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股新鲜空气
戈登·W·普兰奇 [美国]
唐纳德·M·戈尔茨坦 [美国]
凯瑟琳·V·狄龙 [美国]
[出自《中途岛奇迹》] 1983
南云中将
大获全胜的日本航空母舰机动部队,在南云忠一海军中将率领下,正朝着日本方向,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浩浩荡荡地行驶着。它们于1941年12月7日对驻珍珠港的美国太平洋舰队及夏威夷航空兵部队军事设施的攻击取得了完全意外的成功,就连南云本人也确实没有料到。当初,他对这一行动能否成功十分怀疑。和符动的计划者们一样,南云估计机动部队很可能要损失1/3,而现在,他却带着所有的舰船班师回朝,参战各舰甚至连一点油漆都没有碰掉。如此令人心满意足的返航实在少有。唯一的麻烦是,派出的山口多闻海军少将的第二航空母舰战队在支援日军进攻威克岛时意外地遭到美国海军陆战队的攻击。
12月23日清晨,机动部队驶过丰后水道,不一会儿就看到出现在地平线上的四国岛的高山。这时,岸上部队派出欢迎的飞机在舰队上空盘旋,宛如一群机器制造的,象征胜利的洛可可式的小爱神正展翅飞翔,海岸防卫部队的舰只在凯旋归来的胜利者的左右两侧自豪地巡逻。 [ 注:千种定男海军少将日记,1941年12月23日。以下称“千种日记”。 ] 第二天上午,南云率部分军官登上联合舰队旗舰“长门号”,向联合舰队司令长官山本五十六海军大将致敬。军令部总长永野修身海军大将亲临祝贺。
应天皇裕仁之召,南云和他的两个飞行指挥官渊田美津雄海军中佐和岛崎重和海军少佐进宫,向天皇陛下当面简要呈报了这一使帝国旗帜大为增辉的行动。 [ 注:戈登·W·普兰奇:《黎明,我们还在酣睡》,第578—579页。 ] 天皇的赐见使其它的庆祝活动都相形失色。
这一切令人陶醉,使人自命不凡,自以为是战无不胜的南云及其属下的指挥官和参谋们就是带着这种情绪进入以后的战斗的。但不久的将来,他们一定会对此痛切自责的。
与此相反,全体美国人都吞服了一剂极其苦口的良药,它打掉了美国人的傲气。尽管美国人在内政外交方面往往会发生意见冲突,但对于牢固建立在丰富的自然资源、发达的科学技术、勤劳的人民及其军事潜力基础上的美国力量,他们每个人都充满了信心和自豪。第一次世界大战刚刚过去25年,人们对强大的美国远征军仍记忆犹新。约翰·Q·帕布利克对他的海军尤为自豪,相信美、英两国的舰队联合起来,日本将永远无法向它挑战,更不用说战胜它了。
可现在,突然之间,这种磐石般的信念崩溃了,亚拉巴马的《伯明翰新闻报》说:“(日本人)这次进攻美国所引起的具大震动,主要不在于日本攻击了我们,而在于它竟如此突然,如此不顾一切地袭击像珍珠港这样庞大的海军基地……”,用《洛杉矾时》的话来说,可以将这种进攻看成是“疯狗咬人”, [ 注:均见1942年12月8日的报纸。 ] 但疯狗也会咬死人,因此一定要把它打死。
甚室连密西西比州梅里迪安的一家从不妄自尊大、从无大城市报纸那种尊贵气派的小报都十分地愤怒:“日本终于露出了黄色的毒牙……让美国把东京及日本其他‘火神’城市夷为平地……毁掉这个‘花之国’!把异教的日本和它背信弃义的‘天子’打到地狱里面去!” [ 注:梅里迪安《明星报》,1941年12月8日。 ]
