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发于《中国—东盟博览》2020年2月下半月刊 撰文/冯慧宁
广西富川是一座慢城，自汉武帝元鼎六年始置县至今的2100多年间，瑶汉两族人民在此安居乐业，荆楚文化和百越文化在此积淀交融，暮去朝来，富川的生活犹如城里的青砖古瓦，以独特的慢节奏，悠然宜居。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纵使是到了数九隆冬，富川山林枝头才刚刚挂满“慢熟”的富川脐橙，果农忙碌其间，摘下“富水天泽，川越千秋”之地的橙味丰年。
富川脐橙 图源：汽车之家
慢城富川，从容瑶乡
富川古有“山国”之称，众山耸峙，富江河由北至南贯穿，犹如“川”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富川依高山、傍流水之势汇聚南来北往的过客，也为富川人圈出自有的一方天地，滋养其勤劳勇敢且怡然自得的秉性。
“潇贺古道”自富川岔山村入桂，楚越交流于此拓展通途。受楚地文化影响深远的富川人慢着性子劳作，慢着性子生活，出嫁会歌堂、过节赶歌圩，以歌为茶，盛行不衰。
潇贺古道上的廻澜风雨桥
文艺浸润岁月，文化沿路前行。秀水瑶族状元村里盛誉满门，唐、宋、元、明、清27位科举进士辈出，贤杰不尽；石家乡里，始祖进士及第，官至御史，后弃官归隐富川，而如今石家乡祠堂门前的阴阳石鼓和桅杆石基似乎仍在讲述这个大家族古代科举场上的辉煌；县城以北，濂溪祠里，周敦颐的《爱莲说》也仍在宗族祠堂、后代孩童口中历久弥新……
秀水状元村
富川停驻时光的古村落何其多，风雨不毁的青石古街、手摇式粗布纺织机、浑圆笨重的石碾子等老物件就在这些古村落里堆砌时光，让富川给这个繁忙的世界留下了历史的从容和诗意。人们放下工作，轻装来到这里，写生、摄影、做诗、发呆，在古村落中细细停留，时间好像也随着古村慢了下来。
富川古村落中的青瓦古街 图源：时光弹指间
岁月虽如流水，富川人却从不将自己当成生活的过客，“慢生活”深入民族骨髓。他们可以年复一年用一针一线在传统服饰中绣出千年的瑶族历史；他们可以日复一日用一根茶槌反复捶打按压出三餐油茶；他们可以寒来暑往地种一山脐橙，静等240天后再收获。
一切时序不紊，一切朴素自然。秋去冬来，已到了富川一年橙黄橘绿的好景时节。面对满山橙黄的脐橙丰收，不少路过富川的食客早已蠢蠢欲动，可果农们丝毫没有动静，淡定自若，全然无采摘之意。
瑶乡里的“洋媳妇”
2020年的秋末，脐橙即将成熟。富川人的微信群聊、古村落的村委会告示栏、大广播里都在推送着一则消息：“经气象部门和专家充分研究讨论，确定2020年‘富川脐橙’纽荷尔脐橙成熟采摘时间为11月10日；‘富川脐橙’华脐脐橙成熟采摘时间为11月20日……”
拳头般大小的富川脐橙 图源：SugarSugarbiu
富川果农们不约而同地达成了统一采摘、统一上市的约定。一个月以后，果园才忙碌了起来，戴着遮阳帽，穿着围裙衫的果农们用小剪子在树梢上剪下一个个比成人拳头还大的脐橙，不一会便装得满箩筐。贺州富川是中国的脐橙之乡，属于农业部划定的“湘南—桂北—赣南”柑桔产业优势带。早在清乾隆年间、清光绪年间的《富川方志》中就有种植柑橙的历史记载：“清光绪十六年当地官府将富川产的‘广柑儿’作为贡品年年进贡于朝廷。”
忙碌的富川橙农（摄影：Emily）忙碌的富川橙农（摄影：Emily）
富川的地形大多以山地、丘陵为主，土层丰厚、疏松，拥有肥沃的沙质红壤，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富川脐橙每年3月开始春梢抽生，直到11月初才能收获，只有生长了240天以上的富川脐橙，慢慢地在岁月中吸足水分、养分，晒足了阳光，才会在唇齿间呈现出清、香、脆、嫩的口感。虽说富川县种植柑橙的历史悠久，但如今名满天下的脐橙却是个年轻的瑶乡“洋媳妇”。
1981年，位于重庆的中国柑桔研究所从美国引进197株脐橙苗，原计划将这些脐橙苗种植在福州，机缘巧合之下，分析了桂东北地区的气候环境之后，中国柑桔研究所的专家认为富川也适合脐橙栽培。当来自美国的脐橙苗空运到桂林后，富川有关部门的人员兴奋不已，第一时间就将它们运回并栽在富川立新农场。
富川瑶族自治县古明城
这些脐橙苗里有7个来自美国的优良品种，其中“纽荷尔”脐橙和“华脐”的成果品质与上市时间最适合在富川大面积推广。1995年，中国第二届农业博览会上，富川脐橙中的“纽荷尔”脐橙品种获得金奖，一战成名，销量一下子开始涨了起来。弹指一挥间，30多年后富川脐橙已由区区197株发展到如今的数十万亩的种植规模，至于有多少株，谁也数不清。
2021年前，富川全县已有12个乡镇都种植脐橙。借着中国—东盟博览会的东风和电商模式的火爆，富川脐橙开始漂洋过海，远销马来西亚、越南、泰国、菲律宾、新加坡等东盟国家市场。
富川脐橙，鲜甜多汁（摄影：罗汉果同学）
瑶乡里的丰年
年近岁末，脐橙的丰收也已接近尾声，一筐筐运往天南地北的脐橙显然给富川瑶乡的人民带来了丰年。农忙之后，富川人的生活又再一次慢了下来，重心转移到了过年的筹备上。
乡里的瑶族阿妈开始围在一起做粿条，壮族阿爸打着热腾腾的糍粑，小伙子们紧锣密鼓地制作炸龙节前的“游龙”。每年的上灯炸龙节都是富川县城里过年的重头戏。
上灯炸龙节前的准备（摄影：王思隆）
上灯炸龙节起源于明代万历年间，在富川当地头一年有小孩出生的人家，都会到所在街道的神楼举行隆重的上灯祭祀仪式，以祈求孩子健康平安。从正月初十到正月十五，一连几天，富川古明城神楼里从早到晚香火缭绕，人声鼎沸，楼下的花街鞭炮声不绝于耳，新添丁的户主会连续几天宴请亲朋好友，街坊邻里敲锣打鼓、舞龙舞狮前来道贺，小伙子们舞着“游龙”去各个街道的神楼进行朝拜，朝拜之后，便是“炸龙”，舞龙者赤膊上阵，成百上千的人点燃鞭炮扔向游龙，震耳欲聋的炮声和铿锵的锣鼓声敲打出人们闹新春的亢奋。
上灯炸龙节现场（摄影：童坚）
两千多年前，当岔山村里的“潇贺古道”成为海陆丝绸之路的连接点时，多元厚重文化便开始在富川积淀，30年前，当美国脐橙入乡随俗成为富川脐橙之时，瑶乡硕果随着通衢名扬四海，2021年的今日，当新春喜至，富川人慢下脚步，却留下了最甜蜜、最醇厚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