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硅谷野孩子Lime:两个中国人创办的全美最快独角兽

中国互联网人曾经用“野孩子”来形容那些敏锐把握机会、打法不拘一格的创业者,典型案例如曾在域名上赚得大笔的草根明星蔡文胜。

今天,中国人在硅谷充当了“野孩子”的角色。

两个中国人鲍周佳、孙维耀创办的Lime在创办1年半时估值超过10亿美元,成了全美速度最快的独角兽之一。

它的名字开始与一些稀缺的资源联系起来:作为初创公司每年不下5次被《华尔街日报》、《纽约时报》这样的美国主流媒体报道;A16Z少见地3轮投资它,Google Venture与母公司Alphabet一起投资;硅谷鼎鼎大名的投资人,Google Venture合伙人Joe Kraus在投资Lime之后加入Lime任总裁;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与NBA球星凯文·杜兰特不仅投资Lime,更为其代言。


时过境迁。Lime是中国共享单车风口的最后一批学徒,并依靠这样的背景获得了硅谷投资人的青睐;但它却将单位经济的能量释放在除中国以外的地区,从美国“出海”到欧洲,从共享单车过渡到共享滑板车,将滑板车变为最重要的标签。

ZOOM在硅谷功成名就的2019年看Lime,它的故事更像是中国创业者在全球的打野实战——而这般打野从上世纪开始,至今仍未结束。



鲍周佳(左)与孙维耀,图片来源:受访者



不等

Lime的第一个大伯乐是A16Z。凭借一辆在深圳组装的单车,鲍周佳与孙维耀在硅谷沙丘路(sand hill road)拜访一串VC后,最快给出Term Sheet(投资意向书)的一家是A16Z。

A16Z极其少见地连续投资了Lime 3轮。在它的下一轮即D轮,领投的是Bain Capital(贝恩资本)。除此之外,Google Venture与它的母公司Alphabet都投资了Lime。

Lime的一位天使投资人郭威对创业邦评价:美国主流基金如此重仓中国创业者,这是极其罕见的,“我评价Lime为开天辟地。”

鲍周佳与孙维耀是投资人出身,鲍周佳曾任复星昆仲合伙人并常驻北美,孙维耀正是由他招到复星昆仲。

在越来越多的创业案例当中,投资人充当着创始人的角色,即先看好某个赛道,再寻找合适的潜在创业者,组建一个由VC护航的黄金班底并在里面占到不错的份额。鲍周佳与孙维耀二人本有机会这样做,但他们在遍寻创业者之后并不满意,而是将自己投了进去。

2016年中国掀起单车风暴,他们不仅回国感受了盛况,也看到美国的机会。当他们在纽约、芝加哥这些大城市调研城市内交通的时候看到:即使是有桩的单车,也能够以每小时1美元的价格,在每天被骑行8-9次。

1美元,而不是1元人民币。这意味着,“跟中国完全不一样,这笔账在美国是能算得过来的。”另一位Lime的天使投资人,昆仲资本创始及管理合伙人王钧说。

当Lime开放融资之后,首批份额给了亲朋好友,例如鲍周佳在腾讯合作多年的曾李青、吴宵光,在复星昆仲的老搭档王钧,另一些份额给了有跨国投资背景,对美国与中国的创业环境都了解,并且没有参与到摩拜与ofo大战中的机构,如IDG、DCM、GGV等,还有郭威这样在美国起家的中国天使。

在硅谷路演时,面对这些或多或少“交手过”的硅谷VC,鲍周佳与孙维耀列了一串名单:以下这些同行,若有哪家比我俩更适合,你可以投它不投我。

他们所谓的“适合”,在于必须是一个有跨境能力的团队,而且创始人一定要是中国人。在他们看来,共享单车的生意所“跨”之“境”,只能是中国与外国。

不“野”也不“快”




鲍周佳(左)与孙维耀,图片来源:创业邦

鲍周佳与孙维耀的履历十分多元化。即使在硅谷,鲍周佳也称得上cool guy。他任腾讯美国总经理的时候长发及腰,像个摇滚明星,事实上他也确实组建过摇滚乐队,还是第一批去Burning Man(火人节)的中国人。孙维耀进入伯克利读MBA的时候,同学告诉他,学长鲍周佳是华人圈一定要拜会的大人物。

鲍周佳曾在柯达负责负责华中区代理,在看到相机大势已去之后便离开,先是在从电讯盈科、 IDG和腾讯主要创始人手中购得腾讯45.5%股权,并成为腾讯最大单一股东的MIH,任投后管理,又继而加入了当时的“小公司”腾讯。微信的英文名字wechat的名字是由他所取,他还主导了腾讯对一家中国玩家最熟悉的公司的投资:LOL母公司Riot Game。

在柯达时,鲍周佳跑过华中区销售,孙维耀负责了多年百事集团“七喜”与“佳得乐”在中国的市场,多年深入二三线城市的经历让他们自认为有接地气的气质。“运营Lime总能让我想起当年卖汽水,”孙维耀说。

他们还拥有硬件方面的特质,孙维耀是土生土长的深圳人,父母是第一代到深圳的移民,他的家距离蛇口码头走路不到10分钟。搞定硬件供应商对他来说是一件“回趟家就能解决的事”。

早期鲍周佳与孙维耀精准定义过Lime的生意:它的基础是硬件,供应链在中国,所以Lime必须把供应链放在中国;它不适合烧钱,因为硬件烧完寸草不生,留不下用户对平台的粘性。鲍周佳通过发小介绍了有硬件背景、正在北京准备创业的张曦,并请他成为专攻供应链的合伙人。

第一辆车是由张曦组装起来,并花300美元托运到美国的。由于来不及开发App,他们只拥有一个web端的开锁版本,夜晚张曦在宾馆看书,突然车锁“啪”地打开,把他吓一个激灵,鲍周佳的微信发过来,“锁开没?”

