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登亚洲之旅的行程中有一个特别之处,以往美国总统访问亚洲的第一站必然是日本然后是韩国,从小布什政府到特朗普政府皆是如此。但拜登这次打破了惯例,先去的是韩国接着才是日本。于是日本网民就开始犯嘀咕了:难道我的地位下降了?
岸田文雄和拜登
外交无小事!
执着访问顺序肯定是有意义的,谁先谁后,在一定程度上确实能反应出访问国在被访问国心目中的重要性。但拜登此次首访选在韩国,倒不是日本的重要性有所下降,而是韩国的不确定性因素增多了。
东亚战略格局变天在即,作为身处旋涡边缘地带的日韩,应对姿态截然相反。
日本对中国恢复历史总统地位是有天然恐惧性的,毕竟历史地缘军事等一大堆摆在那里,而这种发自内心害怕遭到系统性清算的恐惧性,正促使日本牢牢绑定在美国战车上。说白了,日本没得选,这一点华盛顿心知肚明,所以他们没有必要在日本身上花费更多的外交功夫。
但韩国就不同了,萨德事件后,韩国在中美之间一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尽量把钢丝绳走好。
尹锡悦政府同样继承了这一特点,不论是针对中国的印太经济框架抑或是韩美联合声明,韩国都言必称不能把中国排除在外。尽管这些问题韩国做不了主,但态度端端正正,中国是能理解的。
韩国能在美国的压力下保持中立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站队
外长最新的讲话是这么说的:
中方始终从战略和全局角度看待韩国和中韩关系。今天继续保持地区开放包容,防范新冷战风险,反对阵营对抗,关乎中韩两国的根本利益。
你再去看看外交部近期针对日本的发言,就知道区别对待的差距有多大了。
从以上大背景来看,拜登首访定在韩国,本质上是在给韩国亲美鹰派势力站队,鼓舞他们加大力度推动政府反华。这也从侧方面证明了,韩国有部分说话顶用的人并不想跟美国绑在同一架战车上。
既然如此,那阻碍韩国跳车的关键在何处呢?又或者说,韩国向中国靠拢的最大阻碍是什么?
首先需要明确一点:大多数人以为的美国和亲美派并不是!
韩国人心里清楚,中国是它们搬不走的邻居,而美国再强大,总有从东亚撤出的一天,况且这一天已经不远了。他们现在极力维持对中美的平衡,其实是给自己在即将到来的东亚大变天中找退路。
中国当然是不会为难韩国的,因为我们明白韩国的处境,即便以后韩国被美国胁迫着做了什么对不起我们的事情,只要不是像萨德那样违反核心利益,应该都会在惩戒之后选择原谅,这不是怂不怂的问题,而是身为一个志在四海的大国应有的容人之量。
全世界跟美国混的国家海的去了,被美国胁迫的国家更不胜枚举,他们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的,都有迫不得已的难处,咱总不可能戴着有色眼镜去挨个打压吧,真这样谁还敢跟咱们玩?
在对韩国彰显拉拢的态度之前,中国已经利用萨德事件狠狠惩罚过一次了
御下之术讲究的是恩威并施!
全给恩,不行,没有敬畏之心,容易目无法度;全给威,也不行,仇恨情绪积压,容易心生反叛,恩威并济,方恰到好处。
通过对韩国先兵后礼先威后恩,中国相对于树立起了一个典型:在以强有力的回击表明有些底线不能乱碰的同时,也让他们看见了中国的容人之量,有利于吸引更多原本不得不寄生于美国霸权体系的国家弃暗投明。
孟子说:得道多助,仁者无忧。仁之一字,是中华文明的精髓,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靠着这个“字”逆风翻盘。往远的说有刘邦刘备,往近地说,我党能够战胜国民党,归根结底亦在仁。
这是中国权谋斗争和治理天下的必胜法宝,放在国际政治中,没问题!
