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说好潮汕话的“家己人”,也不容易 !| 林伦伦



潮汕文化精深博大、浩荡飞扬。

我们总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潮汕方言作为潮汕文化的代表符号,斗转星移间,嘴上说着潮汕话的人们却对母语产生了疏离感。

虽谈不上无可救药痛心疾首,但潮汕方言需要我们的保护和传承。

弥合愈发严重的文化裂痕,他在用一生践行。

林伦伦老师以平和亲切的语调幽默风趣地讲着一个个故事,诉说着他心里的潮汕。

演讲所言的背后是一位智者的学识,是一位长者的不遗余力,是一名潮汕人对潮汕无疆的爱。

谈谈咱“家己人”


1

同学们好,下来的时间归我了。

首先还是讲一下语言,“家己人”那个“己”是自己的“己”。开口“己”,半张口“已”,还有一个,闭口“巳”。

这三个字,我们总是写错。

还有就是千万不能写成橡胶的“胶”,一定要写成家庭的“家”。这个“家”,潮州话可以读成“ga”,广州话怎么说,“ga”,客家话怎么说,也是“ga”。

客家话的“家己人”叫做“自家人”,广州人叫做“自己人”,我们的潮汕话把广州话客家话合二为一了就叫做“家己人”。

千万不能写成橡胶的“胶”,那个只是同音字,只有“家己”这两个字才是标准的。

你们要是以后还这么写成那个“胶”,那就白听了我这节课。

潮字大叔刚才说,潮州人讲一(泽)、二、三,但是说到十一却成了十一(乙)。

还有百一(乙),打牌的时候把A读成“幺”,还有110(幺幺零)。

那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这是完全不同的三个字,只有一、壹才读作“乙”。

那“泽”其实不是那个“一”字,而是蜀国的“蜀”字,读作“泽”。

“蜀”是独立的“独(獨)”字,在最早期的古文字的“独(獨)”是没有反犬旁的,所以“独者,蜀也”,这个字就是就是“一”(泽)这个读音的来源。

那么“yao”从哪里来,“yao”其实就是“幺”,它是小的意思。

最小的人叫做“幺”,北方人叫小儿子作“老幺”,我们骂小孩子的时候,我还听过有人说:“你这个幺仔。”

我们三个不同的字拿来表示同一个意思“一”,潮州话里有很多这种情况。因为它历史层次的叠合非常多,所以非常乱,很难理清。

2


我看推文平台上有很多同学给我留言,以后千万不要称我为男神,为什么呢。

新华社十天前发了一个文件,说禁止新闻媒体使用“男神”“女神”之类的词。

有32个词不能用,其中就有“男神”这个词,你们做主流媒体的,千万别用,不然就犯规了。

而且我不想做神,神不是人。

农历12月24日送神,正月初四落神,专门给人看阴阳鬼事的,叫落神婆,这种我不感兴趣啊,所以还是称我为老师吧,老师是我最喜欢的称谓。

1985年我从中山大学硕士毕业,第一次去汕头大学上课,那是我第一次当班主任也是唯一一次当班主任。

现在还有几个85级的同学来给我捧场,我相信他们几个人肯定叫我老师,不会叫我校长还是院长。

事实上7月14号之后我就不是院长了,现在是原韩师院长,不然就应该叫我林伦伦原院长。

别这样,林老师就好了。


3


今天的题目是“说说咱‘家己人’”,说不通,这是我自己写的,但事实上应该是“詖詖俺‘家己人’”。

潮州话应该是“詖詖俺家己人”,普通话就是“谈谈咱自己人”。所以“说说咱‘家己人’”有一点半普半潮。

就像现在的年轻人一句话经常没办法用潮汕话说,普通话就出场了,变成了双语兼用。

其实也不奇怪,东南亚那边每个人都这样。跟他们聊天,有时候听他们打电话更奇怪。

他们会说“hello,你在哪里?”“我在绞车。”我们说“开车”,他们说“绞车”,然后他们说“那中午要去哪里哪里吃饭”(国语),“好啊,我好快就到噶了(粤语)。”