在这个粗糙的Demo版本获得了投资人的肯定之后,Lime这家公司的节奏“慢”了下来。那是中国单车概念盛极转衰的阶段:前有ofo进美国,摩拜进欧洲,后有oBike从新加坡出发辐射海外。他们发现盛况过后,单车“坟场”现身,美国媒体对共享单车开始负面如潮,这可不太妙。

坊间传闻,Uber挖了奥巴马的竞选幕僚长负责政府关系。在一个活动上,孙维耀“认识”了Andrew Savage,他也曾在奥巴马竞选幕僚里工作。与孙维耀一样,由于孩子年纪小,“希望做一些对人类居住环境有贡献的事”(Andrew Savage对创业邦说)。他被挖到Lime负责政府关系。

在西雅图有桩单车刚刚撤下之后,Lime敲开了西雅图政府的门,以他们的经验来看,推销Lime不如推销一套能解决美国城市交通拥堵,但又不失环保的解决方案。在无数次接洽之后,西雅图交通部长起草了全美首个共享单车执照,里面罗列了各种细节。西雅图成为了Lime进入的第一个城市。这位交通部长后来也被挖到了Lime。

这时Lime创办已到第6个月,他们投放了第一台单车。

“供应链、政府关系、运营效率是我司三大‘立司之本’,我们要的是friendly aggressive。”孙维耀说。

在Lime之前,无论是中国还是美国,共享单车企业没太顾及过政府的感受。唯独Lime是个例外。它的投资人,GGV纪源资本管理合伙人童士豪Hans Tung概括Lime的理念:当看到新的趋势与自己原本的创业理念矛盾时,中国人不纠结。言下之意:中国人更加“能屈能伸”。

有的放矢、刻意营造口碑的做法之下,Lime的开城与“开国”速度从6个月提到了1-2个月。当测算巴黎的容量可以放下至少10万台车的时候,他们只放了5000台。

正当Lime把车投放到欧洲时,这家公司的重心从单车跨到了滑板车。

不听话的两个人

Lime的董事会很难将共享滑板车想象成一种正式交通工具,他们认为滑板车更像是孩子的玩具,对进军滑板车的决定一开始并不支持。

然而在硅谷Micro-management(细致到微的监督与管理)是一个贬义词。“最终董事们决定,不去micro-management我们,建议我们投放几百台滑板车。”孙维耀说。

几百台当然难以满足Lime团队“迅速席卷市场”的目标。1个月后,5000台滑板车从中国运到美国。

在投放滑板车的决定中,孙维耀是重要的驱动者。2017年夏天,他发现洛杉矶出现了共享滑板车,多年快消品经验让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骑在滑板车上的人都在笑。他顿悟:滑板车或许是美国人最喜欢的产品,比起人力,他们更喜欢电动,比起单车,他们更熟悉从小玩到大的滑板。

为了赶在入冬之前成为市场占有率第一,他们将产能设定为8月当月投放5000台滑板车,同时达到每月生产10万台。尽管在当时每年整个中国出口的滑板车只有7万台。

在没有任何现成滑板车供应商的情况下,张曦让“奇迹”发生:48天,Lime的滑板车开始量产。


Lime办公室一角,图片来源:创业邦

另一个使董事会不赞成的决定是在美国市场不够稳固的时候“出海”到欧洲,看上去Lime这两人的动作过快、胃口很大,没有一丝喘息。他们从苏黎世登陆,3个月进入十几个城市,这一边抢先开城,抢占早期红利,另一边与政府积极配合,很快Lime进入了欧洲多个主流城市,而且在这些城市的同行都极少。目前它最重要的增长点就在欧洲。

Lime并不是一家听话的公司。融资能力是鲍周佳与孙维耀的看家本领,他们清楚这注定是股权被稀释的旅程,每一轮他们都将一些额度“挤”给能帮助到自己的战略投资人,用鲍周佳的话来说,Lime的融资思路是“吸光房间的空气”,至少要比竞品获得更多理想VC的支持,出行行业大哥uber也在其投资人之列;然而他们比其他创业者更清楚董事会的话语权,如今拥有超过20家机构投资人,也只让出了两个董事席位给了A16Z与Google Venture,另外两个席位是他们两人。

