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30岁青岛女孩,7岁学会了游泳,10岁在海边挖蛤蜊,英语、日语和播音主持精通,却选择了航海。
凭借扎实的英语语言功底和对航海事业的热情,她翻译了国际帆联出版的《离岸赛规则》,并且参与编写和翻译众多的帆船专业启蒙教材,成为国内少数的英语帆船专业人才之一。与此同时,她还主持推广NOCSP青少年帆船培训项目,历时5年遍及全国8个城市,累计培养出了2000多名青少年航海运动员。
他在男人主宰的航海领域,活出了自己的一片天空。
宋坤
这个女孩到底在想什么?
她刚刚结束一场国内外大型航海赛事的现场主持,刚征战完帆船最高级别赛事克利伯11-12赛季。就在她感到无比疲惫之时,妈妈的生命之海却陡然掀起惊涛骇浪,被查出肝癌,而且是晚期。残酷的是,她根本拿不出高达数十万元的巨款来救妈妈。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位励志女孩,宋坤的航海故事。
1982年,宋坤出生在青岛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家庭。
从初中到大学,几乎每个寒暑假,宋坤都会去打工。她卖过衣服,卖过鞋子,做过酒店和餐厅的服务员,当过翻译,还给别人主持过婚礼。
2001年先后就学青岛滨海学院和山东财政学院的日语系,精通英文,日语以及播音主持。
01
第一次与航海意外结缘
2006年夏天,宋坤大学毕业后回到青岛。有朋友打来电话,希望她到第一海水浴场帮忙做帆船培训翻译。当时,乘着青岛成为2008年奥帆赛承办城市的东风,帆船运动蓬勃发展。一些航海俱乐部邀请外国教练到青岛进行青少年帆船培训,但招聘来的翻译不是不会游泳,就是怕晒,流动性非常大。学外语出身又自强能干的宋坤,便被朋友临时拉来“救急”。
“帆船是什么东西?在去之前,我一无所知。”宋坤说,当时只是觉得“海浪”“帆船”“航海”这些词语听起来“挺高大上的”,就决定去尝试一下这个新鲜事物。
在这股浓厚兴趣的驱动下,宋坤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帆船助教工作中。“其实那份工作是蛮辛苦的,每天都在沙滩上暴晒,还需要来回拖船,是个体力活儿。能够坚持到最后的翻译其实很少,我是其中之一,而且每天还乐呵呵的。所以暑假培训结束后,那个航海俱乐部希望我留下来。”宋坤回忆,自己就这么“阴差阳错”地进入了航海的圈子。
第一次与母亲生死约定
航海好比登山,而环球航海则无异于攀登珠穆朗玛峰。克利伯环球帆船赛,就是航海爱好者心目中的“珠穆朗玛峰”。
克利伯环球帆船赛是世界范围内唯一针对非专业选手开放的航海比赛,也是全球规模最大的业余环球航海赛事。它每两年举办一次,比赛路线途经6大洲,包括6次跨洋航行,全程4万多海里,完成比赛需要近1年的时间。整个赛程分为多个赛段,每条参赛船设约10名船员全程参赛,每个赛段也会接收几名临时船员。
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的参赛船队,除了船长是专业选手,其他成员均是帆船业余爱好者,其中40%的参赛船员在报名参赛和赛事培训之前没有任何航海经历。正因如此,每一届比赛中,都有约1/3的船员会因为受伤、抑郁、家庭变故等原因退出比赛。
据统计,目前世界上成功完成环球航海的人,比登顶珠穆朗玛峰的人还要少。
2012年6月7日,宋坤踏上“青岛号”,开始征战克利伯11-12赛季最后一个赛段。7月22日,一身伤痕累累的“青岛号”泊于英国南安普顿,完成比赛。宋坤也得到了最隆重的回报:以中国美女的柳叶眉瓜子脸,成为克利伯的官方形象代言人。这年,宋坤30岁。她决定让它成为人生拐点,开始规划起她作为一个女人的生活来。她“恶补”与妈妈在一起的时光,让她的晚年不再孤独。可宋坤的愿望搁浅了。这天中午,她吃惊地看到:妈妈坐在楼下的花台上,费力地举着头,双眼茫然地落在自家阳合上。 怎么了?妈妈在想什么?宋坤大声喊叫:“妈妈!”马建华一怔,双手慌乱地去擦眼晴,再费力地站起来。这时,宋坤看到,妈妈脚步沉重。作为直系亲属,宋坤获知妈妈在“青医集团商业医院”(青岛大学医院附属医院 医疗集团商业职工医院)的宣判书:肝Ca(癌),晚期。宋坤一阵恍惚,全身发抖。怎么办?安抚着其实已经被横祸击蒙了几天的妈妈。宋坤开始陪着母亲进行介入治疗,每月都到肿瘤医院“报到”。看着最重要的亲人遭受病痛折磨,宋坤决定放弃筹谋已久的环球航海计划,留下来陪伴母亲。