然后另外一位大哥电话问:“你在忙什么?”“我在meeting呢。”他在开会,说他在meeting,这是东南亚一带非常奇怪的语言现象。

我们把这种现象叫语码转换,就是说不同的语言因素在不停地转换。

他们一个人起码可以说广州话、福建话、潮州话、客家话、普通话、英语,四五种语言(方言)窜来窜去,但是都能听得懂,所以不用怕小孩子现在普通话也不行,潮汕话也不行,英语还要插进来,将来会的语言越多才是越厉害。

题外话了,说回刚才的话题“家己人”。今天先说谁才是“潮人”。

“潮人”这个词宋代就出现了,苏轼写《韩文公祠》碑记的时候已经出现了这个词,当时的“潮”是地理概念。

潮州府的人就叫潮人,没有像今天潮汕分三市之后在讨论,这个是小概念,那个是大概念。

我们说“潮人”就没事了。

我们老是说潮州话,那什么叫做潮州话,或者说什么叫做潮汕话,有人可以回答吗。

看起来这个问题很难。整天花钱,什么叫做钱?你也不懂。

一些非常熟悉的东西,你要给他一个科学的定义,太难太难了,所以在这里我也不能给你一个非常科学的“潮人”的概念。

我要谈的是“潮人”概念的界定里面的几个条件。

第一,时空的条件。

哪些人叫做潮州人,哪些人叫做潮汕人。或者简单说,哪些人叫潮人。

在以前,晕乎乎的,不知道你是汕头人还是揭阳人,就说你是潮人。如果你是客家人,那么就不算是潮人,这样说对吗?

在某一个历史阶段来说,正确。

就是说你这个空间概念,在某一个时间概念下是对的,但是时间概念一旦延长,就不对了。

我和陈平原教授合著的《潮汕文化三人谈》里面有写我的文章《潮人的概念及其身份认同》。

饶宗颐教授说,在雍正十年之前,潮州府的概念,地理空间位置包括整个粤东,梅州惠州河源都在里面。

苏轼当年说的潮人比雍正十年以前的“潮”的概念还要更大。

事实上,包括雍正十年以前的潮州文化,都要把客家地区都算进去。

所以饶老说研究潮学就要把客家学也包括在潮学里面。

雍正十年以前,整个广东的客家都在潮州府里面。到了晚清,还有丰顺和大埔9个县。大埔归梅州之后,就是八邑了,所以有了潮州八邑会馆。

新加坡有潮州八邑会馆,马来西亚也有潮州八邑会馆。

客家被分出去了。客家被分出去不仅仅是地理分割的概念,而是一个讲客家话的族群的概念。

客家成为一门学问,比潮学成为一门学问要早。

因为它有一位比饶宗颐教授还要早闻名的老教授,叫做罗香林。

罗香林教授有一本书——《客家源流导论》。他把客家人五次大移民的历史

路线时间全部写的清清楚楚。

所以在外地影响非常大,出了法文版、英文版,之后客家学成为一门学问。

饶老就觉得潮学落后了,我们在研究潮汕文化却没有把它当作一门科学的学问来建设。

1991年他才在澳门的世界潮团联谊会发起,把潮学作为一门世界性的学问来建设。

从那个时候才开始,事实上算起来也只有20多年,现在潮学研究的水平不会比客家学差。

但是饶老说,从历史渊源看,客家学的东西也是潮学的内容,这个观点很多人都认同。其中最有名的是研究历史人类学的、原籍揭西客家的中山大学党委书记陈春声教授。

他认为实际上客家人和潮州人本来就是潮客一家亲,不分彼此。

另外陈平原教授在《六看家乡潮汕》里面有说到,潮汕事实上跟客家很难分开。

他举了个名人的例子,客家人丘逢甲。

外马路原来有一家学校叫做岭东同文学堂,就是丘逢甲参与创办的。丘逢甲的原籍是客家蕉岭,他往上四代就迁往台湾,事实上丘逢甲已经是第四代的台湾人了。回来之后在蕉岭办了同文学堂,但是那个时候蕉岭可能很落后,办不下去,最后他到韩山书院当了主讲。

