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彭孝秋
编辑 | 杨轩
“这个世界的波动不会减少，不会缺乏黑天鹅，不会变得更加无聊和无趣。随着各类基础工具更发达，发展加速是必然的。”互联网券商老虎证券身处港美股的最佳观测位，其创始人兼CEO巫天华本身也是一位投资高手，他对大盘的判断是，“任何一个方向的波动都并不意外，哪怕腰斩或者翻倍。”
这个波动也体现在老虎证券自己身上。短短1年时间，老虎证券股价从2美金一路飙升到最高38美金，翻了18倍。
“有时候老虎一晚能涨几十个点，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巫天华对36氪说，这还建立在自己内部比外部投资人掌握更多数据的基础上。即便如此，也无法预测短期股价走势，“创业者还是盯着自己的业务和客户就好了。”
作为老虎证券的创始人兼CEO，80后巫天华考入清华大学计算机系，大学期间就曾写过一些小程序汇总公开信息和股市行情，给出辅助提醒。他大学毕业前就加入其学长周枫主管的网易有道，成为最早期的创始员工。也正是因为网易给予的期权，巫天华成了一名美股重度玩家，特别是在期权方面。
2014年，工作8年的巫天华决定离开网易，创立老虎证券，并先后拉来了美团王兴、小米雷军、华尔街罗杰斯等大佬的投资。值得一提的是，老虎证券仅用5年时间便完成了IPO上市。
老虎证券创始人兼CEO巫天华
我们对巫天华的好奇在于，他对股票市场的感知和投资经验，要比大多数人强很多。在今年的美股大盘波动尤其剧烈，名噪一时的百亿级基金经理也正血亏爆仓、甩卖股票的情况下，他对近期市场表现和投资策略有何看法？
我们的第二个好奇点在老虎证券本身。在最新的财报中，老虎证券连续5个季度收入实现翻倍，Non-GAAP利润增长近28倍。另一具有参考性的资产数是，老虎Q4净增客户资产超50亿美金，是去年同期4倍并创下历史季度增速之最。但常见看法是，券商股是周期股而不是成长股，尤其近日市场预期急转直下，今年的大行情可能远不如去年，老虎的业绩表现是否可以持续？
在此背景下，36氪对巫天华进行了一次专访，深入聊了聊老虎证券的整个成长路径、今年的战略安排，以及巫天华对整个大环境的思考判断。
以下为专访内容，经编辑：
谈大盘——波动只会越来越快
36氪：3月26日那个周五，中概股波动很大，唯品会、跟谁学、腾讯音乐、爱奇艺暴跌，甚至某大佬创下人类历史上单日最大亏损，当时市场很恐慌。您怎么看这件事？又如何看待后面的市场行情？
巫天华：当天的波动确实比较大，如果时间周期再拉长一点看的话，最近一个月纳斯达克指数波动都比较厉害，但这就是二级市场，一个很有魅力的市场。当所有人都沉迷在今年牛市会延续的状态，并开始放松警惕和忽略风险时，形势立马发生变化，这在我看来还是一种周期现象，因为市场总是会有周期的。
作为券商，很难去预测未来股市短期的涨跌，能在危机之前发现端倪的“大师”是极度稀缺的。
36氪：这种极端情况下，对平台上的散户会有哪些建议？
巫天华：我真心建议所有投资者只玩自己熟悉的标的。从历史来看，大部分人亏钱的原因是碰自己不熟悉的标的或者去赌博一些题材型的妖股。真正在自己熟悉的领域亏很多钱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36氪：您自己熟悉的领域有哪些？标的的范围又控制在多少以内？
巫天华：我的工作经历比较简单，从清华大学计算机一毕业就去了网易有道，一呆就是整整8年。当时关注比较多的是TMT领域，比如搜索、电商、游戏等。后来自己创业做老虎证券，也会关注金融科技相关的领域。就我自己过去10年的投资标的而言，我基本集中在10-20家企业。
36氪：在投资中，选股能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买卖点的把握。很多人想逃顶成功但要做到很难，对此，您个人有什么操作建议吗？