对此,韩国人看得很通透,再加上中韩又没有类似于中日的历史宿怨,韩国的亲美派并不像日本的亲美派那样,担心东亚变天后会被系统性清算,对中国抗拒的心态自然有小很多。
至于韩国企业背后多为美资控股这事儿,也不用操心,股权归属虽然在美国华尔街,但产业链仍在韩国境内。
这反而是稳定韩国不敢过多卷入中美之争的压舱石。
原因并不复杂:美国人知道东亚守不住了,费尽心思拉日韩下水,真实目的是通过打烂东亚地区把产业链往北美赶。韩国的地缘安全形势本来就很脆弱,经济能发展到今天实属不易,倘若卷入中美冲突,一个不小心,三代人数十年的心血分分钟付诸灰炬。
韩国人不是傻子,他们的政府、他们的企业界、他们的老百姓就算再亲美,也不愿意拿关乎国族未来的工业体系做炮灰。否则仅凭财阀对韩国政治生态滔天的影响力,尹锡悦完全没必要在乎我们的感受。
然而,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产业经济既是中韩关系的压舱石,也是阻碍韩国跳车的绊脚石。
因为中国的产业升级,第一个碾压的是日本制造,第二个便是韩国制造。
中韩产业竞争的面虽然没有日本那么大,但对韩国而言,其负面影响同样是不能接受的。这些年来,伴随着中国制造业由中低端向中高端的晋升,韩国产业界不论是在传统工业领域抑或是新兴工业领域,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传统工业譬如汽车产业和船舶制造业。
韩国最大的汽车品牌现代起亚2012年在华销售140万辆,而到了去年,现代起亚在华市场急剧萎缩至55万辆,国产品牌的崛起是根本原因,比亚迪吉利近几年扩张的市场,大多都是从日韩手里夺得的。
相比之下,现代起亚在欧美市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在欧洲,起亚市场份额首次突破8%,成为该地区继大众、斯特兰迪斯、雷诺之后的第四大汽车品牌;在美国,起亚销量超过本田跃居第五。
船舶制造业方面,2019年8月14日,中国南船与北船的合并,更是令韩国船企如临大敌,现代重工联合首席执行官贾三铉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
中船集团和中船重工的合并将会在研发方面产生显著的协同效益、并能降低成本,这家新的中国造船集团对韩国将会是一个更具竞争力的对手。
全球造船业格局在日本出圈后,基本形成了中韩巅峰对决的态势。
从数量上来看,2021年,中国继续稳坐世界第一大造船国的位置,其订单量约占总量的49.86%,韩国紧随其后,瓜分了37.94%。从质量上看,韩国仍然维持着对中国的技术优势,2021年,被视为民用造船业桂冠的LNG运输船全球订单量达到90艘的历史峰值,中国的沪东中华获得了七艘,其余全被韩企收入囊中。
但这一优势在南北船资源整合完成后将逐步消失:
首先,两船旗下共有8家上市公司和38家科研院所,整合完成后,科研实力必定大涨,能快速缩短对韩国的技术差距。
其次,生产LNG船需要大量先进的配套工厂和经验丰富的技术人员,但近年来我国海军产能持续爆棚,造船业稍微有好点的东西,全向那边倾斜了,这对民营造船业的产能造成了一定的分流。
船舶制造业是特重资产,军民界限没有那么明显,民营造船企业承担军事产能任务的不在少数。以中国首艘国产航母为例,它的研制工作与生产涉及532家配套单位,非军工的社会配套单位达412家,占比超过77.4%。两船整合后,多半要优化生产结构,从而在确保军事产能任务的同时,把更多的民营产能释放出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韩国能霸榜LNG运输船的订单,不单单是靠技术优势,还有性价比。
我看了下2018年现代重工的LNG报价,你猜多少钱?
1.8亿美元!
而全球均价在3.3亿美元,即使是以超大规模优势搞廉价促销的中国,至少都得要3亿美元,韩国只需要一半的价钱就能做出来,能不香吗?
1996年-2021年LNG船队总载重量及增速
韩企能把价格压倒这么低,一方面是靠政府的财政补贴,另一方面则是偷师日本的轻量化设计。
2004年,韩国大宇造船厂提出力争在十年内将超大型油船结构重量下降10%、结构件个数减少20%的目标。2016年,在已减少原有标准的10%结构总量下,韩国空船率进一步减少2%!同期,中国空船重量至少比韩国企业重8%~12%。
油气运输船只动辄几十万吨起步,减少一个百分点,就意味着能节约几百万到几千万美元不等的成本。中国船舶工业协会曾有过一项数据,2017年中国船舶制造业用钢总量超过1000万吨,如果将整体重量降低5%,能节约五十亿人民币的成本,比当年行业的总利润还高!