他跟韩山书院的山长合不来,他谈抗日、谈革命,山长怕学生被他教坏了。

丘逢甲就觉得,这样的话那不如我自己去办个学校,于是他来到汕头办岭东同文学堂。

丘逢甲这个人从来都认为,自己是潮州人。

他后来还通过他在广州当官的同学给慈禧太后上了一个奏折,晚晴政府批准他落户海阳,就是当时的潮州。

所以陈平原教授说,丁日昌、丘逢甲这些人,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潮州人,但我们潮州人反而不认为他们是潮州人。

可为什么不认他呢,他们的祖上可都是潮州府的人啊?所以这是个历史的问题。

现在你碰到一个客家人,你当然会说你是来自客家,我是来自潮州或者我是来自潮汕。

因为我们不同方言,这是一个问题。

但是回到历史中,潮州人可以放得更大。所以你会发现潮州先人还是潮州商人,祖上可能就是客家人。

这就是时间上的概念。


4


另一个就是文化认同的问题。

从外地跑来汕头工作的人就算几十年,你们也不认他为潮州人。我是认的。

汕头大学历史系的创始人之一杜经国教授,北京大学历史系的毕业生,兰州大学历史系的主任。创办汕头大学的时候,他来任职历史系主任。跟着饶老扛起了潮学研究的大旗。

《潮学研究》的第一本创刊号,饶老当主编,他当副主编。

后来当了潮汕历史文化中心的副理事长,学术委员会主任,汕头市政协副主席。

他在汕头逝世,原籍安徽合肥。

在潮汕干了几十年,帮我们研究了几十年的潮学,最终在汕头逝世。我认为不能不认他为汕头人。

杨方笙教授,曾是潮州金中,汕头金中的副校长和校长,四川人。到现在他的潮州话都说不流利,但是听没有问题。

一辈子都在为潮汕地区培养人才,后来当了潮汕历史文化研究中心的副理事长,写了好几本潮学研究的书。

你不认为他是潮州人,你不认为他是汕头人吗?

所以潮汕人不要太小气,认为会说潮汕话的人才是潮州人。

当然这个我有责任,我有另外一本书《潮汕方言:潮人的精神家园》。其中我说,潮汕方言是潮人有声的logo。

会说的,当然是潮汕人;不会说,你不能用逆反来推理定义。

很多第三代、第四代潮人的孩子都不会说潮汕方言了,怎么办?有爷爷奶奶带的还好,但现在还有一种现象就是爷爷奶奶带了,他会听,他也不跟爷爷奶奶说了。爷爷奶奶说潮汕话,他能听懂,但是他会用普通话跟爷爷奶奶交流,所以爷爷奶奶的普通话进步了。

因为我们潮汕人实在太厉害了,在中国的省份里,包括最北的哈尔滨的潮商会,大部分是我们潮阳的同胞在当会长。

这是个文化性格的问题,他们都愿意出来出钱出力。

有一个在哈尔滨搞五常米的潮阳大叔,因为儿子不会说潮汕方言了,很焦虑。

但没有办法,儿子孙子都在哈尔滨,还要他们会说潮州话,真的很难。

所以就带来了另外一个潮人身份认同的问题,海外的孩子们将来还是不是潮人?