巫天华：我个人还是偏基本面一点，因为总有一些公司让你长期拿着很舒服。如果再结合一些期权策略，比如Sell covered call（卖出持股看涨期权），这样或者以理想的价格卖出，或者白赚权利金，这种策略也是巴菲特和段永平等投资大师常用的方法之一。
所以期权最大的优点是将更复杂的认知进行变现，表达能力也更强。相比较而言，正股表达能力就偏弱一点，只能做多或者做空，也就只能在一条线上前进或者后退。期权相当于升维了，在更高的维度空间操作。
36氪：有一个明显感觉是，美股的波动越来越强烈，同时，也看到冲进来的散户变多了。波动率变高和散户的增多有关联吗？
巫天华：我认为关联不大。波动率变高的核心原因还是信息流通的速度加快，本质来讲并不是散户或者机构造成的。就像那个周五的盘前，高盛等大宗交易出货，消息很快传出来，进而影响到更多人的决策，结果就是大家踩踏式出货，股价自然跌得更凶。如果是几十年前，市场信息传播慢，影响会小很多。
另外，市场上有很多交易机器人，当这些机器人识别出一些信号后，会进一步趋势交易，就形成了恶性循环。现在市场机器人贡献的交易量超过人工。
36氪：那在投资交易这件事上，人工交易会不会处于劣势地位？人类如何跟机器人比拼？
巫天华：人工下单的速度肯定拼不过机器人，但对公司和行业长远的认知、洞见上，机器人很难对基本面做出判断，而且人类对身边的感知也比机器人强很多，毕竟基于现实世界交互作出的复杂决策，基于人类世界的推导，机器人目前的能力还差很远。
36氪：另一个疑问是，散户能赢过机构吗？
巫天华：全世界范围内，机构比散户有优势，体现在它们的专业和认知方面。但我们大比例的用户是跑赢市场的，因为在中国，炒美股的股民还是比较小众，可能就是前1%的精英人群，这类人群相比整个股民群体还是采样有偏。
不过，对于中概股，我们相比美国普通股民还是有优势的。不仅有12小时的时差，而且在获取信息渠道上，他们大多只能通过访谈、调研来了解公司情况，我们身处中国，有更多对公司产品体验的直观感知，有时候判断更敏锐。
36氪：回到大盘，您认为美股到底有没有系统性风险？特别是各大央行在放了这么多“水”以后。
巫天华：对于很多股民来说，往往三根大阳/阴线改变价值观。我个人相信的是，这个世界会有更大的波动和不确定性，同时也不乏有更多新公司诞生。任何一个方向的波动都并不意外，哪怕腰斩或者翻倍。因为这个世界，不会波动减少，不会缺乏黑天鹅，不会变得更加无聊和无趣。随着各类基础工具的更发达，发展加速是必然的。
老虎证券IPO上市仪式
谈投资——恪守两原则/反人性的自律
36氪：您自己的投资理念和风格是什么？
巫天华：第一条是恪守能力圈，一般人很难覆盖超过20个标的，所以要克制诱惑。根据自己的工作或者创业变化，把标的稳定在一个比较窄的范围，每次新增一个标的都要慎重；第二条是控制杠杆和高风险行为，只要标的基本面没有大问题，随着整个世界的通胀，总能赚到的，不用怕买贵，关键是买对。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能用杠杆，比如IPO打新，或者长期使用低杠杆。很多人在选择公司层面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不至于说在智能机崛起时代去长期持有诺基亚，犯这种错误，主要还是在于风险控制或者衍生品上栽跟头。
最后不要去赌博。盈亏同源，即使偶尔赌对了一次，也不能形成长期稳定的方法论。比如对于上市公司来说，高管掌握的筹码分布、运营财务、战略布局等信息一定比外部投资人多，但他们自己都很难去预测公司的股价。
风险控制的目的是把你真正的水平呈现出来。或许一次失常，但多次后一定回归均值。
36氪：投资中最难的是什么？
巫天华：投资中最难的不在于不懂道理，而在于知行合一。特别是一些投资者，可能因为之前的一次投机赚了钱，就会心存侥幸，认为下次还能赚钱，总觉得自己不是最后一棒，更能在泡沫之前全身而退，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对于大部分投资者而言，最好还是在人生早期交足够的学费，放弃侥幸心理。