再没有比这样干更符合美国公众意愿的了。问题是怎么干,用什么来干。因此,美国在珍珠港事件后立即进入了她历史上一个独特的时期。1980年伊朗人质危机发生时,美国也有过这样一个时期,但时间很短,而且就其容度和强度而言,远不能和珍珠港事件后那几个月相提并论。当时,绝大多数美国青壮年男子成了美日棋盘上的小卒子,而日方似乎已胜券在握。对于珍珠港遭到的野蛮袭击,美国公众始则感到格外的愤怒和沮丧,继而又为美军的明显无能而感到焦躁羞愧。
但这绝对不是绝望的心理状态,在报纸上,文件中或后来的回忆里丝毫都没有显露出轴心国会最终取胜的担心。然而,战前也许存在着的那种确信一旦美国参战就会很快取胜的洋洋自得的想法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已经荡然无存。负责向财政部上属报告社会舆论情况的艾伦·巴斯简明扼要地归纳了当时的形势:
新闻界对太平洋战事的反应可用一抛物线来表示。珍珠港被偷袭的消息刚传来时,人们悲痛万分,继而,情绪急剧高涨──期望能不费吹灰之力打败日本人;一直到上星期三、四,各报才开始意识到几乎确凿无疑地还有严重的挫折在等待着英美的远东部队。现在,人们的情绪突然急转直下。
各个战场的形势都不妙。英国虽然似乎已熬过了遭受直接侵入的威胁,但仍然处于一个几乎同样致命的威胁的阴影之中。德国潜艇在美国的海域随心所欲地活动着,支撑着英国这个岛国经济的同盟国运输船只被大批击沉,损失吨位惊人。温斯顿·丘吉尔后来承认,如果希特勒当时在大西洋集中更大的力量,就会使战争无限期地继续下去,从而严重打乱盟军的所有作战计划。 [ 注:温斯顿·S·丘吉尔:《命运的转折点》,第109页。 ] 在夏威夷至美国西海岸之间,日本潜艇也在活动,虽然影响还很小,但却十分恼人,使美国丢尽了面子。
出乎很多人的意料,苏联在这个冬天没有被打垮。但德军仍紧紧围困着苏联,双方正进行着一场生死搏斗。如果苏联败北──斯大林已经把首都的外交机构从莫斯科撤到了古比雪夫──德国人也许会将俄国部队赶过乌拉尔,逐出俄国的欧洲部分,然后回师西进,进攻英国,或者南下穿过中东与日军会合,因为埃尔温·隆美尔元帅仍然主宰着北非战场。到仲春时节,日军已经占领了新加坡,征服了荷属东印度群岛和缅甸。谁知道他们对印度这个在英国统治下的极不安定的国家有什么打算呢?首先,澳大利亚害怕遭到入侵。
在战争开始后的头几个月里,珍珠港方面怕遭到进攻,到了神经过敏的程度。人们还能期望什么呢?港内战列舰停泊处遭到袭击后的可怕残迹提醒着人们,如果日本人在一次突然袭击中得逞,他们会干些什么。12月7日以来,在夏威夷的美国指挥官们一直在等待着日本人的第二次进攻,以其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而受到美军将领们尊敬的山本五十六大将肯定对上次袭击中的严重疏忽感到十分后悔,一定会派南云忠一中将的航空母舰再返珍珠港,炸毁船坞、修船厂,而且首先是油库。这样,美国海军就会因断油而被迫撤离中太平洋,退至西海岸。那还有什么能阻止日军攻占夏威夷群岛,并在那里建立他们自己的前进基地呢?