所以我们对潮人身份的界定要有一个灵活的变通,就要说另外一个认同的条件——血缘认同。

只要你身上还有潮人的DNA,你就是潮人。

但是也有第三代、第四代说的很好的地区,我们叫方言岛。这是第二种情况。

去年潮学国际研讨会在印尼一个小城市坤甸召开,而整个地级市坤甸华人讲的都是潮州话。

关于这,我写了一篇文章——《印尼坤甸:潮州话是华人的普通话》。

有一个很典型的故事,有一位会长跟我讲的。他家的一个仆人,是当地的印尼人。

我们的客人去了以后,这个会长老是在讲潮州话,他家的仆人居然问他的东家,他说老板啊,为什么你的朋友从中国来,他们都会说坤甸话。她把潮州话当成是印尼的坤甸话了。

而坤甸附近的另外一个县,山口羊,当地全部都是讲客家话的。

在马来西亚有一个小渔村,吉旦岛。所有人的语言是外砂话。他们的外砂话与现在龙湖区的外砂话、新溪话比较,并没有什么区别。

因为他们村里的人都没有走出去,三四代以前的外砂人去到那里,一代代繁衍,最高的记录那里聚集了两万多人。

第三个情况就是新移民,潮安有几千人的中青年新移民到泰国某地,在那里安营扎寨创业,也成了一个新村。

大家要有时空、文化、血缘的认知。不要把我们潮汕人的概念搞得很小。

潮州有一位非常出名的剧作家李英群先生,他写了一篇文章叫《来了就是潮州人》。

为什么在潮州干了一辈子,为潮州文化做了重大贡献的李英群老先生要写一篇这样的小文章呢。

是因为有一个对他很好的晚辈,对他说了一句“哎呀李老师,您虽然不是我们潮州人,但是您对我们潮州文化做出了重大贡献。”在潮州工作和生活了几十年,写了几本书来说潮州的好,却还因为李老师原籍是揭阳人,都被认为不是“潮州人”了。

所以我们要放宽一点我们自己的心胸,外地人才能留得住,才能和我们一起来做。

5


第二个我们要谈一下潮人身上的特点:勇敢开拓,红头船精神,勤劳勇敢,善于经商。

红头船精神就是一种向海外拼搏的精神,但是你要理解这种拼搏精神的前提是无可奈何才拼搏。

潮州话有一句俗语,叫做“无可奈何舂甜馃”。“舂甜馃”是吃着玩的吗?出船去东南亚,全部依靠东南的季风。这个过程,要40多天,这40 多天在船上没有淡水,很难做饭,就用甜馃作干粮,就跟北方的馕差不多。

所以无可奈何舂甜餜出国过番,去到那边怎么办?人面生疏,番人持刀。最苦最累最难的事情番客去做,在城市里好一点,但是也得踩三轮车做苦力。所以说 “老先生,脚曲曲,三轮车,刻苦跜[nêg4]”,这是东南亚的歌谣。

拼搏是很多很多人去了以后,我们再慢慢形成我们勇敢拼搏的精神。

那么善于经商呢,也是对的。

我们善于经商是建立在以货易货,后来货币交换也是一种贸易的形式。其实潮汕人不太善于做实业,但是有一点,潮汕人很讲信用。

1995年以后,走私漏税,漏税逃税盛行,潮汕大地特别是汕头经济特区成了经济信用的重灾区。

当时的汕头市委书记与汕头大学的教授,还有现在澄海猛狮集团的老总到了中央台专门谈潮汕人的信用重建的问题。

有两位很值得我们崇敬和崇拜的老先生很愤怒,一位是原广东省委书记,后来的省政协主席吴南生老先生,还有一位是我们最崇拜的华侨领袖,庄世平老先生。

他们认为,潮人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讲信用。

讲信用表现在什么地方呢,徽商晋商做生意,全靠法律文书,协议、合同。所以徽商拿出来的是一袋子一袋子的法律文书,我们拿出来的是一袋子一袋子的侨批。

从有记载的明末甚至到文化大革命以前,没有发生过一单侨批投递出现问题的。

你们看看最近话剧团演了一个侨批有死批,死批就是找不到收批的人,但是带批的人没有把钱卷走,而是一代一代传下去收批人。

身上带着几万银元,从国外到我们这里来分发,少到一个人两块四块八块,当然也有一两百块的。

然后你不会把它卷走啊,钱拿了走到美国去,谁能够抓得到你?