不过，一个值得关注的现象是，散户在惨痛亏完钱后，过一段时间常常忘记这段经历，又回到不自律状态。犯错的本质是认知不够深刻，坚持原则和恪守价值观就意味着面临诱惑、要放弃一些东西，而人性又偏向于保持灵活。自律是反人性的，要做到极其克制，最难的就是知行合一。投资到最后，本质是一个“修心”的过程。
36氪：做企业难还是做投资难？
巫天华：从统计学上来看，中国目前的独角兽即使有所泛滥，实际数量可能也就1000多个。但是要在中国找出，获得不错投资回报的投资人数量肯定高于独角兽体量的。做企业更难，更综合一些。
36氪：回顾老虎创业以来的经历，哪些做对了？哪些又做错了？
巫天华：还是赛道选择。从天使轮到上市，老虎证券一直践行的理念是科技让投资更美好，成为世界一流科技券商。中途没有去做来钱快的P2P、现金贷等。
特别是我们最早以美股交易这个点切入，这个鲜明的差异化定位使我们更容易被记住。而比较遗憾的是，老虎的港股业务是2016年5月上线的，近几年港股的交易功能也得到了全面优化，但如果我们能更早意识到港股的重要性，那么我们可能跑比现在更快。
36氪：能抵住诱惑、没去赚贷款这种快钱的因素有哪些？
巫天华：与其说是因为当时想得很明白，不如说其实是一种行为惯性。我们还是想做点技术和产品相关的事，这和过去的经历有关系，TMT创业者就想能发挥自己的经验和优势。
36氪：我们观察到一个现象，很多人第二次创业比第一次创业成功，创业也是一种需要累积经验的过程吧。如果你再创业一次，会做什么？
巫天华：你们这个印象不对。我们经常记住的那些多次创业成功的都是明星创业者，而背后还有大量第一次创业成功后就默默无闻的人，这是一种幸存者偏差，并没有统计学上的提高。
原因在于一次创业中，运气，赛道、时间点扮演了90%的重要性。远超再创业带来的10%的认知提高，即便最后这10%拿到满分，又能怎么样？比如老虎证券我们当年选择了一个好赛道，好的时间点。但如果是现在才开始做老虎证券，成功率非常低，10%就算拿满分意义也不大。
36氪：谈到创业和找新业务方向，ClubHouse火了之后，很多人冲过去copy 2 china，你觉得这是好的做法吗？
巫天华：而从概率来说，人在变得更强后，认知和判断水平也会提高，很多事是可以碰出来的，再加上看牌的频率也足够高，结果本质就是一个数学期望值。
当然，看牌不是说什么热就贸然冲进去，而是有成本的。最好的办法是通过投资，广泛收集信息（行业信息、行业变化、行业数据），如果需要自己亲自下场，一定要看得很准。所以，频繁更换方向有问题的，因为每次选择错误，才会不断切换。
谈未来——国际化和自我清算
36氪：国外几大券商此次爆仓后损失很大，这个事件会不会促使老虎证券提高风控要求和保证金？
巫天华：不会的。因为老虎证券的风控还是比较保守，基于标的给杠杆。这里面很多小票是没有杠杆的，或者杠杆很低，对于流通性好的大票会给比较多，但是我们用户比较分散，加上后台自动平仓系统的计算，还是很安全的。比如一个股票跌了80%，系统会在这只股跌到40-50%就准备自动平仓了，不会等到真跌80%才平仓。
36氪：今年中资互联网券商涨幅都很好，但随着大盘的波动，很多投资人开始出现分歧，互联网券商到底是周期股还是成长股。对此，您怎么看？
巫天华：传统券商看PB，也就是净资产有多少，而资本市场对IB（盈透证券）的估值还是以P/E为主。老虎证券更像是TMT领域，市场非常看重成长性，是以成长股估值（Forward P/E、PS），未来发展存在戴维斯双升现象，我们年度增速已达到100%以上。
科技型券商终将取代传统券商，更容易获得年轻用户的认可。
36氪：去年以来，但凡有点机会上市的企业都在准备IPO。但这波上市热以后，后面似乎没有特别好的企业了。资产荒会影响老虎证券的业绩吗？
巫天华：IPO供给还是充足的。第一，之前因大众创业/万众创新而崛起的企业，已陆续进入上市状态，这波最大的机会是移动互联网取代PC；第二，产业互联网领域诞生的机会还很多，尤其是消费领域的公司；第三，总有一批爱“折腾”的人，会尝试各种方向的创业，只要这批人在，就永远有机会。