虽说为时已晚,但是第十四海军军区司令克劳德·C·布洛克海军少将还是竭尽全力为干船坞及停泊的舰船临时设置了防鱼雷网。
我们推倒栅栏,推倒希卡姆机场与珍珠港海军修船厂之间的栅栏,把装在栅栏上的突出物拿掉,焊接起来,再与其它部分焊在一起,做成很大的遮护网,悬置于各船坞进口和舰船四周的水中。当然,这样做能否起作用我们也不知道,但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们还拿出了所有的浮动靶,在下面挂上一段一段的栅栏,放在船坞水闸和一些重要的修理船坞前面。 [ 注:《美国第七十九届国会第一次会议参众两院联合委员会关于珍珠港事件调查听证会证词》第26部分第37页(以下称《珍珠港事件调查》)。 ]
瓦胡岛上,部队上上下下士气都很低落。负责希卡姆机场供应和工程事务的威廉·C·法纳姆陆军上校回忆当时的情况时说:“每个人都忧心忡忡,海军人员尤为担心。他们就像是输了球的足球队员那样──确实给打垮了。” [ 注:对威廉·C·法纳姆陆军上校的采访,1963年10月15日。 ]
海军部长弗兰克·诺克斯和受命调查珍珠港事件的最高法院法官欧文·J·罗伯茨及以他为首的委员会先后登上瓦胡岛。可他们的到来也未能把士气鼓起来。 [ 注:详见《黎明,我们还在酣睡》,第584—598页。 ] 与守卫珍珠港和当时港内舰船有这样那样关系的人都可能因日军再次来袭而被砸掉了饭碗。
1941年12月16日,海军部解除了赫斯本德·E·金梅尔海军上将的美国舰队总司令和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的职务,临时委派威廉·S·派伊海军中将指挥太平洋舰队。在派伊短暂的任期内,日本人攻占了威克岛,这一事件似乎集中地暴露了美太平洋舰队的软弱无能。威克岛事件说来话长,这里且不细谈。 [ 注:详见美海军陆战队中校小罗伯特·D·海纳尔:《保卫威克岛》;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223—254页。 ]
总之,要是不解除金梅尔的职务,威克岛可能还不至于失陷。因为金梅尔进攻意识很强,主张逼近日军。他拟订了关于援救威克岛的非常出色的作战计划,并为此派出了舰只,但由于屡遭拖延而搁浅。派伊接替金梅尔后,华盛顿方面拍给他一份电报,说威克岛‘已成为一个包袱……’用著名海军军史专家塞缪尔·埃利奥特·莫里森海军少将的话说,这份电报授权派伊可随时撤离威克岛,而不是增援岛上守军。正当派伊举棋不定时,12月20日,日军开始登陆。
然而,弗兰克·杰克·弗莱彻海军少将的“萨拉托加号”航空母舰和威尔逊·布朗海军中将的“列克星顿号”航空母舰率领的两支特混舰队正向威克岛急驶,即使赶不上援救威克岛,也完全可以给敌以打击。再说,以“企业号”航空母舰为旗舰的威廉·F·哈尔西海军中将的第八特混舰队正在中途岛附近,派伊完全可以命令他前往增援。 [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235—254页。 ] 哈尔西部队的指挥官,如巡洋舰队司令雷蒙穗·A·斯普鲁恩斯海军少将就很乐意执行具体的战斗任务。但是,斯普鲁恩斯少将接到的命令却是“在北郊海域活动”。这种语义不清的命令使头脑清醒的斯普鲁恩斯大为恼火,他后来回顾这段往事时十分鄙视地说:“活动,活动!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命令不明确,我们在那里像是引诱日军潜艇的鱼饵。” [ 注:对雷蒙德·A·斯普鲁恩斯海军上将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但是,派伊和其他人一样,很担心夏威夷的安全,他在华盛顿未施加任何压力的情况下就作出决定,停止对威克岛的军事行动。他解释说:“虽然我相信进攻原则,而且也和威克岛上的人一样地痛苦,但我最后还是认为:战略全局压倒战术上的某个局部,此时此地,哪怕只派一支特混舰队去冒险攻击威克岛的敌军也是没有道理的……” [ 注:《珍珠港事件调查》,第28部分,第1062—1064页。 ]