但是潮州人绝对不会这么干!我们潮汕人的信用,这种信用在林语堂《吾国吾民》里面写到的,是建立在伦理道德,建立在亲友的关系,再扩而大之到村民、到乡村这个范围内。

因为做贸易,我们彼此之间是靠信用做生意。如果你有一单搞错了,以后不但你在家里,你是没用的人,在所有亲戚朋友里面抬不起头,不是你一个人抬不起头。

你爷爷奶奶,你爸爸妈妈都抬不起头。你再有钱也没用,所以谁也不敢干这种事情。

这种信用是别的地方的人不能比的,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侨批博物馆。

很可惜,我们广东省和福建省联合报侨批作为世界历史文化记忆遗产的时候,由五邑大学牵头,因为他们跟广州比较近。

当时报的12万封的侨批,汕头贡献了8万,客家、五邑(江门等)、福建合起来也没有我们多。现在据说是有收藏到接近20万封了。

所以我们说要重建信用也都可以的,我们要记住前辈的光荣传统。

6

我们潮汕人最厉害的方面我认为是精细。

潮商人为什么会做生意,生意做得那么好,其实是精细。

我们会把每一步、每一笔账目都算的很细很细以后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们必须知道这笔生意,我们能赚多少钱。

我们叫做,算盘敲到无架。

算盘可以有七架九架十一架十三架,大的行铺的大算盘十五架。

所谓架就是一条条的柱子,然后上面两颗珠子,下面五颗珠子。如果小数点敲到太后,后面的架就不够了,你的算盘太小不够算,就是“算盘敲到无架”。

所以潮汕人做生意,算到特别细,大概就是这样子,这种其实就是精细的一种表现。

我们能够将普通的菜做得全国人民全世界的华人都觉得好吃。

比如护国菜羹,红薯叶磨碎了熬成羹再加一点鸡汤,然后加工成一个太极图,一半白一半青,一碗卖上好几十块钱。

那为什么叫护国菜羹啊,编故事。

南宋的末代皇帝到了南澳饿得半死,上岛以后没得吃,然后我们南澳的妇女熬猪羹,就是猪食。刚好他来了就问你们家里有什么东西吃,他说没什么东西就这些,那就吃呗,因为在船上好几天没吃饭,吃了以后觉得太好吃了。皇帝问,你这个菜起了名字没有,只能说还没起名字。那就封了个名字,护国菜。

可红薯是在明代万历年间才进口的呀,那宋朝皇帝怎么能吃到红薯叶呢?所以以上的故事都是瞎编的,但编得很动听,就没有必要去说破了。

另外一个方面比如说工艺美术,木雕陶瓷绣花,潮汕人的做工都非常精细。

而据我的朋友黄挺教授的研究,到了清朝中期整个当时的潮州府已经进入人多地少的情况,粮食不够吃,所以只能精耕细作。

几百年乃至近千年的精耕细作的农业经济模式将我们磨练成全世界第一。

全中国第一个亩产千斤县,澄海。

全世界第一批亩产水稻吨谷粮(两千斤),澄海和潮阳。

我小时候读书有一个俗语,“读书畏考,种田畏薅[kao1]草。”

薅草,把两只手当两个前腿趴在地上,拔起水稻田里的稗草,叫“掇稗”。

拔出来之后还要往地里摁下去,把它埋进去,沤成绿肥。

这样你一个半天搞下来,后背上的皮就得晒脱几层。如果要干一亩地的话,父母和你兄弟几个就累惨了。

全国的农业耕作技术,没有一个地方的人是这么干的。

所以我们高产,但高产不是建立在很科学的先进技术上,而是建立在绣花式种田的耕种技术上。

7

万事做精细的精神成就了我们潮人里4个在全国鼎鼎有名的群体。

第一,潮商。

潮商绝对是潮人群体里面最优秀的部分,以李嘉诚先生、马化腾先生为代表,以潮商会为代表。

第二个群体,我称之为潮儒,潮汕的读书人。

饶老与季老(季羡林)被称为北季南饶,季老走了以后,饶老一枝独秀、孤独求败,他的第一个国际性大奖是法国远东研究院的华学儒莲奖,紧接着他的徒弟也拿了奖,徒弟的徒弟又拿了奖。

