧演员的要求，‍‍是跟对其他演员的要求完全不一样的。在这个状态当中，‍‍既要保持准确度，还要去寻找自己还有什么可能性，‍‍这也是‍‍舞台对我而言最有魅力的地方。

我们在每个地方的演出效果都不太一样，这也让我挺兴奋的。因为演员在舞台上跟观众的观演关系是非常直接的，呼吸也好，心跳也好，都是特别有意思的共振。好的演出，会引领观众跟你到一个频率共振，那是最激动人心最幸福的时候！

从首演到现在，这个戏已经有了很大变化了，北京最后这四场演出，也像是一个总结。这个戏让我们看到，经典在现在这个时代，还是有它存在的价值，还是会被大众接受的，而且接受得那么好。经典就是经典。我们这一趟走下来，就没有白走。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哈姆雷特》人物定装照（张曦摄）

［大小舞台之间］：你曾经离开戏剧舞台十年的时间，但很多人都很惊叹，如今你在舞台上依然保持着很好的状态。我也采访了不少观众，他们基本上都是因为影视剧而知道你的，但是看过你演话剧，都很佩服你的戏剧表演功底。香港艺术节的节目总监苏国云也认为：“你就是一个莎剧演员。”这对演员来说是一个很高评价了。那你这么多年是如何还保持着对戏剧舞台的热情和功底的呢？

胡军：因为心没有离开舞台啊！人家一跟我说什么“胡军重归舞台”，我就说：“什么叫重归啊？我就从来没离开过！”如果心都离开舞台了，那回到舞台就傻了，可能连在舞台上走路都不会了，‍‍会觉得完全陌生了。

其实我根上还是舞台剧演员。这么多年，我不管是看剧本，还是分析人物，即使是拍电影电视剧，很多东西在我脑子里也全都会是‍舞台的感觉。并不是说舞台式的表演方式，而是一种舞台思维，所以我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舞台。‍‍而且你如果学得很扎实的话，‍就像小孩学自行车，只要学会了，即使把自行车扔在一边，20年不骑，但想骑的时候，拿起来就能骑，最多需要适应适应，很快感觉就都全回来了。

《哈姆雷特》这个戏的很多演员，都跟李六乙导演在一起合作很多年了，都已经很有默契了。所以我在排练之前，也一直提醒自己，要扔掉自己身上很多东西。毕竟拍了这么多年戏，我身上不可能完全没有惯性，时不常就会有那种所谓保护自己的惯性出来，但排练过程中，一定要舍弃。你舍弃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真心的谦虚，每个人的意见都会去聆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李六乙说了，很多明星没办法来排话剧，因为第一，要耐得住寂寞，第二，每天你的面子都要扔在地上，不要讲面子。

胡军在《哈姆雷特》剧组排练场（李六乙摄）

特别认同和欣赏现在的李六乙导演

［大小舞台之间］：你和李六乙的合作虽然不多，但是每一次都很有意义。1995年，李六乙导演的《军用列车》，是你和卢芳主演的。那是卢芳到北京人艺剧院之后演的第一个戏，也是你和卢芳在这次之前唯一同台演出的一个戏。你们当年也是因为那个戏而萌生了美好的情感，后来成为恋人、夫妻。2000年，你演了李六乙导演的实验先锋戏剧《原野》，之后就去拍影视剧了。时隔快二十年后，你和李六乙又合作了《哈姆雷特》。跨越了这么多年，你觉得李六乙导演是不是也有很大变化呢？

胡军：对，当年他玩先锋，玩解构，现在又用这样的方式来做经典，变化很大。从他前些年开始做《安提戈涅》《俄狄浦斯王》等作品，用如此简洁的方式去呈现古希腊的经典戏剧，我就觉得他完全转变了。他不只是尊重经典，也没有解构经典，他是在追寻经典戏剧的根源。而且他的戏剧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有普及性了，真正能在大剧场里，真正走入观众了。我觉得这种态度就对了，‍‍这让我特别特别欣赏。

其实每个人的改变，并不等于就是对过去的放弃，而是他在自己坚持的东西当中所做出一定的调整。当年我排演他的实验先锋作品，也很支持他的创作，但我觉得那个时候他的步伐可能迈得太快了。现在对他的方向，我更加认同和欣赏。演员和导演在想法上观念上一定要一致，要有交叉点，如果背道而驰，就算演员再牛，导演再牛，也是不行的。《哈姆雷特》这个戏，莎士比亚厉害，李六乙在舞台的处理上也很有想法。我觉得《哈姆雷特》是他这些年排得最好的作品。