但母亲知道女儿心中的梦想。“我知道你为这件事情付出了多少努力,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去完成它。天底下没有父母不希望把孩子留在身边,但父母更大的开心是看到孩子开心。你要答应我,无论环球多么艰苦你一定不能放弃,妈妈也答应你,无论癌症的治疗有多么困难我也一定不放弃。”时隔多年,回忆起母亲当年的话语,宋坤依然眼含热泪。
带着母亲的祝福和约定,2013年9月1日,宋坤在伦敦港登上了70英尺长的“青岛号”大帆船,在汽笛和告别声中驶离了港口,开始了人生第一次环球航海。
第一次与大海勇敢搏击
环球航海,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宋坤用10个字回答: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
说“眼睛在天堂”,是因为浩瀚的深海大洋,会呈现出大陆之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画面和场景,让人震撼不已。宋坤举了几个例子:
在赤道无风带,午夜天空中没有月亮,星星格外明亮,横跨天际有一条白雾一样的缎带,那是无数来自遥远时空的星星的光芒,是银河;
穿越赤道之后不久,有一天宋坤正站在甲板上,一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大海鸟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落在她手臂上,她惊讶极了,擎着胳膊不敢动;
在大西洋,每天都有几只海豚在船边盘旋,有一次一头巨大的蓝鲸突然从水里跃到空中,脊背是蓝灰色的,肚皮是白色的,特别美;
有一天晚上,帆船经过一大片水母聚集区,荧荧之光点亮整个海面,船尾两侧舵叶不停搅起水母,在黑暗的海面上划出一道梦幻般的闪光航迹……
02
“海洋的那种美,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镜头也拍不出来。”宋坤感叹。
说“身体在地狱”,是因为置身大洋的帆船和水手,每时每刻都在面临考验,还时不时和“死神”擦肩而过。
比如饮食。远洋航海,新鲜的蔬菜很快就会烂掉,除了玉米和豆子罐头,只能储备很多的洋葱、胡萝卜、土豆。
比如潮湿。在太平洋低气压区,天永远是灰的,甲板下面总是汪洋一片,水手一觉醒来,内衣都没能用体温捂干,湿乎乎地贴在身上,难受得要命。
再比如,作息。宋坤介绍,当时“青岛号”上十几名船员,分为左舷班、右舷班两个组,轮流值班。白天5小时一班,晚上4小时一班,中午2个小时两个班组同时值班,共同完成清理船舱积水以及午餐等事项。“一晚8小时的睡眠是不存在的,你的生活迅速在上值下值的4个小时的节奏下变成一小段一小段,基本上除了值班就是睡觉。大陆上的时间概念会迅速瓦解,不知今夕是何年的状况屡屡存在,有时醒来,看见地平线上的太阳,会真的想不起来这究竟是朝阳还是落日。”宋坤说。
自女儿走后,马建华就开始接受第一个疗程的治疗。每天一早,她照常早起,晨练,然后再去医院。她不愿在医院过夜,那样会给人一种病入膏肓的感觉。一天的治疗再难再痛都不算什么。走在回家的路上,其实已是相当疲惫。但只要她一走进小区,表露出来的肯定是一张笑脸。只因,她明白,一个人的生命长度谁说了都不算,微笑永远比眼泪更尊贵。在第一个疗程的最后一个程序里,医生给马建华上了化疗。只几天时间,她的头发就全部掉光了,她不戴帽子,照例光溜溜地在左邻右舍面前插科打诨,还自嘲是“女版孟非,为青岛节省光能”……然而,疾病与大海,绝对不会是一则童话。航行在无尽的浪潮里,宋坤很快发现,大海只是以它的神奇与美丽抱人类玩一会儿,它一旦哪儿有点不舒服,就意味着灾难降临了。宋坤的《航海日志》里清楚地记录了这些灾难:10月1日,在开普敦,原本风平浪静的大海,突然间就飙起了40节飓风,船头的金属护栏被大浪折成90度角,水温从20℃下降到8℃,这一段航程下来,球帆破,前帆撕成两半,滑轮坏掉7个。海天之下,人只是尘埃。船接近赤道的时候,天气非常热,蒸笼一样的热让人丧失理智,只差跳海自杀。如果说这一切还能与船员们共同面对,而作为女性大姨妈不分早晚,殷勤造访,常常分不清哪是血哪是水……
就当女儿与大海对局的时候,病魔也对马建华掀起了新一轮风暴。11月初,当新一轮化疗开始,马建华就陷入不能吃任何东西,移动脚步已十分费力,她想躺到床上休息一会,但一闭眼就天旋地转。
10月15日深夜,马建华上洗手间,待再起身时,只觉双脚一软,便昏倒在地。不知躺了多久,直到陪护醒来寻找到她,才把她抱回到床上去,叫来医生抢救了好半天,才清醒过来。如此糟糕的情况下,女儿就成了马建华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一次次告诉自己:你与女儿是有过生命约定的,你就不能死!