两船合并后尽管不会搞日韩那种杀鸡取卵式的的轻量化设计,但我们体量优势和规模优势摆在这里,两大船企互通有无,供应链共享,成本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这给韩国造成的挑战还真不小。
戎评曾说过,重工业体系是攸关工业安全的底层建筑,它们不赚钱,就靠下游产业链养着。汽车产业和船舶制造业是反哺韩国重工业体系的两大奶妈,它们的稳定直接关系到韩国工业安全的稳定。
轻量化设计是以牺牲船体安全性和稳定性换取低成本造价,图为日本三菱重工生产的MOL COMFORT号集装箱货轮,2013年6月17日在新加坡前往沙特吉达港的途中船体从中部直接折断,24小时后断为两截并沉没,这件事成为了压垮日本造船业的最后一根稻草。
新兴工业还要夸张,像锂电池领域,以前LG和三星在国内称王称霸,就连我们本土的材料供应商都冲着韩国企业订单量大,又有出口退税补贴,宁愿把好货卖给韩企也不愿意卖给自己人。
现如今呢?
一家宁德时代,一家比亚迪,依托中国供应链从锂钴矿开采到正负极材料再到电解液隔膜和终端生产,建立起了独一无二的全产业链优势,压得日韩的同行们气都喘不过来。
还有液晶显示面板,2021年,京东方出货量全球第二,离登鼎进一步之遥。
面对中国制造业的异军突进,韩国产业界及政府似乎陷入了一种纠结和进退维谷的境地,而正是这种处境,导致了韩国对外政策的矛盾。
在外交战略上,韩国希望通过尽可能的中立来处理好对华关系,从而防止将来中美一旦爆发冲突自己沦为牺牲品的局面发生;但在产业战略上,由于担心中国制造业的发展速度太快,韩国又希望借助美国的力量,以构建韩美技术联盟维持在半导体领域和汽车领域的优势。
拜登参观三星工厂
所以,对于中国而言,解决韩国去美化的关键不在于美国,因为它迟早要离开东亚的,这一点中国清楚,美国清楚,韩国更清楚。而在于韩国跳车后将以何种形势何种身份何种地位出现在中国主导的产业链体系中。说得再直白一点,我们需要给韩国分到几条附加值高利润丰厚的产业。
韩国是一个以制造业立国的国家,人口也不多,能分到几条高端产业,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上至政界商界下至打工的平民老百姓,都会跟你好。
事实上,韩国面临的困境,也是大部分国家不敢去美向中的困境。
美国从奥巴马时代开始,就长篇累牍地渲染:中国人口多,规模大,他们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必须吃下所有产业链,这是一种零和博弈,中国过上好日子了,你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人性是自私的,由人掌控的国家亦是如此,真要在中国过得好和自己过得好二选一,没有谁会选择牺牲自己成全我们,这也是为啥欧洲日本韩国对中国产业崛起如临大敌的根本原因。
但问题是美国的理论看似有道理,实则荒谬至极。
从第一次工业革命至今,产业发展的规律是每一次技术迭新后,产业链就会愈发精细化和复杂,其所涉及到的就业岗位也会越来越多,你数数从诞生至今,汽车供应链长度和工作岗位膨胀了多少倍?
眼下中国是能维持全工业门类的全产业链的优势,但将来呢?按照我们目前的人口趋势和技术革命发展下去,全工业门类的全产业链优势很难维持下去,这是一个现实的问题。因此,中国总有一天要把一些产业分给别的国家做。
既然问题不可避免,我们能做的,并符合利益最大化的,就是在确保本土工业足以维持国家安全和经济增长的同时,把一些不太重要的产业转移出去,让跻身在中国产业链中的小兄弟们吃饱喝足,彰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优越性,美国是典型的反面教材,他们做到了第二点,但没有做到第一点。
文章最后,戎评想强调,除了攸关国家安全的重工业体系,以及部分核心工业门类必须撰在手中之外,其他产业分不分出去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它必须在我们的产业体系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