李六乙、胡军和濮存昕

［大小舞台之间］：你心目中对作品的好坏，还有对导演和表演，是一种什么样的判断标准呢？

胡军：我认为评判作品、导演和表演的好坏，不仅是看你有没有认真、真诚的态度，更重要的是你的观念。观念很关键。我不是吹牛，当年我们排话剧，排的都是品特的《运菜升降机》、日奈的《阳台》，贝克特的《等待戈多》，还有林兆华导演的迪伦马特作品《罗慕路斯大帝》这样的戏，我一直在戏剧舞台上。那个时候，我的舞台观念就已经很飞了。

1993年，胡军主演让·日奈作品《阳台》剧照（李晏摄）

这么多年过去，我自己对于舞台的观念和表演状态还在。我排林兆华导演的《人民公敌》时，我发现，只要我能想到的，我在舞台上基本都能做到。这让我特别高兴，我又找回了以前对戏剧的那份棱角，那份激情，那份热爱。和李六乙这次合作《哈姆雷特》也是，我们经常排完戏以后，回去还拿着电话，一边喝着酒，一边又聊好长时间戏，一打就是三四个小时电话。

［大小舞台之间］：这种创作的快乐，在影视圈是不可能有的吧？这种快乐也会吸引着你继续排话剧吧？

胡军：是的，我和李六乙都有后面的约定了。《格萨尔王》是我内心最想演的戏，也是他最想排的戏。另外莎士比亚的戏，我们也还有计划，我相信我们还会拿出更有意思的东西。

胡军一家三口和李六乙（左二）、关锦鹏（左三）、张叔平（右二）在《哈姆雷特》后台（史春阳摄）

不愿夫妻档同台不愿女儿当演员

［大小舞台之间］：我听卢芳说，其实你们俩一直不愿意夫妻档演戏的，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同台过。但《哈姆雷特》这个戏，因为导演觉得特别适合你们来演，所以你们才合作的。但排练过程中，你们俩在家彼此都不谈戏，而且你还特意搬到酒店去住了。

胡军：确实是。因为卢芳之前排话剧的时候，有的时候在家里让我帮她对对词，我只是帮她对对词，我也不演，结果我俩都能吵起来。所以我就想，《哈姆雷特》这么大一个戏，排练这么长时间，我们俩别因为排戏再闹翻了，那就太不至于了，所以我出去吧。

［大小舞台之间］：听卢芳说，等到开始演出了，你们俩生活中也开始交流戏了。她说有一天，你们俩越聊越高兴，一人喝了一瓶威士忌，把很多话都说开了，感觉特别好。

胡军：我跟卢芳是夫妻，在生活中比谁都熟。但在舞台上，我们最开始是生分的。从1995年演完《军用列车》，这么多年，我们再也没有同过台。而且当年演《军用列车》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谈恋爱呢。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我看过她演的很多话剧，她也看我演的影视剧、话剧，都觉得很不错，但是两个人真正在一个舞台上，那就不一样了。我是一个演员，她也是一个舞台演员，我们不能把生活中的熟悉放到舞台上，但又不能扮生。这种磨合，比和陌生演员合作还要难太多太多了！这里面就有很多微妙的东西，需要我们不断去调整、磨合，去找到最合适的感觉。

《哈姆雷特》剧照

［大小舞台之间］：而且这个戏里不仅有卢芳，还有九儿，你的妻子和女儿都在舞台上。

胡军：是啊，闺女肯定和她妈是一头的。

［大小舞台之间］：那儿子呢？

胡军：儿子也跟妈一头。

［大小舞台之间］：是不是因为你平时在家时间比较少啊？

胡军：对，我在家时间比较少，没太多时间陪孩子，在家的时候也是慈父，而卢芳管他们生活和学习比较多，所以两个孩子都听她的，没一个怕我的。

胡军和女儿、儿子在一起

［大小舞台之间］：听说你不愿意让孩子们从事演艺事业？

胡军：嗯，特别不愿意，尤其是九儿，我特别不愿意她当演员。因为我自己做演员，觉得女演员尤其是影视演员，太苦了。我不想她受那么多苦。但我也不阻拦她。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想要选择这个行业，我会把这个行业里所有不好的事情全都讲给她听，看你能不能承受，能不能忍受？如果她还是真心热爱，她不怕，那我也没办法，那你就去干吧！