2013年11月12日,宋坤31岁生日。这天,“青岛号”正行驶在南半球。下午,青岛市帆管中心的朋友们聚集在医院四楼病房内,陪马建华给宋坤过生日。结果,越洋电话打过去,竟是没人接听。马建华的心悬到半空中,直到两个多小时后,女儿的声音越过万里重洋,抵达她耳边,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好想你!”马建华努力让声音正常,并笑了一声:“我也是,女儿。”然后,所有的通话中,全是询问女儿的情况:老干妈吃完没?船上能不能包饺子?热不热?冷不冷?……独有对自己的病情只字不提。直到女儿将她的话打断,问她现在状态时,她才云淡风轻说上几句:“女儿放心,我一直在非常配合医生的治疗,所以你也要很坚强,我们都不可以放……”“弃”字还未出口,剧烈的疼痛不期而至,自肝部痛至全身,马建华手抖动着,紧紧抓紧话筒不让它掉了,凭借强大的意志,故作轻松说:“女儿,我一定会坚持下去……”宋坤突然给击中了,热泪夺眶而出。
她冲到船头,面对苍天与大海,大喊了三声“妈妈——”
03
除夕前两天,“青岛号”抵达奥尔巴尼。至此,赛事的航行任务已完成了3个赛段。宋坤也在这儿,度过了她此生最难忘的春节。除夕,她与妈妈一同在电话中敲响新年的钟声。掺进钟声的,一方是大海的涛声,一方是海滨烟花腾空而起的呼啸……春节过后,宋坤进入航行的第四五赛段:经澳大利亚悉尼、布里斯班,往新加坡。《航海日志》里,她写道:“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随着女儿回到身边的日期越来越近,马建华的身体状态极大改善。最后一轮化疗过后,她能吃上一些东西了,食量渐渐增加,睡眠也安稳了许多。与此同时,她以慢走、步行上下楼等方式,加强体能锻炼。2014年3月3日,“青岛号”顺利抵达香港。9天后,即3月12日,“青岛号”又以绝对优势,最先抵达青岛。这是一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因为,宋坤将要扑进妈妈的怀抱了!岸边,尖叫声便响成一片:“宋坤!宋坤!”然而,此时,宋坤含泪的目光却在急切地寻找着妈妈的身影。终于看到了!妈妈就站在码头边,戴着一顶大红的棉帽,向她高高举起了拳头!半年多未见的母女俩紧紧拥抱在一起,两个人的眼眶瞬间湿润,但是谁都没有让泪水先流下来。
这是母女俩一次小小的约定一帆船靠岸前一天,宋坤通过船上的卫星电话和妈妈通了话,和妈妈约定,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要笑,不要哭。
2014年7月12日,“青岛号”大帆船在伦敦泰晤士河靠岸,完成历时315天、4.5万多海里的环球航行。宋坤由此成为中国首位完成克利伯环球帆船赛环球航海的女水手。
回到青岛后,鲜花和掌声不断,宋坤却留出时间专心陪母亲与疾病进行抗争。
然而3个月后,无情的病魔依然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妈妈在去世之前反复地说,我是她的骄傲。她最后走的时候,是非常满足的,她真的用她的生命和我一起完成了这个环球航海。”宋坤说。
送别母亲后,宋坤带着亲人的祝福和期望继续前行。
“很多人以为水手看惯了风雨,会变得越来越坚硬,但我却觉得自己的心态变得更加平和,感知幸福的起点越来越低,对事情的容忍点越来越高,很容易快乐,会被一只海鸟感动,会轻易被他人的温情打动。”宋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