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夏威夷珍珠港为起点的太平洋战地之旅的第一站是澳大利亚东北部城市,昆士兰州首府布里斯班(Brisbane)。这座城市在太平洋战争中的特殊意义在于,它曾经是西南太平洋战区总司令道格拉斯·麦克阿瑟上将(Douglas MacArthur)的司令部所在地。
■ 1944年7月,罗斯福总统造访夏威夷珍珠港,与太平洋战场的两大统帅麦克阿瑟(左)和尼米兹(右)举行会晤,图为三人在“巴尔的摩”号重巡洋舰上合影。
如果说在战争中,美国海军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最大的敌人是山本五十六,那么他的第二大敌人就是这位同一阵营的战友,麦克阿瑟将军。但是,麦克阿瑟同时也是尼米兹最重要的盟友。两人分别代表海军和陆军,对于太平洋战争的战略进程各有见解、互有分歧,辩论和争执几乎贯穿战争始终,甚至需要罗斯福总统出面调和。不过,也正是两位统帅在两个不同战略方向上发起的凌厉反攻,共同摧垮了日本帝国在太平洋上的防波堤,铺就了通往东京湾的胜利之路。笔者希望麦克阿瑟这位个性鲜明的陆军将领能从一个特殊的角度将我们带入燃烧的太平洋战场。
麦克阿瑟:军人与演员
在二战的舞台上,可谓战神辈出,将星云集,无论战略博弈,还是战术角力,都称得上是“神仙打架”,各国名将们你方唱罢我登场,在短短几年时间里上演了无数令后世回味无穷的战争活剧,同时也让自己名留史册。在这些星光璀璨的将星中,单论军事能力,麦克阿瑟恐怕未臻一流水准。然而,如果从中选择谁的表演才能最高超,对名誉声望的追求最强烈, 那么没有人能出麦克阿瑟其右。他不仅是一位天生的军人,更是一位天生的演员。
■ 麦克阿瑟最经典的造型:整洁的卡其色军装,造型独特的玉米芯烟斗,加上一副高傲深沉的表情,他无论在何种场合都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
在二战时期,麦克阿瑟总以一副叼着玉米芯烟斗、戴着金色的菲律宾陆军元帅帽的形象示人。他非常娴熟地利用手中“战时新闻管制”的权力,使得环绕在身边的新闻媒体完全成为他个人的舆论机器。在麦克阿瑟的口中,仿佛他就是美国军队的主宰,习惯于用“my men”(我的人)、“my tanks”(我的坦克)来称呼麾下的部队。当他最终重返菲律宾时,更是不顾冷枪冷炮的威胁,一次次从登陆艇上涉水登岸,只为了拍出气派有范、能够永留后世的现场照片。相比之下,今日的网红们为了在社交媒体上赚流量、博眼球而做出的各种搞怪表演实在太过小儿科了。
■ 1944年10月,麦克阿瑟率一众幕僚从登陆艇上涉水登上莱特岛海滩,践行了他两年半前许下的诺言。
■ 麦克阿瑟当年登陆莱特岛的形象如今已经被塑造成大型群体雕像。
然而,在1942年春季,麦克阿瑟却是灰头土脸,正处于军旅生涯中最黑暗的时刻。为了避免被日本人俘虏,他抛下了全部军队,只带着家眷和少数幕僚乘坐鱼雷艇逃离了菲律宾,撤往澳大利亚,而他的部队则在巴丹半岛和科雷吉多尔岛缴械投降。尽管如此,相比在马来亚、新加坡、缅甸、荷属东印度等地几乎一触即溃的英荷军队,美军在菲律宾长达五个月的坚守堪称顽强,也为身为败军之将的麦克阿瑟赢得了声誉,踏上澳大利亚土地的他丝毫没有吃了败仗的颓废,反而意气奋发地誓言反攻。不得不说麦克阿瑟是一位非常懂得宣传的将军(恰如北非战场上的隆美尔),轻松地使自己成为新闻界的宠儿,一时间麦克阿瑟被视为民族英雄,受到美国大众的景仰,甚至有媒体建议任命麦克阿瑟为美国武装力量的总司令!
■ 麦克阿瑟在战争中始终是新闻界追逐的焦点人物,多次登上《时代周刊》的封面:左上是1941年12月的封面,当时麦克阿瑟正坚守在巴丹半岛;右上是1942年3月,麦克阿瑟从菲律宾撤到澳大利亚;左下是1944年10月,麦克阿瑟指挥大军登陆莱特岛;下为1945年8月,麦克阿瑟率军踏上日本本土之际。
然而,麦克阿瑟无意回到华盛顿,他对于在战俘营里饱受折磨的部下和被他抛弃的菲律宾人感到深深的愧疚,对于战败的耻辱更是耿耿于怀。从登上鱼雷艇的那一刻起,重返菲律宾就成为他矢志不渝的唯一目标。伟人与常人最大的区别恐怕就在于,伟人对于历史走向的敏锐嗅觉。当麦克阿瑟抵达澳大利亚后第一次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自信满满地向全世界承诺:“I Shall Return!”(我会回来的!)