“转型滑板车最大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不快速迭代到滑板车,达不到我们想要的速度。换句话说,滑板车的顺利证明最开始我们对共享单车的预测是完全错的。”鲍周佳对创业邦说。在Lime的投资者与创业邦的沟通当中,他们几乎一致肯定地认为,若定位为一家解决短途出行的公司,单车一定不是Lime的最终形态,滑板车甚至也不是。

Lime不是第一家共享滑板车企业,但它足够快。“唯快不破”是一个在硅谷也适用的至理名言,它最出名的提出者曾李青也正是Lime的投资人、鲍周佳的老同事。A16Z负责投资Lime合伙人Connie Chan对创业邦总结:整个硅谷没有公司比Lime更快。

这家公司足够“快”,快到很多事项的推进甚至是以小时为单位的。

不过,滑板车这个市场的“自生长”速度也不慢。由于美国人力成本高,Lime这类企业没有向中国单车企业一样储备大量运维人员。但民间却冒出了一批自发的“充电客”,他们晚上把滑板车放在车上带回家去充电,每充一辆4美元。在Lime他们被称为LimeJuicer,在竞品Bird被称为Bird Charger。

滑板车骑行2-3美金每小时,每辆车收回成本的时间比美国的共享单车还快,就更别提中国的共享单车了。Lime Juicer的存在进一步潜移默化地改写着这个共享经济的模型。

为了助推Juicer,在Lime的深圳办公室,几百平米的场地里至少有超过100台各种型号和功能的新型滑板车,其中一部分采用了故障与缺电指示灯,一方面是让用户在远处识别Lime是否能用,另一方面也方便Juicer判断充电。

终于,Lime无需与任何中国公司形成对标。若将它全球的单车与滑板车加起来,数量比不上中国共享单车大战中的任一一家。孙维耀对创业邦透露,他们从未认为车的数量是重要的,更多城市渐渐开始盈利,这才是他们最看重的。

欧洲的共享滑板车浪潮,图片来源:创业邦

第一代移民创业潮

对Lime的研究,很容易转化为对海外中国创业者故事的探究。几乎是在2000年开始,中国创始人在硅谷崭露头角,活跃在信息安全、新药研发、半导体等领域。创办了NetScreen的邓锋、柯严和谢青,创办了展讯的武平、陈大同也只是其中的代表。

他们回国后与在硅谷从事过风险投资的一群人一起,汇流成为中国最早的一代VC。

2010年之后,华人不仅仍能扮演互联网企业高管的角色,也进入了主流VC圈与创业圈。

台湾出生,在美国念中学、大学的GGV纪源资本管理合伙人童士豪Hans Tung在投资小米等项目后,决定离开大陆到美国去做投资,雷军也曾建议他留在大陆,而不是去美国重新切入VC圈。

他对创业邦讲述了自己从中国去硅谷的“五步”:当他依靠中国电商行业的经验,投资了由中国人联合创办的跨境移动电商平台wish之后,市场开始表达了认可;

第二个里程碑是以华人面孔投进硅谷VC热捧的、已成规模的Airbnb、Slack;

接下来他开始攻入美国本土的冷门项目Poshmark与Ibotta;

第四步是在美国本土优质项目中作为新投资者进入董事会;

拥有成绩之后继而又进入福布斯排名。每一步都意味着美国主流VC圈的认可。

硅谷中国投资人郭威的故事是作为“小天使”切入行业,同时与美国主流VC形成上下游的接盘关系。在他眼中美国的天使投资圈更简单,VC圈多是大钱、老钱,“关键看你有没有实力和信心去打这场战、去进入VC的主流圈层中。有些人是不愿意走出这一步的。”

在创业邦遇到的每个曾征战海外的创投圈华人口中,必会提到ZOOM创始人袁征。他曾作为首个非白人入选全美最受欢迎的CEO,今年4月,ZOOM在IPO首日暴涨超过70%,袁征“8次去美国拒签”的故事被重新翻起来。

鲍周佳在美国生活了十几年,这让他了解美国人的生活习惯。“实际上硅谷互联网创始人很多是第一代移民,雅虎创始人来自台湾,ZOOM创始人来自大陆;马斯克是南非移民, 谷歌的创始人布林是苏联犹太人。看上去我们是个体,其实这是一个群体。”



图片来源:创业邦


他的学弟孙维耀认为大家吃的是同一拨红利:10年前华人在海外纠结于如何找到工作,但是在2010年之后,当年的留学生已经积累了很多人脉。移动互联网全球兴起,他们从华人工程师变成华人创业者。


2018年下半年,Lime开始让团队高管更多元化。除了被称为“华人之光”的百度、谷歌前高管,PinterestCTO范丽之外,它引入了几位老外高管,让整个管理团队的华人份额继续下降。

没人能想到,在GoogleVenture工作9年,曾创办比谷歌早“出道”几年的Excite.com与后来被谷歌收购的JotSpot两家公司的Joe Kraus会加入它。

中国模式向硅谷输出,硅谷本尊同样迎来了变化,这里的跳槽文化盛行,有调查显示,美国工程师喜欢在一家公司待4年,再寻找下一个高速增长的企业待4年,Lime拥有不少来自Uber的员工。毫无疑问,Lime正在且即将代表硅谷速度未来的流转。

作者:曲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