上个月在法国,三代儒莲奖的获得者聚集一堂,而饶老已百岁高龄。

我们还有一位读书跟饶老可以一比的老先生,黄际遇教授,澄海人。他跟饶老有一个不同的特点,是文理通吃。

他去世前是中山大学数天系主任,数天系即数学系天文系;兼天文台台长;中国的第一本《高等数学》《代数》《概率论》这些从中学到大学的教材基本上全是他编的。

所以我们编他的纪念文集的时候,访问兰州大学的中国数学教育协会的会长的时候,他说讲中国的数学教育史,绕不过你们的乡贤黄际遇先生的。

大家应该都认识梁实秋,著名散文学家和翻译家,后来去了台湾。

他写了一篇纪念黄际遇先生的文章,当时黄先生在山东青岛大学当文学院院长,梁实秋是青年教师。黄先生很喜欢他,他到青岛的潮商家里吃海鲜的时候,梁实秋都跟着,所以从那个时候梁实秋就知道,潮商不但会做生意,还很会做菜。

而且黄先生到这些人家里从来都不需要打电话,那个时候也没有电话可打。

梁实秋的回忆文章用了一个词叫“排闼而入”,闼就是门。再有钱的商人家,门一推就进去了。人家一看,呀,黄先生来了,请请请!潮州的商人跟读书人,这两个团体之间的关系是全世界最好的。

陈平原教授在《三人谈》那本书里专门谈了这个问题。

潮商对读书人是无限的崇敬,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帮读书人去读书成名。

饶老是一个典型的例子,饶老几乎是80岁以后才在中国大陆出名的。他读书的过程全靠一个潮州老板把国外所藏的敦煌学的微缩胶卷买到香港大学的图书馆来,专门供给饶老来研究的。

饶老今年一百零一了(周岁是一百岁)。按潮州人的习惯,我们大前年就给他老人家过了百岁生日了。

饶老总是念潮州商人的好,饶老说,我读书之所以能够成名,我是踏着商人的步伐去做学问的。

他到东南亚去研究去都去找当地的潮商、当地潮州的著名人物,都得到他们的帮助。

所以潮汕的读书人不会看不起做生意的人,关系非常非常的融洽。

陈平原教授说这在全世界是很少见的。有些人读书人看不起做生意的,生意人挣了钱以后看不起读书的。

潮州人不会。

第三个群体是潮匠。

其实他们都是大师了,不一定是匠,这些大师精雕细刻的精神在全世界都很有名。

现在我们会说潮绣是中国四大绣品之一、潮雕是中国四大木雕之一,陶瓷、剪纸等等……

可惜我们现在单打独斗的多,把他作为一种群体的文化性格来研究的很少。

而我要讲的第四个群体,你们一定想不到,就是潮州姿娘。

潮州姿娘,绝对是一个叫得响的名称。但是可惜,现在全世界只有一本叫《潮州姿娘》的书,就是我和黄挺老师一起主编的一套丛书其中之一(作者是魏影秋、伊琳)。

在乡下我们有一句话,叫“惨过等出外翁”。

就是在讲丈夫飘洋过海以后,这个妇女在家里居然不能改嫁或者不想改嫁,帮着丈夫养小孩敬老人,如此一直等着丈夫归来。

这个是过去的时代,如今的潮州姿娘不是在家里等丈夫,但也会在家里相夫教子,完成自己一辈子的责任。

当然年轻人会变,但是潮州妇女的秀外慧中,温婉和坚韧到现在都没变。

所以我们讲“家己人”,不能把女性给忘了,老说男人的事情。

今天一切都是口语,有讲不好的地方请大家原谅或者是会后我们一起来讨论。

好,我就讲到这。



在TA的故事发现自己 在平凡中发现伟大

欢 迎 分 享 到 朋 友 圈 哦

林伦伦

CHAO+talk 2018/07/22

二十九 期 第 60 位讲者

广东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

广东技术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科二级教授

国家语言资源保护工程

核心专家组成员、广东省首席专家

原汕头大学副校长、韩山师范学院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