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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秀州人 畸石翁同文

积学积思利器全 兼明两隐著先鞭

少林劫火万叛起 红楼双词真事传

结束微观归旧学 更从宏视出新篇

金丹九转功将就 慢笑法螺吹破天


一、总期强活晚成灰


开首的七律是台北东吴大学翁同文教授八十自述刊于1995年东吴历史学报的一首诗。意气风发,豪情满怀,无愧清华秀州人的执着。



翁同文1914年生,系我浙东同乡,嘉兴秀州中学与北京清华大学两度同窗。不过我偏数、理、化,他好国、英、史,中学玩不到一块,大学异院异系,战时环境,接触较少。嗣后隔洋隔海,音讯不通。直到1988年末,我赴美探亲,始知他退休后仍任东吴大学历史研究教授,一生执着在史海笔耕不辍,乃相约参加清华毕业50周年纪念会于北京。

1989年四月他偕夫人返大陆,于校庆日欢聚清华园。会后又作游苏杭之议。5月11日我夫妇陪同他伉俪在苏州访级友黄炳然与钱克仁,游园林,旋乘小轮下杭州,访级友蒋礼鸿与张堂恒并泛舟西湖,于5月15日车站话别,不意从此永诀。在杭期间,他不愿住宾馆,乃屈驾由舍妹接待,在沪曾访俞沧泉老师与级友骆坚卿。91年再度莅沪,设宴邀俞老师与级友骆坚卿、沈宗潮、徐达道欢晤。别后鱼雁不断,我曾去信希望他休息,养胖一点。他说素来是瘦的典型,目前患糖尿病,禁食有效,不必担心。

之后1993年初寄来一诗:“古稀早过犹增寿,总期强话晚成灰;萎人终起报消息,歪诗遥寄故人边。”才知他曾大病一场。近年来多以寄文稿或资料代信,时言“回信请稍待”,“明年预定参加毕业60周年纪念会”等,有的文稿竟寄四次之多。1998年末,更特装订《畸石斋杂文》一册赠我,上写“兼贺1999年新禧”,未写信,下署“1999年(?) 12月21日"字样,足见精力不济。果然,不久接台北1933 级学长周洪本来信说:“翁同文来电要来看我,我于农历初三接他夫妇来家欢聚,说准备四月去北京与你见面,并借去吴晗散文集一本。不料于3月5日(正月十八)去世,临危只说有点不舒服,喉咙里有点痰,送医院抢救已迟。”晴天霹雳,不禁黯然良久。虽然享年八十六岁,已登寿域,但距校庆只差50天,竞未圆最后一梦,总是遗憾!


二、汗漫无归迟收敛


翁同文虽出生浙江泰顺县东部一山村,但属书香门第,乃父为其命名同文,即希其与战时孟尝君田文相同,他在县立小学读完初小后,即转永嘉读高小与初中,再随乃父仕途升迁,赴闻名浙西的嘉兴秀州中学求学,由于家庭条件较好,平时与一般同学往来不多。他对历史很感兴趣,曾在学校演讲课上发表过“历史是群众创造的”这种言论,但对数理化成绩平平,尤少体育活动。

1934年高中毕业曾考清华大学,由于属备取,就近读杭州的浙江大学农业经济系。不久因病缺课过多,又感所学兴趣不投,不惜辍学一年于次年亲赴北京投考清华与北大,经实地考察校舍,选择了清华园。在清华园读历史系,他迷上了图书馆的各种秘籍奇书与北京城的京戏,没在课业上多用功。

他自述:抗战爆发后在南岳,晚上无电灯。“不宜阅读,等于鼓励清谈。”只是四年级在昆明“无在北京之示威游行以及各种集会,是我大学中最为安定正常的一年。”但“我学历史而未有专精之业,只是浏览泛读,汗漫无归”。有一次吴宓教授劝他:“若长此下去,充其量只是一个游谈之士,希望早日收束”。但他认为:“从长远处看,汗漫无归也有开拓心胸兴趣之功,到收束之时,也非全无益处"。所以即使他在1948年自费出国留学后,在巴黎十年,“入博物馆画廊多于入课堂,谋生计重于读书”。出国20年中自称游学,先后任教于法国巴黎大学,西德鲁尔大学,美国威斯康星州大学,新加坡南洋大学,总没有选定一个主攻,始终以治学兴趣广泛,各项研究已发端绪自慰。自认为只要能再活数年,必将大功告成,殊不知老之已至,造欲收束则迟矣!


这种汗漫无归现象,也表现在他的散文之中。在我处有他的《追念吴雨僧师并从悼红轩谈到空轩》一文,他写道“为纪念雨僧师,写完上述几段,原也可以收束”,但他终于又赘谈三千多字。为此,中外杂志发表时,竟胡乱改题为《红学大师吴宓的情劫》弄得很尴尬。他为清华毕业50周年纪念刊撰写《人间晚情》一文,计6000字,由于同样原因,新竹清华大学照发,北京的编者就很为难,另刊了三百字的简历,使他大为不快。因为别人看到的这种汗漫文风,他认为“读者高明,或不以为赘也,”。


三、金丹九转功垂成


翁同文天资聪颖,博学强记,著作等身,兴趣广泛,他擅诗词,犹好对联,每为此苦吟,推敲不休,未免伤神。书斋命名“畸石斋”,当有不甘平庸之意。他早年刊出《艺林丛考》于前,研究天地会起源于后,。主要是通过对书画家生卒年月之考证,辨识古人字画之伪作,独辟蹊径。通过对“清军火烧少林寺”的故事,破解火烧隐喻,考明真相。晚年快马加鞭,在1987年台北第一届科学史研讨会上,阐明纸是由丝质碎絮黏成,系天然丝质纸的仿造,雕板印刷源于纸的适印,然后再激发而构想活字板印刷术。若无前者,就无后者,故三种发明形成连锁,潮源于养蚕产丝。发前人所未发,论前人所未论,颇获赞誉。


同样,他不遗余力作《红楼梦》的研究,阐发书中所隐真事秘辛。他认为史料中的隐义,含有玄机,如能参透,即有类似阿基米德发现浮力定理后大呼“吾得之矣”之乐。他的论著纵贯唐宋两个断代史,横跨红学,天地会、艺术文化史,堪称博学之士。以上著述,均属历史研究中的考据工作,以“隐喻”的史料中见微知著,并以深入浅出的方法,形于通俗文字,尚待充实出版专书。可惜天不假年,哲人其萎!终于未竞全功。


1999.06.20于江西财经大学


编者跋:近悉33级金正铨学长因病不幸于99年10月27日在合肥工学院逝世。这样作者于93年撰《水木清华话秀州》一文中所述战前清华的10个秀州人,只剩美国的陈省身与孙振均(35级)、上海的高梓(30级)、南昌的朱有圻(34级)了。7年来10去其6,悲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