［大小舞台之间］：你自己其实就出身于艺术家庭，父亲和伯父都是著名歌唱家，母亲也是话剧演员。那你父母当年反对你从事艺术行业吗？

胡军：没有，他们都愿意我从事艺术。我虽然不愿意九儿以后从事这行，但我很赞同九儿现在上舞台，能够多经历，多体验，对社会的接触，对人的接触，对事物的看法，不管以后不干这行，有没有这样的经历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大小舞台之间］：你不愿意九儿做演员，但你看卢芳现在既做着自己喜欢的演员职业，也不用受那些名利带来的烦扰，而且还有这么美满的家庭，不是也很幸福吗？

胡军：那就要找一个像我这样的好老公哈！我当然希望九儿以后能够找到比我更优秀的伴侣，支持她，让她想干啥就干啥。不过做这行，最重要的还是你要能耐得住寂寞，孤独是必须要承受和经历的事情。别看娱乐圈热热闹闹的，但其实光鲜亮丽的背后，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胡军和女儿九儿

［大小舞台之间］：所以更觉得你在这样的环境中，还能保持住自己对艺术的热爱，保持住还很性情很率真的性格，还有这么幸福美满的家庭，有特别多真正支持你喜欢你的朋友，是非常难得的。

胡军：这其实和我的家庭特别有关系。我们家是军队家庭，又是文艺家庭，我从小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面‍‍长大，‍‍ ‍‍我一直认为我的父辈比我要‍‍厉害，他们的成绩一直都是在我之上的‍。我称不上是艺术家，但他们都是艺术家。所以我没什么可骄傲的，‍‍没什么可‍‍吹牛的。‍‍在这种家庭的熏陶之下，会有这样的心情。而且我很早就看出娱乐圈是个名利场，所以我交的朋友，彼此都是看重对方真性情的。像张叔平、刘嘉玲、林青霞，都是这样特别真心的朋友。我们在香港演出结束后，他们为我们准备的庆功宴，大家都特别放松和开心。

林青霞、刘嘉玲、张叔平与《哈姆雷特》剧组在香港庆功宴

［大小舞台之间］：《哈姆雷特》在南京最后一场演出的时候，谢幕时，剧组给你在舞台上过了51岁的生日，送上了蛋糕，当时你是什么心情？

胡军：真是让我特别惊喜。当天演出前，导演在后台说：“全体演员开会。”我就去了。导演对我说：“你不用来，我跟你单谈。”我当时还嘀咕是怎么回事呢，其实他们是在策划这个生日活动，我都不知道。等到演出结束，我们上台谢幕，蛋糕这时候给推上来了，我都傻了，有点发懵，不知道说什么好。所有人一起庆祝，让我特别感动。那种感觉比在台上领奖还有意思，会一直印记在我脑子里。后来剧组和朋友们给我过生日的时候，突然放了个视频，儿子的声音出来了，我才想起来，这天不仅是我的生日，也是我和卢芳结婚二十年纪念日。我们俩当年是在我生日那天领的证，1999年3月18日，今年整整二十年！所以儿子专门录了个视频，还送给了我们一个立体的相册，特别好，我特别感动。今年我生日过的特别开心。

《哈姆雷特》剧组在舞台上为胡军过51岁生日

［大小舞台之间］

专访卢芳

“安守舞台，我很幸福”

卢芳很有才，也很幸运，当年从云南顺利来到北京，进入中央戏剧学院学习，又进入北京人艺工作，一进剧院就当上了女主角，和自己仰慕的师哥胡军共同主演了李六乙导演的《军用列车》；北京人艺小剧场1995年开张的第一个戏《情痴》，也是卢芳和何冰主演的；1998年，卢芳还在人艺小剧场主演过颇有先锋色彩的荒诞派戏剧《等待戈多》，还参演过《茶馆》《万家灯火》《赵氏孤儿》等多部人艺大戏。

之后的一段时间，卢芳大多数精力专注于支持事业越来越红火的丈夫胡军，同时精心养育一儿一女。等到她再次登上舞台，则迎来了自己艺术生涯新的高峰期。

卢芳在后台化妆

这些年，她除了《茶馆》《白鹿原》等经典作品的演出，还一直跟随着李六乙导演的创作，进行大胆的舞台探索和实践，被称为李六乙的“御用女主角”。《家》《推销员之死》《安提戈涅》《俄狄浦斯王》《万尼亚舅舅》《小城之春》《樱桃园》《李尔王》，还有现在的《哈姆雷特》……在一部又一部大戏中，厚积薄发的卢芳，爆发出她全方位的表演才能，展现出她多面的舞台风采。