■ 在布里斯班的麦克阿瑟博物馆内陈列的麦克阿瑟五样宝:元帅帽、雷朋墨镜、玉米芯烟斗、五星上将军衔标志和荣誉勋章。(作者提供)
麦克阿瑟VS尼米兹
麦克阿瑟对于海军的敌视由来已久,这不仅仅是美国陆海军之间天然存在的竞争和冲突使然,麦克阿瑟对困守巴丹时尼米兹的海军却不予援手极为不满。不过话说回来,刚刚经历珍珠港劫难的太平洋舰队也确实没办法增援菲律宾。在整个太平洋战争中,麦克阿瑟和尼米兹都竭力为各自的作战计划争取更多的资源,试图让自己成为这场战争的主角,尽管麦克阿瑟明显更多地出于个人目的。
■ 麦克阿瑟和尼米兹并肩而立,共同研究西南太平洋战区的地图,两人在战时既斗争又合作。
由于两人的争夺相当激烈,以至于太平洋战场上从未出现过类似艾森豪威尔那样的最高指挥官,而是被一分为二,由尼米兹指挥太平洋战区(Pacific Ocean Area,即本次旅行的主要地区),由麦克阿瑟指挥西南太平洋战区(Southwest Pacific Area)。尼米兹的计划是穿过广阔的中太平洋,以航母特混舰队和海军陆战队为主力,沿着一座座岛屿不断跃进,消灭日本海军,最终封锁并登陆日本本土。麦克阿瑟的意图是沿着新几内亚等大型岛屿,以陆军和陆基航空兵为主力,一路打回菲律宾,最后登陆日本。
■ 盟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反攻方向
尽管两人的竞争看似难以理解,甚至有些意气用事,但事实上却形成了双拳出击、左右开弓的战略效果。两位名将各率精兵强将齐头并进,使得日本人左支右绌,疲于奔命,难以招架。毕竟,麦克阿瑟手下炮兵的炮弹和尼米兹手下军舰的炮弹对日本人是一样致命的。于是,麦克阿瑟在布里斯班,尼米兹在夏威夷,共同导演了人类战争史上最宏伟壮阔、最不可思议的大戏!
■ 麦克阿瑟博物馆里陈列的被炸烂的日军钢盔,而这个钢盔下的日本兵应该并不在乎对方的指挥官是麦克阿瑟还是尼米兹。(作者提供)
麦克阿瑟博物馆
1942年7月,麦克阿瑟将自己的司令部从墨尔本北迁至布里斯班,将位于女王街、爱德华街和伊丽莎白街交汇处的AMP保险公司昆士兰总部大楼作为办公地点。这座建筑物是当时布里斯班市内少数砖石结构建筑之一,并有混凝土加固的屋顶,因此被麦克阿瑟选中当作指挥部。
■ 当年作为麦克阿瑟司令部的AMP公司大楼外景,看起来相当坚固。(作者提供)
■ 麦克阿瑟司令部旧址的纪念铭牌。(作者提供)
如今,麦克阿瑟的指挥部已经成为购物中心和酒店,被称为MacArthur Chambers Apartment,而它的顶楼被改建为麦克阿瑟博物馆,保存了很多反映麦克阿瑟战时活动的实物和历史资料,特别是他的办公室保持了战争时期的原貌。为了表达他重返菲律宾的承诺,麦克阿瑟将他的指挥部命名为“巴丹”,此外他的专机也同样取名“巴丹”号。
■ 司令部大楼内的楼梯,可以想象当年下级军官们匆匆忙忙地跑上跑下的身影。(作者提供)
■ 麦克阿瑟的办公室依然保持二战时的原貌,在办公桌后方的墙上挂着国父华盛顿的画像,身为共和党人的麦克阿瑟非常讨厌出身民主党的罗斯福总统。(作者提供)
■ 这里陈列的椅子是当年麦克阿瑟坐过的实物,很多重大战略决策都是在这张椅子上做出的。(作者提供)
被遗忘的盟友: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作为一块孤悬于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的大陆,给人一种偏远荒蛮的感觉,而在战争史上,澳大利亚也总被遗忘在大国搏杀的角落里。然而,作为大英帝国最重要的海外领地之一,澳大利亚在两次世界大战中出人出力,为宗主国英国获得战争胜利贡献颇大,按照征兵人数、伤亡人数与人口总数的比例,澳大利亚绝对不低,澳大利亚军人在战场上也表现优秀,赢得善战之名。实际上,澳大利亚的民族独立感很大程度上源于一战时出征加利波利半岛的澳新军团,尽管这场战役以英法联军的失败而告终,在勇猛忠诚的澳大利亚士兵得到了全世界的尊敬,可谓虽败犹荣。在二战时期,澳大利亚军队同样在北非、中东、东南亚、新几内亚等各个战场上与英美盟军并肩作战,赢得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荣誉。