派伊在向“萨拉托加号”上的船员们说明这种逻辑时,肯定费了很大的劲,当时有不少人甚至气愤和失望得哭了起来。 [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252页。 ]
华盛顿的高级将领们也大为不满。海军部长诺克斯的助手弗兰克·E·贝蒂海军上校在收到关于取消对威克岛采取行动的消息时,正在部长办公室里。他立即问海军作战部长哈罗德·R·斯塔克,是否请他将此事报告总统。将军很不愿干这令人伤心的差事,他说:“不,弗兰克,我不忍心。还是请诺克斯部长去吧。”当诺克斯完成这一讨厌的差使从白宫回来后,他说:“总统认为这个决定的打击比珍珠港事件还大。” [ 注:弗兰克·E·贝蒂海军少将给哈里·埃尔默,巴恩斯的信,1966年12月21日。 ]
这种反应也许有些过分,但是从心理上讲,这是正常现象。莫里森后来写道:“上帝知道,美国需要在1941年圣诞节前打个胜仗。” [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249页。 ] 更主要的是,全国上下都要求打。只要真正去拼了,即使失败,也会得到美国人民的原谅,甚至尊重的。“阿拉莫”战斗的失败激起人们的热情,而“圣哈辛托”的胜利却并未激起人们的热情。 [ 译者注:阿拉莫系美国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内的18世纪天主教方济务会教堂。1836年2月,不到200名得克萨斯志愿兵在此与围困他们的4000名墨西哥军队展开了激战,守军坚持了12天最后全部阵亡。6个星期后,美军在萨姆·豪斯顿将军的率领下,高呼“牢记阿拉莫”的口号,在圣哈辛托大败墨军,确保了得克萨斯的独立。 ] 罗伯特·E·李虽然战败,但比打胜了的尤利塞斯·S·格兰特更加受到爱戴。1941年12月22日,“企业号”上第六战斗机中队的非正式飞行日志用两句使人心碎的话概括了举国上下那种沮丧的心情:“每个人似乎都感到这是两个黄色人种之间的战争。威克岛今晨遭到进攻,也许该岛已放弃;而当时,‘萨拉托加号’距离该岛仅200海里,我们也只是在东经180°以东洋面上兜着圈子。” [ 注:第六战斗机中队非正式飞行日志是遵照中队长指示“为了中队成员个人参考方便”而设立的。 ]
很难想象,在这个时刻接任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有多么不利。因此切斯特·W·尼米兹海军少将只直截了当地对他的妻子凯瑟琳说了一句;“我现在是新的司令官了。”看着丈夫烦恼的样子,凯瑟琳提醒道:“你不是一直在等着这一天吗?”
“可是,亲爱的,”将军表示异议说,“所有的舰艇都在海底躺着呢。” [ 注:见约翰·萨贝拉所著《退役军官》中“回忆尼米兹”一文,第91页。此文主要记述了对凯瑟琳·尼米兹的采访,以下称“回忆尼米兹”。] 在当时的情况下,这话有点夸张也是可以理解的。
从珍珠港打捞舰只十分困难,技术性很强,但尼米兹不得不交给其他人干。(这一任务后来完成得非常出色。)他能够而且必须去挽救另一些东西,即港内参谋人员们的工作和精神状态。尼米兹刚刚卸去专管人事的海军航海局局长的职务,深知金梅尔的参谋班子和派伊的临时班子里都有能力很强、训练有素、富于献身精神的职业海军军人。对于珍珠港的惨败,尼米兹既没有责备他们,也没有责备金梅尔。他认为,处于当时的形势下,“无论谁都会面临同样的结局”。 [ 注:E·B·波特:《尼米兹》,第17页。以下称《尼米兹》。 ] 武断地撤换这些参谋人员不但不公正,而且会打击他们的自信心,这在一个有价值的公职人员的心理上可能造成严重的伤害。尼米兹回顾这段时期说:“所有这些参谋人员都患了炮弹休克症,当时我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如何提高他们的士气。这些军官必须得到解救。”