如今的她，既安心从事着自己喜欢的艺术事业，又拥有着令人羡慕的美满家庭，婚姻幸福、儿女双全，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喜乐的笑容。

胡军、卢芳一家四口

因戏结缘胡军喝酒喝成知己

［大小舞台之间］：记得你曾经告诉我，你对戏剧的情感，最初就跟胡军有关。

卢芳：当年我从云南到北京看的第一个戏，就是胡军主演的《罗慕路斯大帝》，这个戏点燃了我对戏剧的幻想，当时我就想：“我要有朝一日能够站在首都剧场的舞台上，此生足矣！”我刚上中戏时，胡军是我师哥，已经是话剧红人了，主演了《阳台》、《等待戈多》、《送菜升降机》等很多经典剧目，也是班里不少女生暗恋的对象，我那个时候也很仰慕大师兄。

［大小舞台之间］：那你们后来又是怎么从师兄妹、同事，变成恋人、夫妻的呢？

卢芳：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我到人艺后，排演的第一部话剧《军用列车》，就是和胡军分别担任这个戏的男女主演。建组第一天，我晚上做梦，竟然就梦见我们俩特好，他在滑滑板。醒来以后我还纳闷，这是为什么啊？第二天我还特意问他：“师兄，你会滑滑板吗？”结果他说不会。排练的时候，有一次胡军没带饭票，我就把饭票借给了他。后来他要还我饭票，我不要，他就说要请我吃饭。吃饭的时候，他说想喝点酒，我就说“那我也喝点吧！”结果我们俩每人喝了八瓶啤酒。后来他没事就老找我吃饭喝酒聊天。等这个戏演完了，我们俩也就好上了。

胡军和卢芳

［大小舞台之间］：那你怎么评价胡军如今的事业呢？

卢芳：胡军演这么多年戏，不是先看片酬，而是先考虑戏是不是好，角色是不是适合自己。他拍《忽必烈》的时候都自己掏钱，请朋友一起去内蒙古，从边境开始体验生活。现在他一年拍戏不多，一旦接戏，就专心拍好。我俩都属于比较认真的人，要演就要全身心投入。演戏最重要的是真心，你必须有真心，才能让观众感受到。他对我的事业也很支持，我排戏、演戏时，他会去探班和看戏。我演《白鹿原》时，他几乎天天跟我聊戏，就算人在外面拍戏，也给我发短信，对我说：“开场的老腔你应该好好体会，特别是西北女子唱的状态，这里面的神儿你要是找到了，那就牛了！”他最了解我，而且又比较客观，对我帮助很大。他接影视剧，也会跟我商量，因为我看书比较快，他拿回剧本常会让我先帮他看看。我会给他意见，我们的审美都是在一个层面上的。

胡军和卢芳

23年后再次同台从紧张到幸福

［大小舞台之间］：你和胡军上一次合作，还是1995年的《军用列车》，那时你们还没谈恋爱呢。这些年，你们都没有再同台合作过。23年之后，你们再一次同演一部话剧，感觉怎么样呢？

卢芳：其实我们俩都特别不愿意在一起夫妻档合作演戏。但这回是李六乙导演觉得胡军特别适合演哈姆雷特，而且我也觉得他确实是合适的。但他刚进入我们这个团队的时候，其实也是需要适应的，因为毕竟我们这些人已经在一起合作很多年了，而他是刚来的。所以最开始，我确实还是有些担心的。当年在学校的时候，我们确实都是看他演的戏，《打野鸭》《阳台》什么的，对他都是非常仰视的。但是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和李六乙导演合作过，所以一开始真的是挺担心的。因为这个戏也是很难的，大家一开始不知道该把劲往哪儿使，而且导演又要求表演要克制。不过胡军真的是特别下功夫，戏剧功底好，人也聪明，领悟得又快，状态越来越好。他应该是我们全剧组最用功的，他台词最多，但是是第一个拿下所有台词的。导演私下还批评我们几个，不如胡军用功。

卢芳和胡军在《哈姆雷特》排练场（李六乙摄）

［大小舞台之间］：那你和胡军在家里会聊戏吗？

卢芳：演出以后，我们开始聊了。但演出之前不敢聊，我们俩怕打起来啊。他为了排这个戏的时候不跟我产生矛盾，还特意搬到酒店去住了。因为我们俩都是个性比较强的人，所以这回合作排戏，我们俩都特别紧张，特别小心。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也会先跟女儿说，让九儿去跟他爸爸转达我的想法。等到戏都排完了，开始演出了，我们也就聊开了。有一天，我们俩一边喝着酒一边聊戏，居然一人喝了一瓶威士忌，从晚上一直聊到早上七点多，聊了整个通宵，很开心。我把他的戏演一遍，跟他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可能会这么演，他也会跟我探讨，他觉得应该怎么演，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所以为什么同行愿意找同行呢，真是有共同语言，那个时候会觉得特别幸福。