■ 1915年4月,澳新军团的官兵们在加利波利半岛登陆,尽管这场战役以英法联军的失败而告终,但澳大利亚军人为自己赢得了声誉。
■ 1944年3月,澳大利亚第29旅的官兵在新几内亚莱城举行阅兵式。澳大利亚军队参与了新几内亚战场的主要作战行动。
■ 布里斯班市内的澳新军团纪念广场。在两次世界大战中,来自澳大利亚、新西兰等海外领地的部队都相当骁勇善战。(作者提供)
■ 布里斯班市内的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纪念碑,在二战中澳大利亚海军的表现也相当出色。(作者提供)
在太平洋战争中,澳大利亚的另一个重要作用是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最大的后勤补给基地,投入到南太平洋前线的部队和物资都要在澳大利亚集结,在海空丛林中经历苦战的盟军士兵们也在澳大利亚得到休养生息。从某种意义上说,澳大利亚才是盟军在太平洋战场上发起反攻的真正起点。大量美国军人的到来为战时的澳大利亚带来了异样的繁荣,这一点在布里斯班体现得尤为明显,这座城市的人口从战前的35万人飙升至70万人,这种增长主要来自众多盟军部队的进驻和从各地汇聚到此的澳大利亚工人。在布里斯班周边兴建了大量军事设施,兵营、机场、港口、训练场等等,就连郊外的Coot-Cha山都被挖开,变成一座巨大的弹药库。
■ 布里斯班郊区Coot-Cha山的旧弹药库入口遗迹。太平洋战争是一场综合国力的大比拼,在工业实力、科技水平、基建能力和运输能力等各方面,日本都不是美国的对手。(作者提供)
■ 从Coot-Cha山山顶俯瞰布里斯班市区,拍摄者所处的位置在二战时期是探照灯和高射炮阵地,以防备日军对布里斯班的空袭。(作者提供)
“迪亚曼蒂纳”号护卫舰
在布里斯班,除了麦克阿瑟博物馆外,还有一艘二战时期的纪念舰值得一看,这就是澳大利亚皇家海军的“迪亚曼蒂纳”号护卫舰(HMAS Diamantina)。该舰是一艘按照英国图纸由澳大利亚自行建造的河流级护卫舰,1945年4月建成服役,参加了太平洋战争最后三个月的战斗。河流级是英国在二战时期大量建造的反潜舰艇之一,建造总数高达151艘,在大西洋的护航战斗中屡立战功,成功遏制了德国潜艇恐怖的狼群攻势。相比之下,战争接近尾声时才参战的“迪亚曼蒂纳”号并无太多的功绩,不过在1945年9月8日,该舰奉命接运日军代表前往托罗基纳参加投降签字仪式,见证了布干维尔战役的最终落幕,因此可以被视为一艘缩微版的“密苏里”号。
■ 在澳大利亚海军中服役的“迪亚曼蒂纳”号护卫舰,该舰排水量1440吨,航速20节,装备102毫米舰炮、40毫米高射炮、20毫米机关炮以及大量反潜武器,于1980年退役。
■ 1945年9月8日,布干维尔日军残部的代表在托罗基纳签署投降书。
■ 被置于干船坞内的“迪亚曼蒂纳”号护卫舰。干船坞是用于舰船建造和维修的重要设施,在二战时期盟军舰船的损管和维修能力要胜过日军,很多战斗中受损的舰艇都能迅速修复后重新参战。(作者提供)
■ “迪亚曼蒂纳”号护卫舰舷侧的深弹抛射器,相比传统的深弹投放滑轨,这种抛射器具有射程远、攻击范围大的优点。(作者提供)
■ “迪亚曼蒂纳”号护卫舰上的40毫米博福斯高射炮。在太平洋战场上,对盟军舰艇威胁最大的不是日军潜艇,而是日军飞机的空袭,尤其是战争后期自杀式的“神风”特攻。(作者提供)
■ “迪亚曼蒂纳”号护卫舰的锅炉舱,这里是全舰最艰苦的岗位,需要长时间忍受高温、嘈杂的恶劣环境,在军舰沉没时往往最难逃生,仅此一点就让人对二战老兵肃然起敬。(作者提供)
■ 从舰尾方向拍摄的“迪亚曼蒂纳”号护卫舰,可见后部炮位上的单装102毫米舰炮,主要用于与敌轻型舰艇交战、炮击上浮的潜艇和对岸火力支援。(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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