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笔者的观影印象中,娄烨导演是一个被众多影迷所偏爱的电影艺术家。
在他的影像脉络中,无论是早期的《周末情人》《紫蝴蝶》《苏州河》还是《推拿》《风中有朵雨做的云》,娄烨的重心始终锁定于“个体在一处斑驳的空间下混沌而真实的情欲”。
手持摄影的晃荡镜头,局部失焦的模糊画面,似乎是娄烨导演通过影像的密码去揭示情欲的最佳注释。
而作为第76届威尼斯电影节提名的娄烨,带着他的力作《兰心大剧院》,再度强势的闯入观众视野。用以一贯的娄烨式的电影语言,建构了一场“花非花、雾非雾”式的人与历史的舞台剧目。
文:廖梓
编辑:恐龙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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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抛开书本编辑部
作为文学小说改编的《兰心大剧院》,娄烨在处理故事时,保留了一份珍贵的“文学性”的影像风格。
冷峻的黑白画面中,将事件的启承转折藏于三两的台词中。
电影中,将背景置于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前夕七天的中国上海,处于“孤岛”时期的上海,著名演员于堇(巩俐)回到上海出演自己的恋人谭呐(赵又廷)执导的话剧《礼拜六小说》。
但对于于堇的重返上海,众人议论纷纷。一时间,于堇昔日的戏迷、恋人、前夫、以及日本军官都紧紧周旋于堇回到上海的真正意图。而此次的到来,于堇实际上是为了完成养父休伯特的“情报破译”计划。
作为美国间谍的休伯特,得知日本的情报局将发动一场新的计划,在众多情报电传中却常常因为一个叫“山崎”的编码而无法破译。而恰巧日本船长古屋三郎(小田切让)的逝去的妻子“美代子”样貌酷似于堇,在种种巧合之下,休伯特让于堇接近古屋三郎,获得编码“山崎”的最终解码翻译。
看似一切顺利的设局之中,休伯特将密报发出。随即却爆发了日本偷袭珍珠港的太平洋战争。身负中弹的于堇在恋人谭呐的紧紧依偎中,在跳动的旋律中故事尾声。
毫无疑问,于堇在叙事的组合段落中,充当着极为满溢的意义关系。
首先在电影中,于堇占据着一个被动的行动客体位置。从人物的结构中可以发现,于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被休伯特所领养,这令休伯特的“长者”形象作为了于堇一个带有权威性、话语权的“父”。或许也是这层被捆绑的“因父之名”。于堇将自己置身了一场“符号身份”的多重扮演,以此去完成休伯特的情报破译。
在引诱古屋三郎的叙事组合段落中,于堇扮演着一层极其暧昧的“女性形象”。那张古屋三郎手上残破的黑白照片中,那个已然缺席的“美代子”实际上构成了获取情报的叙事动力学。
休伯特将利用于堇与“美代子”容貌相似,精心设置了于堇与古屋三郎两人的遭遇。一个是缺失母性治愈/抚慰的男性(古屋三郎),一个是散发罪恶的母性力量/非理性的女性(于堇)。这成为了影片中颇为眩晕的一处。这里的于堇似乎构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否定/激进的/毁灭性的力量。
通过引诱将编码“山崎”的真正含义得以破解。此处的于堇无论是作为“女间谍”式的形象,亦或是某种“蛇蝎美人”式的形象,其共同的内在形象都是一个“男性”派定给“女性”的“他者形象”。是作为行动之父(休伯特)对“养女”(于堇)的命令指派。
同时,休伯特作为某种历史/权力的具体可见的“象征秩序”的符号肉身,对于堇所发出的律令是一次不断将“父之法”(历史/秩序/)内化的过程。于是,于堇是一个不断填充的符号能指,一个裹挟历史与时代诉求的能指空位,是一个被符号大他者(文本中具体指代历史情景/战争逻辑)所“凝视”的客体。
换而言之,在那暴力的历史场域中,在各国势力迂回周旋的情景之下,娄烨的镜头锁定了一个女性演员的生命史,一个戏里戏外都在塑造“他者”的影像身份。
似乎再一次借重于性别的修辞,一个依赖于女性身体性的美丽与精神上的治愈/孕育/的力量,经由女性的身体与精神的双重建构,获得一个权力/战争逻辑/(男性)的意义确认与指代。
但颇为有趣的是,在《兰心大剧院》中,于堇的女性形象似乎并非一个确定的落点,并非一副彻底意义的永恒画像。
在面对引诱而来的情报密码“山崎”。于堇并没有将“山崎”指代的是美国夏威夷如实告知她的养父,而是擅自修改将“山崎”误传为是“新加坡”。这让整个电影中似乎参杂了一种微妙的意义变奏。
尤其明显的是,在电影的后半段的处理中,更加贴近谍战片的特点,于堇所扮演的“间谍”进入了与日本军官所对峙的高潮段落。
值得提醒的是,于堇在赶回兰心大剧院与谭呐会和时,大衣所携带着一把装有子弹的枪支。而在经典理论中,“枪支”是一个象征男性身份的符码,是一份刚烈/暴力/与主动的意味。
同时,在面对生死逃亡时刻,于堇从电影前半段一个被动凝视的行动客体,看似转变成了一个主动反抗的行动主体。逼仄狭小的剧院,眩晕的摇曳镜头。黑白画面中,于堇层层厮杀出一条血路。
同时,对于于堇误传情报将“夏威夷”置换成“新加坡”,以此让休伯特发出虚假的情报,这层叙事情节的设置,似乎也在象征性的越轨了“父”的某种秩序与逻辑,这个“父”既是指代的具体的“养父”休伯特,也指代着电影中那个特定的战争背景/文化的政治之“父”。
以日本偷袭美国珍珠港,将美国纳入了世界二战的格局,对峙日本,解救上海“孤岛”的困境。在枪林弹雨的破局之中,于堇依偎于谭呐的身边,这是电影中最悲情的一幕。
联系着娄烨导演所擅长处理的议题,是将个体的情欲,赤裸的表达出来。在《兰心大剧院》中,充满召唤的是于堇与谭呐两人那份漂泊乱世中的情感。
在被拖拽于历史与时代的洪流中,于堇的某种女性意识的初醒,某种自我确认的价值命名,似乎太过微弱与悲情。
而这份所谓的“行动主体”的位置始终参照于或具体或抽象的社会“大他者”,一处缄默却不容撼动的“符号秩序”而得以确认。
于是,在谭呐怀中的于堇沉重的滑落手中紧握的手枪,在身负中枪的脆弱中,回归于一种女性身份立场,紧紧依靠在谭呐的怀中。
同时,在电影中,笔者认为于堇在与戏迷白梅所产生的那段充满迷幻/欲望/的“双人周旋”抒情段落中,亦可被解读为于堇对镜自怜式的认同。于堇与同是间谍的“白梅”构成了一处“镜像结构”。
一个彼此重叠,却又混淆了“自我”(女性)与“他者”(社会/历史)的“孤影”,一个被建构的女性身份。所以在白梅光着身子醒来,于堇深深的倦容,抽着浓烟远望窗外,却弥散着无限的怅惘与无奈。
在电影结尾处,剧院里的演员游弋着双人舞的身体,响起了明快的音乐之声。
而于堇与谭呐两人在众人的边幅上,互相紧抱,似乎历史的一切无法暂停,而历史的剧目依旧出演进行着。
个体的生命与情感印痕在时代造就的舞台中,完成一出罗曼蒂克消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