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往天堂的信
——致田人先生
作者:何同桂
田老师:
你悄无声息地走了,给亲朋好友留下了不尽的思念。
你带着满腔热情和如椽巨笔走了,到天堂去挥洒你的豪壮和慷慨。
你仙逝六天之后,我才闻噩耗。听到你女儿发来的确切信息,我顿时哽咽无语,泪流满腮,一时不知所云。
你女儿说你无病无痛,在沉睡时平静离世,这一如得道高僧的坐化升天,是积德行善修来的福分,是尊严的告别这喧嚣的凡尘。
田老师,你女儿说,非常清楚咱俩的交往和关系,并说:“非常感谢你给父亲带来的快乐。”对此我是深深抱憾,愧疚难言。
近几年来,我总在北京饶阳和老家来回奔波,竟未能到衡水探望你。想来最近一次见面是在2015年,也已将近四载。田老师,我们虽三年多没见面,但电话交谈从未间断。尤其互通微信之后,你的情况我更是随时关注。近两年,你在出了书法《田人笔诀》、《田人好舞歌》、《八十述怀》等字帖之后,又出字帖《老妻》和《湖畔》,你的字帖都是自作诗词,是诗家之书,是书家之诗,和那些只会抄录格言警句的书家不可同日而语。我曾赠你一诗,内有“文坛几多折桂手,诗书双冠却不能。”是实事求是之语,非阿谀之词。你的《老妻》出版后,衡水开了座谈会,你马上给我邮寄一本。《湖畔》出版后,你说开本太大,难以邮寄,叫我想法去取,于是我叫文化局的同志到你家取回。这两本书,你都非常认真地签上“请老友何同桂留念”。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国家的社会贤达收藏你的墨宝,衡水迎宾馆叫你题字刻石,你都发来照片,叫我一饱眼福,分享快乐。每次接到你的电话和微信,我总说有时间去看你,你总是善解人意地说:“这样说话就很好。”看着你红光满面的照片,听着你宏亮高亢的笑语,我常和人们说:“依田老师的胸襟和体格,活一百岁没问题!”
但人生无常,生死一线,若知瞬间阴阳永隔,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你一面啊!而现在,却连送你一程的机会都没有了。
田老师,与你相识四十余年,使我懂得什么是文人情怀,什么是君子之交。无论相聚恳谈,还是电话沟通,我们都是说唐诗宋词,文坛现状,交友原则,社会风气。我说喜欢白居易,通俗易懂,晓畅明白,你说喜欢杜甫,忧国忧民,沉郁厚重;你说现在文坛怪象很多,真正的文友如凤毛麟角,我就写了几篇怀念衡水文坛旧友的文章;我出版了一本《案牍余韵》,你马上就写了《平原坦荡荡,铿锵吐心声》的文章,发在《人民政协报》的副刊;饶阳作协出了丛书《滹沱乡韵》,你马上写了《一本好书》的文章,连书的封面一起发于《衡水日报》。
田老师,我们的相识就始于一次“夜话”。那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全国文学全面复兴,衡水文联也办起全国发行的文学期刊《农民文学》。为了组稿,每年要开两次重点作者改稿会。那次在会上,我带去一篇写农村青年谈恋爱的小说《晚谷与黄豆》,你在讨论时说语言清新朴素,使我非常感动。因会议连开三天,我们恰居一室,使我有了向你讨教的机会。你是老作家,长我近二十岁,五十年代就毕业于内蒙古大学中文系,当时已是省作协会员,在《散文》杂志发过《白菜赋》《鹦鹉之恋》等名篇。那天你结合自己的创作,谈内蒙的风土人情,说深武饶安四县的掌故传闻,使我受益良多。我记得给你介绍了饶阳的特产鞭炮和杂面。你很有兴趣地听了金丝杂面的做法,后来竟写了一篇散文《金丝杂面豆飘香》,发于《农民文学》。多年来,我一直认为那是写饶阳杂面最精彩的一篇散文。那次开会的第二天上午,讨论稿子结束后,你一抻我的衣袖说:“咱去喝酒吧。”我俩找到招待处门口一个小馆,要了两个凉菜,一瓶白酒。你是海量,我是傻喝,没几下一斤酒杯干瓶净。你说:“下午还讨论稿子,明天中午咱还出来。”在你六十六寿辰那年,我写诗六十六句给你祝寿。“宾馆消长夜,常恨月如梭。小馆邀同饮,百杯未嫌多。”即指此事。