1941年12月31日10时,尼米兹以海军上将的军衔在“茴鱼号”潜艇上就职──他曾长期在潜艇上工作,所以在潜艇上举行就职仪式是很适宜的。同日,他把金梅尔的、派伊的和驱逐舰队司令米洛·F·德雷梅尔(他已选定的参谋长)的参谋人员都召集在一起,向他们保证他信任他们,相信他们的能力,并打算全部留用他们,他要让每个军官都各司其职,而不是只给每人一点事干就完了。如果有人不称职,他将毫不犹豫地进行必要的调整。但是,即使那样,他也会尽力帮助给那些被撤换下来的人找到力所能及的工作。 [ 注:1964年9月4日对切斯特·W·尼米兹海军五星上将的采访。 ]
毫无疑问,尼米兹的这些做法使士气──用莫里森的话说──提高了“好几倍”。 [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256页。 ] 海上的司令官们也信心大增。斯普鲁恩斯说:“这就像是在封闭的房间里有人打开了一扇窗子,吹进来一股新鲜空气一样
3”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可是尼米兹头脑十分清醒,他并不认为大功已经告成。他后来说,六个月以后,珍珠港的士气才恢复正常。 [注:对尼米兹的采访,1964年9月4日。 ]
尼米兹本人也是这样。舰队航空军官阿瑟·C·戴维斯海军中校得到的印象是:中途岛战役开始前,尼米兹也“提心吊胆,小心翼翼”。 [ 注:对阿瑟·C·戴维斯海军上将的采访,1963年1月30日。 ] 确实,太平洋舰队在1942年初的战果太不起眼,以至于在给妻子的信中尼米兹说:“如果能干它六个月不下台,我就够幸运了。公众也许要求我快点行动,早点作出成绩,但我做不到。” [ 注:《尼米兹》,第47页。 ]
当时的战绩实在糟糕,美方损失惨重。虽也偶有小胜,但却小得比失败还丢面子。到1941年圣诞节,日军已在菲律宾登陆。小小的亚洲舰队根本无法阻止日军行动,甚至连阻滞一下的力量都没有。圣诞节那天中午,托马斯·C·哈特海军上将把这一海区内的亚洲舰队余部移交给F·W·罗克韦尔海军少将,自己带着参谋人员乘“鲨鱼号”潜艇溜之大吉了。 [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181、198页。 ]
从1月5—8日,在日本海岸附近巡逻的五艘美军潜艇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仅击沉3艘日本货船。可是1月11日,“萨拉托加号”航空母舰却在瓦胡岛西南500海里处受到日军潜艇鱼雷的射击。虽然该舰安全抵达瓦胡岛,并从那里开往布雷默顿接受修理,但当时正是最需要它的时候,它却不能参战。1月6—23日,“企业号”和“约克城号”成功地掩护了海军陆战队对萨摩亚的增援,但日军的成绩比这大得多:在南云舰队的空中掩护下,他们登上了拉包尔,这样,整个珊瑚海就处于日军轰炸机的攻击范围之内。而且在同一天,由于一艘日本潜艇击沉了布朗的油船“奈切斯号”,美军对威克岛的进攻也告夭折。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258—260页。 ]
巴厘巴板战斗使美方士气为之一振。这次战斗中,4艘美驱逐舰插入了日本的一支护航队。当时幸亏日军的许多鱼雷未能击中目标,才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但美国人仍然击沉了4艘运输船和一艘巡逻艇。这当然丝毫不能改变当时的战略态势,但报纸上毕竟出现了令人高兴的消息。 [ 注:同上,第289—291页。 ]
