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保镖哥
2021年8月27日,中缅新通道(仰光-临沧-成都)海公铁联运测试货物首次顺利到达成都国际铁路港。该批货物自新加坡海运至缅甸仰光港,经公路运输云南临沧入境,铁路直达成都后辐射西南经济腹地,通过海公铁联运串联新加坡、缅甸、中国三国物流线路,是目前西南地区联通印度洋最便捷的陆海新通道。此次测试货物顺利抵达成都,标志着已为英、(清、ROC)中、缅三方规划近130年的中缅交通大动脉的贯通又近了一步,也为联合国1960年提出的“泛亚铁路”计划的最终完成打下了又一颗金色的道钉。
而在近一个月前的2021年7月29日,历经4900多个昼夜艰苦掘进,中缅国际铁路大通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大理至瑞丽铁路大坡岭隧道也顺利贯通。该隧道从立项、勘探、挖掘到贯通,共经历14年之久,克服了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目前,中缅铁路中国段剩余隧道“硬骨头”工程仅有34千米长的高黎贡山隧道。
2011年4月,中缅两国就已签署协议,规划中缅铁路为里程1920千米,中国境内长690千米,在中国从瑞丽出境,于腊戌与缅甸铁路网交汇,通往缅甸首都内比都和第一大城市仰光。届时,中缅铁路将作为联合国规划的“泛亚铁路”东南线(中国称泛亚铁路西线工程)投入运营,而泛亚铁路仅南部通道贯通后,从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乘坐火车即可抵达巴格达、德黑兰、新德里、加德满都、内比都、河内、万象、曼谷、吉隆坡、新加坡、昆明、成都、北京、平壤、首尔,这将为沿线国家(占2020年世界人口57.6%)物流、人流带来每年上万亿美元的产值。
实际上,中缅铁路从设想到修建的130年间,世界风云变幻,以致最初提出者,探险家、大英帝国驻北津巴布韦殖民地副行政长官A.R.科鲁洪(A.R.Colquhoun近译:柯乐洪,生于1848年,卒于1914年)都已面目不清,更何况屡因战争和动荡而中断的中缅铁路。
科鲁洪的一生充满了19世纪中叶,大英帝国触角遍布全球时,一位卓越绅士的传奇要素:他生在好望角附近的一艘英国货船上,在充满神秘信仰、危险和英国人社区的南非成长,第一份工作是1871年在英属下缅甸殖民地(旧称:Tenasserim)公共工程部担任助理工程师。
正如他的妻子埃塞尔·科尔昆(Ethel Colquhoun)所说,在1879年陪夫君一次来到泰国北部探险时,他转而想到了一条铁路,“他的大部分生命和大部分财力都将为此牺牲”。
辜鸿铭
据曾与之共事的大清国外务部侍郎辜鸿铭(1908至1910年在职)回忆,1880年,科鲁洪在香港筹备从广州到曼德勒的自费旅行,目的是勘测铁路路线。对科鲁洪来说,19世纪80年代的清国西南部是一片原始的边疆“荒野”,而法国占据越南后,英法在打通清国西南贸易通道的竞争上越发激烈。出于帝国贵族的使命感,科鲁洪表示,探索从云南到缅甸的“内陆贸易通道”将使英国商品从已经据有的印度殖民地、海峡殖民地和在1852年征服的下缅甸向北穿越当时尚为缅王领地的上缅甸,到达清国的富裕行省云南,而清国云南的有色金属矿藏也将为英国的机器工业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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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1年12月8日,科鲁洪和制图师瓦哈布(Charles Wahab)离开伦敦,于1882年1月19日抵达广州,获得英国驻广州领事馆大力支持。据科鲁洪在《横穿克里塞:从广州到曼德勒》一书中回忆:“在香港,我找到了一个华人绅士,叫鸿铭·辜,他不仅各方面看起来都是合适人选,而且也急切想以翻译身份随探险队前往……我想我们真够幸运的,能有这么一位绅士提供服务,他官话讲得好,英语也出色。他在苏格兰受过六年教育,他保证自己会是一个令人满意的、有教养的旅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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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鲁洪的探险计划是在广州雇一艘“河渡”(大型帆船),沿西江逆流而上,抵达广西百色(今中华人民共和国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后,河渡原路返回,探险队改由陆地穿越云南,抵达缅甸,全程约1500英里。不过,在辜鸿铭于广西百色与探险队告别后,科鲁洪一行继续前行。
科鲁洪对此耿耿于怀:“辜鸿铭先生并没有因为抛弃我们而有任何内疚,也不作任何解释,并似乎准备袖手旁观我们两个英国人在此后从百色到云南的旅行中没有任何翻译陪伴。”“当我试图不带任何偏见将这件事写进本书(1883年出版于伦敦的《Across Chrysê: Being the Narrative of a Journey of Exploration through China Border Lands from Canton to Mandaley》)时,我不禁想到,他所受的欧洲教育并没能教会他我们欧洲人为之自豪的一个特点,即永不抛弃同伴。几乎每一个欧洲人,若身处与此相似的境地,即便受到更糟的对待,他也不会——不愿——折身回去。鸿铭·辜先生在这件事上表现出来的冷漠和无情,向我们揭示出他的中国佬特性。”