进入上世纪九十年代,文学创作逐渐式微,专业队伍风流云散,很多老作者如鲁迅所言:“做官的做官,退隐的退隐”。我当时也在县里干着一个角色,既当秘书,又像管家,千头万绪,成天瞎忙。但稍有空闲,总觉还应有点什么安慰灵魂的东西,这可能就是人们所指的“诗与远方”吧。于是偶尔涂抹一点小文和诗词。没想到你却默默关注着我,不仅给我写了评论,还用书法写好一首诗,骑着木兰摩托赶到饶阳相赠。这首诗至今深印在我的脑子里:“大潮风起文气衰,物欲泗流实可哀。犹赏饶河有桐桂,常恨桃乡无松柏。相逢恨不百斗饮,握别喜逢一梦来。政清人和堪大用,香飘笔花展雄才。”虽多过誉之词,但对我起了极大鞭策作用。后来你每当看到我的诗文,就写信予以点评鼓励。
你说“喜欢笔谈”,在信中指出我的长处和优势,叫我坚持自己的风格。你说:“你的散文浅易通俗且有美感,接近荷花淀风味。像白居易说的那样,翁妪能懂方为好诗。”你还说连识字不多的老伴也喜欢读我的散文。无论在深州的顺城街旧宅还是在衡水市委家属楼新居,你多年给我写信三十多封。甚至你们老两口到泉州二女儿家探亲一年,还拨冗给我写了五封长信,述南方风物,谈文学现状,吐思念之情。你看我信中谈及工作的苦恼和关系的复杂,就给我寄来《不气歌》一首,谆谆告诫“他人气我我不气,我若生气中他计”的哲理。为鼓励我多读书,你随信寄来几片菩提树叶做书签。我高兴地分赠文友,只留一枚,至今夹在几乎日日翻阅的《唐诗三百首》中。后来,县档案局帮我建家庭档案,我把你的信件整了一个专卷。这是我们朋友关系的历史见证,也是我终生的宝贵财富。
田老师,常言说茫茫人海,知音几何?你了解我的性格,怯于交往和应酬,更不愿攀附领导和名人。但对你却是一个例外。你在深县和衡水的家,前些年我去过多次。有时也没什么事,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我没给你带过什么礼品,只是偶尔买点杂面或胡萝卜汁之类的特产。你总说:“千万别买东西,我什么都不缺。”而你却每次必回赠礼物于我,或一本新书,或一罐名茶。有一次还送我一方砚台,鼓励我练字。你是闻名全国的书法家,是中国书协会员,在广州、天津、石家庄、泉州多次举办个展,一度在书法界掀起“田人旋风”。你的作品在日本和东南亚各国广受欢迎,很多高层政要,社会名流和企业巨星都以得到你的墨宝为荣。但你对我垂爱有加,每次见面都要写字相赠。还有两次见到史料上有关饶阳的诗句写后给我寄来。不仅如此,你还多次说过:“咱们的关系在这里,有人找你要字就说,千万别客气!”后来我写过《诗文酬唱忘年交》一文,有的朋友就托我向你求字,你是有求必应,从未拒绝,更没收过分文。
田老师,我一生为有你这样的师长和朋友感到幸运,我的朋友们也因与你结识感到高兴。你的突然离去,给我带来的巨大伤痛是短时间难以平复的。知道噩耗那天,县作协副主席曹凌打来电话,我未及接听,就突然情不自禁地:“田人老师过世了。”他当外宣局长时给你照过相,听我一说楞住了,一会儿才深情地:“我还珍藏着他老人家的书法集。”刚放电话,作协秘书长赵宏欢又打过来,我情绪失控又说此事,他立即说:“咱找车去吧!”听说丧事巳毕,他默然无语。
田老师,人间要好诗,天堂也要好诗。人间重好字,天堂也要好字。祝你一路走好!
来源:衡水日报社
编辑:贾扬阳
校对:李子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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