2月份,美方又取得了一些成绩。部队打得很英勇,但胜利的价值不大。2月1日,哈尔西对沃特杰、马洛埃拉普和夸贾林等岛屿实施了空中袭击。有人声称这次战果辉煌,然而实际上只打掉了日方几架零式飞机,而且“切斯特号”还中了一弹。按照计划,这时弗莱彻应该攻打贾鲁特岛,可是他遇上了坏天气,6架飞机被击落,只好罢手后撤。哈尔西北上袭击了威克岛,但也只击沉了日军一艘小型巡逻艇,而自己却为此损失了一架飞机及其机组人员,并不上算。 [ 注:同上,第263—264,268页。 ]
在2月27日爪哇海战中美方运气又不佳。盟军舰队大败,而日军未失一船。美参战舰队虽也无损失,但美国人在此海战中表现得相当无能。同一天,一艘美国旧船“兰利号”在把飞机和机组人员从澳大利亚运向孟买途中遭到日军第十一航空舰队陆基海军机群的袭击,由于损坏过重,只好自己凿沉。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345—358、362—363页。 ]
2月28—3月1日,在巽他海峡的一次战斗中,美巡洋舰“豪斯顿号”被击沉。三天以后,哈尔西进攻了马尔库斯岛。这是一个很大胆的举动,因为该岛距东京还不到1000英里。但是他没有遇到敌机,只是在遭到地面防空炮火的猛烈还击时损失了一架轰炸机。 [ 注:同上,第268页。 ]
与日本人取得的重大胜利相比,美国的所有这些行动就好像是蚊子在大象身上叮了几口:(日本人)占领了关岛,击沉了英国战列舰“威尔士亲王号”和战列巡洋舰“击退号” [ cdhyy注:又译为“反击号” ] ,攻下了菲律宾,逼降了新加坡。此外,南云还对澳大利亚北部的港口达尔文进行了摧毁性的空袭。
可以看出,尼米兹没有交上什么好运。可是他清楚了解上次珍珠港的遭遇,他也知道尽管美军受到重创,但还是很幸运的。上次日本人来袭击后就跑了,他相信下一次他们还会来,以求彻底解决。这就是说,他们还会像上次那样发动攻击,炸掉岛上的潜艇基地,炸掉所有的储抽罐,炸掉全部目标,一个也不剩下。“要是上次日本摧毁了我们的油料供应,”尼米兹谈到那次突然袭击时说,“整个战争就会再拖上两年。”
谈到舰艇,他说,“上帝保佑,1941年12月7日,我们的舰队在珍珠港内。”接着,他又补充解释道:“如果金梅尔事先知道日军逼近,他很可能会尽力前往拦截。但由于金梅尔的战列舰航速不及日军的航空母舰,根本不可能靠近敌舰射击,因此,我们的许多舰只反而可能被击沉在深海里,还会有几千人丧生。” [ 注:对尼米兹的采访,1964年9月4日。 ]
人们十分担心日军会再次袭击夏威夷,甚至可能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这种担心产生了一些离奇的现象──至少从事后看是这样。当时的报纸就表现出一种奇怪的矛盾心理,像巴斯报告的:“编辑们一直忙于告诫读者当心标题作者。”一些评论员也敦促公众要警惕过分自信,不要指望会轻易取胜。
但是电讯编辑们……则继续把我军每次成功的空袭都说成是重大胜利。
巴斯引用了纽约《每日新闻》报业辛迪加的一篇社论,说明孤立主义有可能重新露头。社论认为菲律宾的失陷“仅仅是个时间问题”,新加坡和荷属东印度群岛也难免步其后尘。因此,它极力主张美军应集中兵力于夏威夷:
如果我们不守住夏威夷,那么,对于什么将会降临到我们头土这个问题,怎么预测都一样。我们估计:日军在拿下夏威夷后,马上就会使用轰炸机或战列舰,或双管齐下来骚扰我们的西海岸。这样一来,我们的处境就糟糕透了……我们认为,保卫夏威夷──在本土人民的全力支援下,顽强战斗,誓死保卫夏威夷──是美国人民的头号战斗任务。 [ 注:摩根索日记。1942年1月16日。 ]
西部防御指挥官约翰·德威特陆军中将一再敦促从西海岸撤走所有有日本血统、日本国籍的人。曾当过律师、办事公正的陆军部长亨利·L·史汀生正为此事所牵涉到的种种问题而发愁。史汀生发愁是有道理的,因为这一不明智的、不人道的行动将使美国人的民族良心受到谴责。史汀生担心实施这种政策将会:
……大大破坏我国的宪法体制。这个问题非同小可,特别是,我认为一旦日军取得了在太平洋的制海权,他们很可能会入侵我国。如果他们真的打过来,我们就得要花大力气来对付。美国人低估日本人已经铸成大错,现在已经开始从中吸取教训了。 [ 注:亨利·L·史汀生日记,1942年2月10日。 ]
