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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第一次 进城》有感:从齐齐哈尔到新加坡

在我童年为数不多关于“遥远”的概念里,齐齐哈尔是一个很清晰的标记。它源于我见过的一个场景,或者根本就是一场曼德拉效应。

那个场景里,一个火车上的人端着一盒泡面从软卧的帐子里出来去接热水,边走边说:从这到齐齐哈尔需要三天三夜。很长时间,那个泡面的气味常常在我脑海里。

在十岁之前,我走过的最远的距离,应该是从盐山县到沧州市,因为有时会去三叔家住几天。不到两个小时的车程里,我会因为晕车吐的昏天黑地。据说晕车是因为耳蜗太过敏感,那么也就是说,坐车坐的太少。

后来父母带我来到了沧州,从来沧州的第一天起,我就掉向。某年暑假下大雨,水漫过马路牙子,我挽着裤腿穿着拖鞋走在路上能拾到车牌。

高中的三年,我是住校的。每周只有一个下午在家,而因为某些原因我极大的压缩了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一些假期,我也会待在学校刷题。我认识了从那时起就支撑我到现在的一群人。他们不一定特别好,但对我特别重要。

高考之前,我去的最远的地方是上海。那是一次集体旅行,长达二十个小时的硬座。那次上海给我最深的印象是,高客车里的汽油和空调的混合味道,以及长达五天的晕车和呕吐经历。那时候的我,面对距离,身体的难受也带来心理上的局促不安。到上海的第一天,闷热以及下过雨后的潮湿,从那以后的十年里我也没机会刷新这个印象。

我大学去了大连,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其实也仅仅一半,因为我爸送我到了天津。我固执地不让他送我去大连,因为这让因为高考失利而痛苦的我更觉得自己的无能。

我自己带着一个行李包,站票到了大连。大连火车站旁边有个地下通道,里面有买烤串的,有算命的,还有男科广告。走下去后会觉得出口的光特别明亮,一如我艰难跋涉才找到学校接新生的车那样。

那年我认识的一个人去了齐齐哈尔上大学,后来我也认识了一个人来自齐齐哈尔。这个萦绕着泡面芬芳的地方,终于不再虚无缥缈,也终于不用三天三夜才能到了。

那四年里,只有凌晨的火车从沧州直达大连,所以我在天津或者沈阳转车。每次都是拎着行李出站又进站,并在火车站里耗去所有开车前的光阴。直到毕业那次从沈阳转车,两个小时,我悠哉悠哉地出了站,找了个旁边的饺子馆吃了饭,还找人要了充电器给手机充了会电。那一次,我在特快的硬卧中铺听了车厢末尾的人谈了半夜的话,还有那浸入梦里的烟味。

来新加坡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北京起飞,需要杭州中转。我拎着妈妈和姐姐挑的四十寸的行李箱,像一个步履蹒跚的瘸子一样爬上爬下。我从沧州坐火车去了北京,从北京站坐机场大巴去了首都机场,从首都机场到了萧山机场,然后几乎等了整个白天才登机,最终在第三天凌晨三点到达樟宜机场。没有地铁,也没法打车,我在冻死人的空调下睡了一个小时。很冷,也很狼狈,我也终于到达了比齐齐哈尔更远的地方。

至于后来,去圣保罗,去新奥尔良,去洛杉矶,去斯德哥尔摩,无非都是往这个“更远”加了一个比较级罢了。没有那么激动,也没有那么有意义。沧州和大连之间有了高铁,需要六个小时。新加坡到天津的飞机也需要六个小时。我跟我妈说,虽然我越走越远,但是回家都是六个小时,没有太多差别。我猜我妈没有信,我也没有信。

火车变成飞机的差别不大,而那个海关总会觉得是一道巨大的门一样,隔开了漂泊的我和父母姐姐。在新加坡的几年里,如无他事,一年回去一次。回到家里也很少待在家里,就像卫星从远地轨道到了近地轨道。

——

我早就或者也终于变得不再恋家。不知有多少人如我一样,外面飘久了不愿回去,家里待久了不愿离开。

所谓家,或许是我们的惯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