在这里,保镖哥要补充的是,辜鸿铭并非完全“东亚化”的华人,他1857年生于英国殖民地——马来西亚槟榔屿。由于在英国本土受过教育,获得文学学士,故很容易将英国人的权利意识和东亚传统的面子观念融于一体,而忽略东亚位份社会重义务轻权利“原始自由”下高度资本主义化的法律、习俗本质。由辜公在1890年代为两江总督张之洞担任译员时,被俄国史专家、时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俄国股长京沈植潜(1850年4月11日—1922年11月21日,字子培)先生斥为“再读十年中国书”便可见一斑。此类华人即便面对“旧东亚人”,也是格格不入。从这个角度上说,辜鸿铭擅离科鲁洪探险队之行为,其实不能代表“中国佬”的特性。
缅甸佛塔
1882年3月18日,柯乐洪等5人带着10匹骡子和18个挑夫,向西南方向云南进发。经过众多城市与乡村,见到倮罗、瑶人、侬人、濮人、苗人、土僚、掸人、僰人等族群,欣赏千姿百态的景观,经过剥隘、归朝、富州(富宁)、广南、江那(砚山)、开化(文山)、蒙自、临安(建水)、石屏、红河、元江,来到思茅(普洱市)。原打算由此向南,通过景洪沿湄公河进入老挝或缅甸,但翻译(听差)从缅甸、老挝返回的商队那里听到流言,说景洪以南缅、泰、老一带劫匪横行,湄公河瘴气太盛,不肯前行;加上瓦哈布因为常喝生水而患病,柯乐洪一行只好掉头向西北,行走21天到达滇西的大理,想从这里进入缅北的八莫(Bhamo)。他们得到英法传教士的帮助,并作了休整。
1882年5月30日,科鲁洪、瓦哈布、翻译、厨子和仆人阿九一行5人及3头骡子从大理出发,跟着商队向西南方向进发。经过下关、漾濞、曲峒到永昌(保山),不得已返回曲峒邓明德神父(Père Paul Vial)那里,解雇了翻译(听差),休整一星期,买了骡子和小马。6月19日,由邓明德神父陪同离开曲峒,经永昌、腾越(腾冲),29日到达清缅边境的蛮允(Manwyne)。然后经腊撒(Lasa)、邦湾(Pang-wen)、拉宛(Lawan)到孟肯(Maykong)。1882年7月12日,经过4个月艰难的陆路旅行,柯乐洪一行抵达伊洛瓦底江边的重镇八莫,美国传教士范约翰(John Stevenson)热情接待。制图员瓦哈布再次生病。
缅甸密支那(缅语:大江边)一景
1882年7月15日,科鲁洪登上小汽船,几天后到曼德勒,因为等船呆了三天,向曼德勒主教鲍登借钱给邓明德神父做路费,邓明德留下向主教述职。几天后到上缅甸与英属缅甸的边境站德耶谬(Thayet-myo),然后到卑谬(Prome),由于瓦哈卜病得厉害,不能坐火车,继续在船上,直到仰光。在仰光住了几个星期,给瓦哈卜看病。柯乐洪原谅了厨子,感谢仆人阿九。厨子和男仆阿九从仰光返回广州,瓦哈卜被送往印度加尔各答(经过短暂治疗后,乘船返回英国,途中死于红海,这是后话)。9月5日,柯乐洪在“印度联兵协会”(United Service Institution of India)作了关于此次考察旅行的演讲。1882年9月12日,柯乐洪登上汽轮,往英国进发。
在这里,大家不难看出,科鲁洪探险队1882年之旅,就是今天中缅铁路的大概路线——从昆明向西,经大理再向南入缅,在缅北重镇曼德勒和缅甸铁路网相连,此路线对保护沿途原始森林、降低钻洞、架桥成本,绕过治安混乱区有着突出的意义,而中缅铁路通车后,仅缅甸就可增加250万个工作岗位。虽然在21世纪的今天,入缅铁路规划还是选择了瑞丽口岸,但科鲁洪入缅的腾冲也没有被放弃。2020年2月23日,中国云南省发布“双十”重大工程,规划中的中缅铁路中国境内最后一段“大瑞铁路”在2023年建成,腾冲、芒市、临沧、普洱铁路将要开建。这意味着,腾普铁路很可能将成为中缅铁路入缅的“备用线”。而且,中国至缅甸除了走大瑞线外,还有另一条线路,那就是大临线,目前大(理)临(沧)线已经开通了。后续再从临沧修建至清水河口岸连接缅甸的铁路网。
中缅铁路要最终贯通,还与缅甸需“跟上来”有着密切关系:根据2011年达成的协议,缅甸境内木姐-皎漂段,总长810千米,设计时速160千米,预留200千米/小时,应该说速度还不算低。总计投资200亿美元,主要由中国企业投资建设,待运营50年后,移交至缅甸。但由于近年来缅甸局势动荡,加之当地人普遍认为中国企业代运营中缅铁路缅甸段恐怕会带来严重的社会后果,始终没有动工,鉴于已经修成的旧路线达670多千米,那么中缅铁路还未动工里程仅有130千米。
中缅铁路凝聚了数代人的心血,是中缅波胞友谊的见证,也是英国探险家远见卓识的体现。
参考资料:
1、Explorers, Rebels and the Nineteenth-Century Origins of the Myanmar-China Railway( by TEACIRCLEOXFORD )
2、云南发布“双十”重大工程,大瑞铁路2023年建成,腾冲、芒市、临沧、普洱铁路将开建(瑞丽市人民政府 2020年2月23日)
3、Exploration Through the South China Borderlands(A.R.Colquhoun)
4、英国探险家柯乐洪的《横穿克里塞——从广州到曼德勒》(辛世彪)
5、当西方遭遇东方:毛姆笔下的辜鸿铭
6、辜鸿铭的受辱:民族主义与创伤记忆(中国社科院外文所·程巍·《山东社会科学》2017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