另外，交易所也需要开门做生意，会不断尝试改革上市方式。人类社会在加速变革，就会产生各种行业的碰撞，产生各种各样的人类社会变化。这个过程中一定有旧公司衰落和新公司崛起，就会有天然的创业机会和上市公司。
同时，信息流的流通速度在加快，新媒体也在推波助澜，各种VC、TOB服务，使得整个创业流程变得更加标准化、便捷，上市时间也进一步加快。
至于出现的偶尔周期现象，即便估值高一点还是低一点，融资多一点或者少一点，并不改变这个世界的通胀和变革，更不会改变因信息流通速度加快带来的大局变化。
36氪：您比一级市场投资人乐观很多呀。
巫天华：上市肯定乐观很多，但这和赚钱是两件事。二级市场永远不缺波动，我也不相信二级市场会进入到一个平缓波动的状态。波动频率只会更快，流通性更好。
36氪：和其它家相比，老虎证券在对社区这件事上的定位是怎么样的？
巫天华：老虎本身的定义还是交易为主，社区是辅助。逻辑很简单，交易的天花板更高。目前来看，基于金融服务的100亿美金公司很多。
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希望先把第一曲线做得足够深，足够大，再想第二曲线的事。比如第一曲线能做到100亿美金，再依靠第二曲线就有可能拉到1000亿美金，但如果第一曲线只有1亿美金估值时，就不要想了第二曲线了，专注聚焦，做深比做宽更重要。
就我自身而言，今年的重心是国际化和自我清算。公司资源有限，有优先级和战略排序的问题。Q4电话会时，我们披露了海外新增入金用户占比在40%左右，预计今年会超过50%。
36氪：为什么国际化会是今年的重心？
巫天华：从数据来看，海外开户入金转化率是大陆的4倍以上，美股天然适合国际化；用户匹配度也很高，我们的产品能跨越国籍、语言让更多人一站式进行全球资产配置，在线交易美股；从竞争角度来说，国内对手多，比如美国派、香港派、互联网派，而海外就小几家，偏蓝海一些。
中国是全世界各行各业地狱模式的创业场，不仅获客成本高，竞争相当激烈，北京研发也不好招。在中国内地，创业做成任何一件事比投资更难。
36氪：为什么是新加坡？
巫天华：离得近，市场好，新加坡的入金用户存量至少有100多万，增量就更大了。我始终坚信，全球资产值得每个年轻人配置，投资是很好的认知训练场所，对判断力的培养有很大帮助。抉择/判断无处不在，买车、买房、找对象等。投资相比之下有更好的市场反馈，类似机器学习中的监督学习，更适合训练模型。
36氪：盈透证券（IB）是老虎证券的早期投资方，也是底清算合作商。当老虎证券开始研发系统，做独立清算，会不会影响和IB的关系？
巫天华：IB是很好的投资方，一直帮忙不添乱。它们在老虎证券上获得的投资收益要比给我们做清算的收入高很多。IB早期投资老虎证券也是因为看好全球华人地区的崛起，因为它们自己很难充分的本地化服务华人，我们也是其极少数的股权投资项目。现在来看，IB过去5年的判断依然是成立的，所以参与了老虎证券IPO轮投资。
IB也一直是我们董事会成员，很早就知道老虎证券要做自我清算，这是明牌。认可我们，支持我们的愿景。做自我清算，我们发展的更好，估值更高，IB资本回报也会更多。
36氪：2017年3月，我看您写了一篇文章，标题叫《衡量一家券商最重要的是什么？》，当时的答案是盈利用户数，老虎证券60%以上的用户都是赚钱的。现在答案有改变吗？
巫天华：答案没有变，肯定还是创造增量价值。对于用户来说，它们想要的就是券商好用、便宜，有更多赚钱机会。
所以老虎证券也上线了很多独家打新项目，即使不是独家打新也是中签最高的券商。帮用户赚钱就是最好的价值体现，也让大家通过分享世界优质公司成长的红利跑赢通胀。说到底，要想跑赢通胀的唯一办法就是，要么持有这家公司股票，要么加入到一家新经济类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