胡军和卢芳举杯畅饮庆祝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

［大小舞台之间］：女儿也跟你们一起聊吗？

卢芳：九儿如果第二天不上课，也会参与跟我们一起聊。我们都把她当大人一样对待，听她对戏的感觉。胡军也特别在意她的看法。我也会征求她的看法，比如问她：“我今天的戏有一点改变，你觉得好还是不好？”我们也常常会问她的意见。因为她从小就跟着我们，是在排练场长大的，我的所有戏她都看过，所以她有她自己的艺术鉴赏能力。

儿女各有志向夫妻态度不同

［大小舞台之间］：胡军的父亲和伯父都是歌唱家，你唱歌也非常出色。九儿的歌喉出众，是不是也跟遗传基因有关？

卢芳：以前她爷爷给她上过声乐课，但她那时候年纪小，也没好好上，但应该还是会有潜移默化的影响。

卢芳和女儿九儿一展歌喉

［大小舞台之间］：那对两个孩子以后的发展，你们有什么想法呢？

卢芳：胡军特别不愿意孩子进演艺圈。我是两个孩子无论选择什么，我都坚决的支持。九儿因为爸爸的态度，现在有些犹豫，但是她确实觉得表演和舞台让她很快乐。之前她也参加过《樱桃园》的演出，她说她每天在学校，想起话剧演出的事就特别开心，所以她这方面的爱好挺明显了。但儿子康康对当演员并没有什么兴趣，他从幼儿园开始，就一门心思想当机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改变过。多厚的飞机书，他都天天翻；爱看各种关于航空航天的视频、电影，还能背里面说的话。他就是非常喜欢这个。

康康支持父母的演艺事业，但自己的理想是做一名机长

李六乙是我的良师益友

［大小舞台之间］：你应该是和李六乙合作最多的女演员了，他这些年所有的作品，几乎女主角都是你。有人说李六乙的戏，是“铁打的女主角，流水的男主演”。那你怎么评价李六乙导演呢？

卢芳：六爷是我的启蒙导演，从中戏毕业后的第一部戏《军用列车》，就是由六爷带我走上了人艺的舞台。也因为这部戏，我和胡军分别是男女主演，而确定了我俩一生的姻缘与因缘，所以我们也戏称六爷是红娘导演。我因为生孩子，曾经休息过一段时间，生完儿子之后，从《家》开始，又继续与六爷的合作。现在我们已经合作了很多作品，合作越来越好。

六爷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的朋友，他有高于常人的文学功底，有超群的艺术审美，有深刻的哲学思辨，有敏锐的宗教领悟，更有对生活透彻认识之后的热爱。他对艺术的要求非常高，我们工作室排起戏来，特别认真严肃，就连走台也都非常认真地对待。这种创作氛围会让人觉得很舒服，每个人都对艺术有一份敬畏之心。

像《哈姆雷特》在新加坡演出，我们演出前就走了四遍台，每遍都跟正式演出一样的投入，所以加上正式演出，相当于连演了七场。这个集体很难得，大家都很齐整。演六爷的戏，一般人一上来根本上不了手，你不跟他排三个戏，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更达不到他要求的表演状态。他要求那种克制的、做减法的表演状态，对于演员是很难的。像我们人艺有很优秀的演员，刚跟他合作的时候，都觉得痛苦死了，就算能听懂六爷的想法，知道他要什么，但是就是表现不出来。因为他对表演的要求和传统的现实主义表演是有区别的，他要一种在拥有了现实主义基础上的更为极致的表达，所以是很难的。幸好我们《哈姆雷特》这个团队，好几个演员都是跟了他七八年以上的，所以大家合作起来都非常默契。

《哈姆雷特》剧组（史春阳摄）

［大小舞台之间］：这么多年，你有动过演影视剧的念头吗？

卢芳：也有人找过我拍影视剧，但是因为我一直在北京人艺和李六乙工作室都有演出，不想因为拍影视剧影响演话剧的安排。而且毕竟觉得去影视剧组，会觉得心里可能不那么适应。而且胡军也不太愿意我去拍影视，他觉得排话剧就挺好的，安安定定的，还能在家照顾孩子。所以我也就安心排话剧了。

卢芳在排练场（杨晨峰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