正当史汀生等有地位、有经验的政府官员们在郑重考虑日本人入侵西海岸的可能性时,一项令人望而生畏的战略上和心理上的重任显然已经落到了尼米兹的肩上。
尼米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跻身美国精华人物之列。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刻,富兰克林·D·罗斯福总统和诺克斯海军部长为美国作出了最大的贡献:他们没有考虑一大批赫赫有名、资历很深的将领,而挑选了尼米兹这位性情温和高雅,深孚众望的得克萨斯州人担任太平洋舰队司令。尼米兹于1938年领海军少将军衔,1939年6月15日以后一直担任海军司令部航海局局长,以工作努力,作风细致,组织能力强,执行规定一丝不苟,分析判断问题慎重,合乎情理而享有盛名。他一直希望当一名舰队指挥官,但当又一次被委以机关工作时,他仍然接受,毫无怨言。 [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256页。 ]
1905年尼米兹以第七名──这是个神秘而幸运的数字──的成绩从安纳波利斯海军学院毕业。他的同学对他作了很好的评价。学院的班级纪念刊物《摸彩纸》上说他“具有荷兰人那种沉着、踏实、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特点”。他为夏威夷他的新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带来了自己在潜艇、战列舰、巡洋舰和海军司令部任职期间虽不惊人但却是实实在在的经历。更为重要的是,他带来了完成这一使命所需要的智慧、决心和精神。在以后的岁月里,太平洋舰队所遇到的巨大挑战、所承担的千钧重任将证明他是个继承了罗伯特·E·李将军传统的美国伟人。尼米兹在气质、性格和能力上都与李将军相仿。
从外表看,尼米兹不是那种供人拍照、画像的材料。他从不好出风头,说起话来嗓门也不高。如果说他有点古怪,那就是他喜欢玩扔马掌那种土里土气的游戏,而且还有点上瘾,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他一点也不像人们概念中的那种脾气很坏但经验丰富的老水手。虽然他那一度曾很漂亮的金发已经变白,有人还在背后给他起了个“白尾棕色兔”的外号, [ 注:华盛顿《明星晚报》,1942年1月4日。 ] 但他看起来仍惊人的年轻:皮肤细腻,气色很好。只有那丰富的经历和幽默感在他鼻孔和坦率、湛蓝色的眼睛两侧留下的条条皱纹暗示出他已是五十七岁的人了。
美国舰队总司令──当时这个职务与美太平洋舰队司令一职分别由两人担任──欧内斯特·J·金海军上将交给尼米兹的双重主要任务是:一、守住中途岛—约翰斯顿—夏威夷一线,维持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之间从萨摩亚到斐济的运输线。 [ 注:《太平洋上的太阳旗》,第257页。 ] 二、恢复先后由珍珠港事件和关于召回援助威克岛部队的决定所大大挫伤了的士气。第二点虽未见诸于书面,却是绝对主要的。
尼米兹完成了他的双重使命。这是对他领导才能、机智和判断力的最高赞赏。我们知道,在中途岛战役开始前这段时间里,他在提高士气方面几乎毫无成绩,同时,由于社会舆论要求美国海军能有所行动、有所作为,他还得经常躲避它们的中伤。可是,尼米兹很有耐心,他无暇作空洞的表示。他一面等待时机,一面勤奋地工作,为这一时机的到来作着准备。
“尼米兹一身兼有种种优秀品质。谁也不能只举出一项就说,‘这就是尼米兹将军’,”斯普鲁恩斯后来回忆说,“但是其中重要的一点是他时刻准备着战斗……他要求他的军官们对日作战,否则就将其调离。” [ 注:对斯普鲁恩斯的采访,1964年9月5日。 ]
(第一章完,未完待续)